夜半尸语 第104节
作者:陈加皮      更新:2025-11-04 18:21      字数:4164
  “还有一种方法可取得传音蛊。”滚荷洪再度看向闫禀玉,“到今时,圣地里的生物生长规律依旧混乱,长期以往,不知何年何月会彻底崩坏。萨神先知,在倾尽神力之后,用神骸化相为一面铜鼓,击之如获神力,可驱使圣地之物,铜鼓就供奉于圣地里的萨坛,萨坛之处,便是真正的高顺衙安,是我们滚氏世世代代的葬骨之地。只要你能到达高顺衙安,从萨坛取得铜鼓,便能号令百蛊,获得传音。”
  主动说滚氏的来历,揭开圣地和高顺衙安的神秘面纱,原来是等在这。闫禀玉不傻,说:“那里面树木通天,藤蔓大过桥,虫子称兽,听着就很危险,我阿妈肯定也不愿看我受伤,荷洪阿婆,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闫禀玉软了语气,太过诚恳,变脸之快,以至于滚荷洪认为自己错乱了,真是个能屈能伸的狡猾丫头。她搬出一句未知真假的话,“这是你阿妈的意思。”
  “哦。”闫禀玉的态度又淡下来。
  她还记得老头说过:你母亲是自由的,她也想给你自由,所以她要去做一些事,你的自由是你的选择。禀玉,你的选择还未到。
  真正想给她自由,就不会有选择,而是任她天地。你的选择还未到,就是现在吗?
  闫禀玉沉默之际,冯渐微忽然用手臂碰碰坐旁边的长老,“诶叔,传音蛊真有趣,就像人生传记一样,每个滚氏人都有传音蛊吗?”
  长老是严肃的职位,连带着人也不苟言笑,他对冯渐微打招呼的方式有些不适应,传闻这人是个性格横跳的主,今日得见,倒也符合。
  “是的。”长老慢声回。
  “那圣地里不得有数以万计的传音蛊啊?”
  长老摇头,“传音蛊虽能复生,但圣地里生存法则残忍,它也会被扑杀,记忆无法传承,就会彻底地死掉。”
  也是,蛊和人一般,有强弱之分,那肯定是历任家主的追息蛊厉害,强者生存下来的概率大。滚氏一族实行露天葬,是整个流派公开的秘密,既然无阴息可取,传音蛊就是获得滚氏历任家主记忆的唯一渠道。
  冯渐微当即拍案决定,“那行,我们同闫禀玉一起进入圣地。”
  闫禀玉不懂冯渐微那些弯弯绕绕,向他投去个“你在搞什么”的表情,这是她的事,她都还没做决定。
  活珠子举手赞同,“一起!”
  “阿渺,怎么连你也……”
  “圣地只能一人进入。”滚荷洪打断道。
  冯渐微抗议:“九十九垴那么大,怎么就只能一人进了?欺负人嘛不是,闫禀玉不是你们滚氏血脉吗?怎么还不许人帮忙。”
  滚荷洪不紧不慢地说:“侗民死后灵魂要送往高顺衙安,我们滚氏也如此。圣地运行规律依旧混乱,送骨入高顺衙安往返至少三天,困难不小,我们滚氏就想过,能否改变圣地的混乱环境,去伐物种植,拘虫圈兽,维持生态秩序。但效果微茫,且不说蛊种难对付,在圣地久待后,界内的能量会改变我们的身体,同化掉我们侵入这个世界的特性。我们找寻过许多方法,最后实验出一人出入圣地,不会受影响,再多一人便会触发界内的能量,形成自卫式同化。”
  滚荷洪严肃复述:“所以圣山在同一时间段只能一人进入。”
  闫禀玉脑子活络,凭三言两语就推断出冯渐微他们都知道的事,入圣地只能一人送葬,绝抬不起棺材,更别说造墓室。无封闭环境,无阴息可取,传音蛊是唯一能得历任家主记忆的唯一途径。
  “在里面一个不小心,我会死吗?”她问荷洪阿婆。
  言至此,卢行歧清楚,闫禀玉动了进入圣地的念头。
  滚荷洪模棱两可:“或许。”
  “那换个说法,你希望我成功吗?”
  “当然,禀玉。”
  好吧,那么多年相处,闫禀玉对荷洪阿婆的这点信任还是有的。目前为止滚氏站在哪个立场,她不清楚,但至少滚氏不会插手圣地,单纯只是面对界内恶劣的环境,和奇异的蛊种,她算有点信心。毕竟她是纯“野生”人,野外生存能力保底在这。
  既然圣地是为侗民所辟留,那萨神便不会让她的子民死于她神力所庇佑下的高顺衙安。
  “我去。”闫禀玉轻声做决定。
  “不是,你真不要命了?”冯渐微急起来,“那什么地方,脱离自然法则,不定是虎穴狼巢,这不纯送人头吗?”
  “我同闫禀玉一起入圣地。”
  卢行歧一出声,冯渐微静了,迷惑地望望他,望望闫禀玉。
  几位长老齐声讨伐:“圣地只能允许一人出入!”
  卢行歧笑:“我为鬼,非人。”
  冯渐微心底爆鸣:我丢!!
  第78章 (加字) 寄心蛊
  绝了!这说法,鬼不是人,闫禀玉入圣地还是算一人!
  冯渐微激动地抬屁股,想要拍桌认同,但猛地想起什么,闭了嘴坐下。他脑子飞速运转,开始怀疑滚氏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非要闫禀玉进圣地找传音蛊,而不是直接给她。
  “不可,这不符合规矩!”
  “不要去挑战圣地的规则!”
  “别拿圣地冒险!”
  长老们守旧,不同意。
  滚荷洪安抚下他们的抗拒,没下定论,而是对卢行歧说:“九十九垴圣地有悖于现实世界,里面的阳光不煞阴,鬼物能自如在白日行走,但同时,阴力也无法使用。圣地巫蛊之力横行,不乏噬魂的蛊虫,一入界内如白身,门君,你还要进去吗?”
  不得罪长老,将利弊讲明,让他自行决定。挺公平的处理方式,但他能感觉得到,滚荷洪在偏向闫禀玉。至于这个偏向,是为了方便在圣地“埋伏”他,还是真心为闫禀玉,就不得而知了。
  卢行歧审视地看着滚荷洪,“如若我仍坚持,滚氏能让我进入圣地吗?”
  滚荷洪顶住长老们压迫的目光,说:“理论上可行。”
  滚荷洪一言,长老们急得浑身用力,餐桌都给摇晃了。
  “你别太过了,虽然现在家主之位悬空,祭师最大,但也不能视圣地为儿戏。未经商榷,你一人无权决定。”一位长老起身斥道。
  滚荷洪也站起身,腰间竹筒串响,细听还有爪子爬挠的动静,“家主离开前就将滚氏的决策权交予我,我怎么无权决定?”
  滚成怒不择言:“她都消失多少年了,无影无踪,还算什么家主!”
  滚荷洪猛一拍桌,“滚成,我再讲一遍,家主之位仍属滚衣荣,她不发话,就没有任何人能取而代之。”
  滚荷洪久不居老宅,远程指挥惯了,还跟年轻时那般气焰勃然。滚衣荣已经失踪二十余年,要不是她坚持,家主之位早就易主,滚成看不惯她很久了。
  “什么叫无人取代,那你为何又开圣地,不是自相矛盾吗?”滚成言有别意。
  滚荷洪冷睇他一眼,竹筒的蛊虫感知到主人变化,蠢蠢欲动,“你明明知道,我为何开圣地。”
  不单滚成知道,其余两位长老也知道,开圣地的行为也是几人协商过的。他用眼神示意其他两位长老声援,明明他们也反对,却畏首畏尾,不敢站出来抗拒。
  滚衣荣是伺蛊的好手,滚荷洪手掌她留下的蛊虫,这两个老家伙忌惮着。
  滚成一拍桌子,气憋心里,作罢了。一个没有异能的小丫头,光靠滚氏血脉是走不到高顺衙安的,且再等等,只要滚荷洪此次失败,就能卸掉她的决策权,便不能再驱使他们。
  饭桌上,滚氏内部出现矛盾。
  冯渐微以为进圣地一事,滚氏有阴谋,可这现场开撕的状态,又让人疑惑。
  滚荷洪在吉昌寨是和蔼阿婆形象,闫禀玉少见她冷脸,现在发起脾气,压迫感十足,果真是大家族的二把手。
  这些人都忙着说话,剩了好多好吃的,活珠子还在夹菜,余光一转,有个熟悉的身影挪近,转瞬到眼前。
  “你……”他眼看祖林成挤到闫禀玉身旁,挨着桌沿,微微探身冲滚荷洪笑。
  “祭师阿婆,妖可以进圣地吗?”
  祖林成出现突然,突然坦白自己妖的身份,滚荷洪愣了下,没回话。
  闫禀玉扯祖林成衣角,小声讲:“这是滚氏的餐宴,你怎么混进来的?”
  祖林成侧过头,笑脸以对,“我活了几百年,最擅长跟人打交道,混顿饭吃还不简单。”
  闫禀玉:“你要进圣地做什么?”
  祖林成眼珠子一转,又是一条坏主意,“闫禀玉,我陪你吧,鬼进圣地阴力都用不了,跟废物一般。可我不同,我妖幻能力可以与圣地的生物一较高下……”
  还没推销完,背后有只手卸住她胳膊,猛力一抡一甩,将她整个人扔了出去!
  道旁就是吊脚楼,这一扔,眼看要贴上墙,祖林成半空一个跃身,伸腿蹬向墙壁,屈膝再一借力,疾扑向卢行歧这个罪魁祸首!
  “公平竞争,你居然不讲武德来阴的!”
  闫禀玉见形势不对,早踢开了自己椅子,同时提醒:“阿渺撤!”
  “哦!”看祖林成旱地拔葱的势头,这桌饭菜不保,活珠子眼疾手快地端走一碟炸油果。
  卢行歧一直背对着祖林成的攻势,待她以为势在必得时,这鬼一个闪身不见了,她冲过空椅子直撞餐桌。
  “你阴我!”
  “乒呤乓啷!”
  餐桌倒了,祖林成落了一身的菜和汤汁,刚好摔到滚荷洪跟前。她稍整理仪态,脸皮奇厚地笑道:“祭师阿婆,妖能进圣地吗?”
  依旧执着。
  滚于风护在滚荷洪身前,皱着眉,埋汰地看狼狈的祖林成。
  滚荷洪叹气,这头不点,还有得闹。妖当然能进圣地,只是未知妖体有什么反应而已。
  “可以。”
  “好了,闫禀玉,你选谁?”祖林成转过头,笑问。
  卢行歧现身到闫禀玉面前,挡住祖林成狗腿的笑脸,看着她,一样问:“你选谁?”
  这场面,瞬间从悬疑阴谋变为奇怪的火葬场,冯渐微猛翻白眼,真是乱套了。
  老实说,闫禀玉没想让谁陪着进圣地,这是她的家事,然后顺带推一下契约的进度。滚氏的立场未知,卢行歧也不适合进入一个于他而言弱势的地方。
  卢行歧比较近,她一步过去,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服:“你该不会是听到高顺衙安的葬骨,才要进圣地吧?那里没有阴息可取。”
  他配合地倾腰,微微侧过脸,“我知道,滚氏葬骨是露天葬,无阴息可取。”
  “那你为什么要去危险的地方?”闫禀玉尚且算滚氏血脉,荷洪阿婆不至于会对她下狠手,她独自入圣地只是面对内部环境和不明生物。但卢行歧不同,他几乎是其他流派默认的敌人,难保有心人不会浑水摸鱼。至今她还不太清楚,找传音蛊是不是一个圈套,但看滚氏内部互搏的状态,又不太像,所以怀疑。
  “那里面,真的很危险诶。”她重点强调’危险‘二字,现场人多,不好说太白。
  卢行歧没有回答,反倒说:“危险不正好,我死了斩缘,你不就自由了吗?”
  他眉尾微微挑起,用那种意趣的眼神看着她,意思是,危险不正合你意吗?那意趣里,也透露出一丝忘我的自信。
  他们距离很近,闫禀玉抬眼就是卢行歧的脸,他的言辞,和这张玉面,真的一点都不严谨。她想问他你确定吗?但最后没问,他心机深到不做任何一步无用功,连最初的金子都能做文章,她能看出的东西,他自然也能看出。
  “我选……”
  闫禀玉伸出手指,众人目光汇集,犹自猜测。
  “……他!”
  最后直指卢行歧,还是全了他的意愿。
  祖林成是无关之人,闫禀玉不会选她,这是卢行歧早就料定的。挑起的眉尾飞扬,他转首冲祖林成挑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