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112节
作者:陈加皮      更新:2025-11-04 18:21      字数:4872
  “太爷,我会将此话转告给门君。”冯渐微拱手一圈,“还有各位,再会。”
  说完,冯渐微走出餐厅,不顾背后刺一般的目光。
  小餐厅里,随从们的饭食已经上桌,有鲍鱼,东星斑,参汤鸡……跟主桌的菜色一样,黄家不缺钱不搞区别。
  活珠子吃得正乐,肩膀被人拍了下,他抬头愣愣地看了会,“你怎么来了?”
  冯渐微拖张椅子在他旁边坐,抓筷子夹菜,“那边还没上菜,我要饿死了,就到这吃。”
  “哦!”活珠子不疑有他,看到冯渐微筷子伸向百合腰果,也递出餐盘,“我要吃这个。”
  冯渐微就给他夹菜,低声嘱咐:“吃饱之后仔细听那边餐厅,有异常告诉我。”
  班氏操氏牙氏那几个异能氏族并不懂术数,看不出活珠子是个半阴子。冯渐微和黄尔仙交往时,活珠子还身居围垅屋,她不知道这个存在。刘凤来更不会多嘴。所以活珠子耳目顺风的本领可以利用起来了——偷听。
  ——
  电视看多了,闫禀玉以为坠落是一眼万年的慢速,然而不是,在她模糊看到卢行歧飞扑的身影时,下一秒他就消失无踪。因为急速下坠,她砸开崖下云雾,然后被什么剐蹭几下,身体一顿一掉,坠落变缓。
  枝叶在眼前刷刷掠过,闫禀玉看清格挡她身体的是一棵树,也亏得圣地树木通天,让她没坠多远,也有机会自救。她张开手脚,增大受力面积,看能不能勾住树枝或是卡在枝丫上,以此阻止再坠落。
  雾散视线清,在闫禀玉自救的过程中,望见卢行歧在崖壁中穿梭来回,点足飞掠而下,就跟武侠剧的高手一般,飞檐走壁,几下就到近前。然后单手攀住树枝,吊挂身体,另只手捞起下坠的她。
  刚刚看卢行歧着急地跟着她跳下,闫禀玉还以为他会像个火箭一样,“咻”一下垂直下降来英雄救美。不想他还挺理智,施轻功安全抵达,虽然她也认为直接跳崖这种莽撞行为没脑子,因为这是壁立千仞的悬崖,不是什么山坡,但女孩子的幻想嘛,总是唯美的……
  “闫禀玉,还能动吗?”卢行歧问道,臂力猛提,把她的身体拉高,和他站到同一根树枝上。
  闫禀玉晃悠了下,扶住他手臂站稳,“能动,怎么了?”
  她受到惊吓,嗓子还有点发抖,卢行歧望望她的脸色,还是说:“看到树顶边上的那块悬石没有?爬上去,站到上面。”
  从底下望上,闫禀玉目测自己掉了二三十米的高度,虽然树木缓冲了坠落,但背实打实撞到了,呼吸深一点,就牵扯到整个后背疼。在这种身体素质下,爬树上石有点难度,嗐,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幻想破灭,她咬咬牙说:“好。”
  卢行歧便跳到旁边树干,把位置让给她操作。
  圣地的树巨形,不怕踩折枝干,闫禀玉放心地下脚,手攀脚蹬,还算轻松地上到树顶。卢行歧还在下面,她刚想低头,被他一声令止。
  “别看,只管往上。”
  或许是担忧她看到崖下,会影响心情,于是闫禀玉抬起眼神,看见斜上位置距离一臂半的悬石,高度差有半米,石宽仅二十多厘米,两脚站上去就没有余量了。在没有支撑的情况下,一步踏过去难,更危险的是,没有试错机会,一个不稳,就会掉下云雾弥漫的深渊。
  “接住这个!”背包在卢行歧那里,他掏出登山绳一端抛给她。
  闫禀玉伸手接到了,他继续说:“绑腰上,我会接应你。”
  “嗯。”闫禀玉一手挽住树枝,一手缚绳在腰,勒紧。疼,她倒抽一口凉气,仍旧再绑一道,再勒紧,只管安全,疼就顾不上了。
  下面卢行歧把绳索另一端绑在树干,再次抬头,望着闫禀玉被枝条挂破衣服的后背。她应该不好过,但一声不吭,保持冷静地去让自己脱困。
  卢行歧预测过崖底高度,还有很长一段触底距离,从树上往下走不实际,回到正道周折,体力也是问题,只能往上。更糟的是又开始下雨了,崖下气温本就比地面低,淋湿了会冷,动作更艰难。
  绑好绳索后,闫禀玉在再次看向悬石,在做心理建设。当雨点落在脸上,她就什么恐惧都想不到了,清楚犹豫多一秒,悬石就多湿一点,一旦全部湿透,没有摩擦力会更难在上面站稳。
  雨点纷扬,催促着闫禀玉,她侧转身位,背向崖壁,左手拽住树枝,右手在崖壁上摸。摸到抓握点后,弯指紧紧内扣,伸脚去够悬石,然后背部猛地后沉,松左手,紧右臂,贴着崖壁踩脚跃身!
  卢行歧在下面望着,在闫禀玉一步跃上悬石后,随着她急遽起伏的胸口,舒了一口气。他随即解下绳索,绳结套进手臂,抬头寻找。
  落下悬崖时,他发觉崖壁有一处缺口,不知有多深,但能容人,就在悬石三米开外,可以作为短暂的容身之处。三米距离常人跃不过,只能是借助绳索荡过去,所以他望高处找合适的结绳点。
  “卢行歧,我站上来了!”头顶传来闫禀玉忐忑又兴奋的声音。
  “嗯,很厉害。”他说,并未看她,而是牵紧绳索在枝叶中穿梭,很快飞掠上崖壁。
  他纵身掠高那一下,闫禀玉看到了,那迅疾的身影在悬崖峭壁上来回定点,不知道目的在哪。她不敢出声打扰,视线跟随他灵巧的身形,也转移了恐惧的注意力。
  单纯的轻功跟攀岩的原理有些相似,也是依靠各个定点落点,控制重心,协调身体,分配力量达到攀升。不过攀岩注重力量,轻功着重在身形轻巧,掠飞间衣袂飘展,似惊鸿如游龙。
  卢行歧找到结绳点,那是崖壁赘生的石柱,距离悬崖缺口四米高,位置在闫禀玉和缺口的中间。他试过挺结实,便从手臂褪下绳结绑稳,纵身跳落到缺口平台上。
  他走到平台边缘,指示闫禀玉行动,“缩短你腰间绳索,与我的位置平衡,然后跳过来。”
  闫禀玉点点头,腰上的绳结是攀岩绳结,一抽一紧就能缩短绳索。准备好后,她伸手拽绳,谨慎地确认牢固度,然后看向几米外的卢行歧。
  卢行歧张手向她,“来,跳过来,我接住你。”
  从刚才到现在,他真是临危不惧,心思缜密,有这样的伙伴,闫禀玉放下心。她缓缓侧转身,面向悬崖缺口,眼光锚准,微屈膝,足下蓄力,奋然纵身一跃!
  平地起跃,没有助跑,闫禀玉深知荡不过三米,身过中央时,她脚蹬崖壁,又送出一股劲,直直跃到卢行歧身前。他张手绕过她腰,收拢,稳稳接住她,半转身体,带她落地。
  闫禀玉惊魂未定,卢行歧已经开始解绳索,解开后随意挂在石壁上。接下来他顿了顿,然后双手手指轻轻地顺着她外套的袖子,慢慢上抚,目光依旧低垂。
  一寸一寸点抚,不知在确认什么,小心翼翼,如煦风拂过,甚至没有飘洒进来的雨丝重。那种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即便隔着布料,也让闫禀玉轻颤,好像刚经历过坠崖,感官变得敏感。
  他的目光随着轻抚而上,闫禀玉窥到了他眸中有些控制不住的情绪浮动。轻触的动作太有似是而非的意味,她忍着,出声说:“你能飞檐走壁,出悬崖上到平地,再结绳索下来,就能攀上去了。我们……为什么不直接离开?”
  “藏象不知灭掉没有,你受伤了,先休息。”
  他声音平稳,指尖却迟疑,暂停在她双肩。鬼没有呼吸,不然她此时,将完全笼罩在他贴近的气息之下。
  “饮霜刀不知掉哪了。”闫禀玉又说。
  “我看到了,刀砍进树枝,得闲我去找回来。”
  卢行歧的指尖又移动,点抚向后,掌心轻轻触过闫禀玉的锁骨,有一种电流麻过的感觉。她大概明白了,他在确认她的伤势,她轻轻呼吸,蓦然抓住他手腕,拨下来。
  他表情微变,看向闫禀玉,眸色中有一种不知所以的矇昧。这样的目光轻而脆弱,跟他平时的冷淡冷然不似,带着脆弱的认真凝视,这颠覆的反差感,让她的心脏烫了一下。
  闫禀玉大口吸气,牵动后背,眉头不由皱紧,但她不想被他看出伤势,忙转身,向洞内走去,用交谈来掩饰。
  “你真理智,用轻功掠下悬崖施救,我们才得以全身而退。”
  “我看到下面有树,你不会立即坠崖。”
  闫禀玉停步,心里想着这句话,他是什么意思?
  第85章 (修) 春风蛊
  那如果没有树,他会像最初那样飞扑跳下吗?
  闫禀玉回头,看见崖外暴雨入注,雨点飘洒成流,汇进洞内。降温了,风掺潮气,阴寒冻人。
  “所以我说你理智,没有阴力跳下来也是死,你比较重,还可能砸到我,造成二次伤害。当然是权衡过再行动比较好。”她想,因为契约,他们几乎是共生的关系,无论如何,卢行歧不会让她出事。譬如他一直承诺的那句:我不会让你死。
  卢行歧没说什么,眼里情绪淡淡的,猜不透。
  都坠崖了,闫禀玉不想深究,看眼前处境,这下真得在这歇息,等雨停了。
  好冷呀,闫禀玉抱臂缩紧身体。
  卢行歧走动过来,“往里去,温度变化没那么快。”
  他们所处的崖壁缺口挺深,黑漆漆的望不到头,闫禀玉有点怵,“里面会有蛊种吗?”
  卢行歧走在前,“进去才知。”
  闫禀玉跟在后面。
  山洞果然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们打应急手电,走了三四分钟感觉到温度变暖才停下,就这还没到尽头。
  “在这休憩吧。”闫禀玉提议。
  卢行歧嗯了声。
  闫禀玉用手电扫看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找了干燥平坦的地面,直接坐下歇息。肌肉的疼痛是后续才缓慢浮现的,动作一牵动,酸痛得她嘶嘶喘气。
  物资在卢行歧那里,他把包放石头上,找出气罐点火,再拿上保温毯,放到闫禀玉身旁。
  气罐能照明和取暖,足够了,不需要保温毯,闫禀玉说:“我不冷,用不上保温毯。”
  卢行歧将保温毯平铺在地,“地上凉,坐上面吧。”
  闫禀玉固有思维,想不到保温毯还能这样用,地上虽然平坦,但难免有沙砾硌人。谁会跟舒坦过不去,她乖乖挪身坐上去,说:“谢谢。”
  卢行歧没吭声,借着火光在背包里翻找什么。
  休息会了,闫禀玉开始检查伤势,她脱下外套抖开,看到上面惨不忍睹的被树枝勾挂的破洞,感慨弹力速干材质救了她,布料未撕开,更好地保护了她的皮肤。放下外套,再看手臂和腿,只是有些剐蹭,疼痛集中后背,她检查不到,感觉不是皮外伤,是青了肿了。
  萨神保佑,运气不错,化险为夷,想来还会这样幸运下去。闫禀玉乐观地想着,卢行歧忽然捧着什么到眼前,火光微微摇动,她看清是创可贴、消毒酒精、外伤药膏这几样药。
  那是闫禀玉备在包里做急用的,原来他在翻包找的是这些。
  “擦药吗?”卢行歧问。
  其实擦不擦都一样会好,闫禀玉想拒绝,他径自挑拣药品,对上面药品名称疑惑,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眉头纠结。
  寻常语境的简体字,他连猜带推,也能理解到,可药品名称不在常用语态里,所以他万分疑惑。闫禀玉被他局促的模样逗笑,呵呵笑了几声,短暂忘记疼痛。
  卢行歧抬起目光,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笑了,但很快猜到是因为他对这个时代的文字陌生。尽管知道她没恶意,他还是有丝不堪,“别笑了,告诉我是哪个药。”
  闫禀玉收起趣味,指绿盒的外伤药膏。
  卢行歧选出药膏,放好其他药品,慢条斯理的撕开包装,旋转管盖,轻推管尾挤出药膏。
  “我帮你。”他说。
  心平气和询问的语气,闫禀玉觉得不该拒绝这份好意,她穿着背心,直接伸出手臂,“嗯。”
  因为圣地限制阴力,卢行歧夜间的视线不比从前,他打开手电,立在他和闫禀玉的中间,趁亮光涂抹膏药。
  卢行歧捻了药膏在指肚化开,再轻轻抹过闫禀玉手臂的擦伤,动作柔中带稳。外伤药膏含中药成分,抹开在皮肤,凉丝丝的,一股醒脑的薄荷味散开,有点冲,她吸了吸鼻子。
  “疼是吗?”卢行歧也不抬地问。
  是疼,不过与他上药无关,闫禀玉也不知道他问的是哪层意思,就直说:“疼。”
  卢行歧抹完一处伤口,继续在指腹化膏药,“你不应该去追藏象,它有智力,见我们识破它的改道吞景,会另生谋策。”
  闫禀玉说:“好不容易找到藏象的破绽,让它跑了可惜,我们再受困的话时间来不及。我有信心对付它,只是没想到它还会诱敌,蛊种册上不是说其智不多吗?”
  “蛊种册编撰多年,一年一相,不免变化。”卢行歧指腹又抹过一道伤口,说道,“惜命就顾自己安全,你即使拿不到传音蛊,滚荷洪也会如你所愿的。”
  他这话,挺崩人设的,因为在闫禀玉心里,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鬼,也曾利用她的性命去破太极阴阳阵,如今却跟她说安全更重要。
  “我想拿到所有的传音蛊,也许可以筛选出历代滚氏家主的记忆。”
  卢行歧动作一滞,抬眼看着她,“是为了契约?”
  闫禀玉点头,“嗯,这不也是你乐见的吗?”
  “不必如此。”卢行歧说着,低下眼继续涂抹伤口,“我承诺过不会让你死,即便契约无法完成,我也不会让你出事。”
  他们之间的信任是从守烛壮寨开始的,没过几日,他这样坦诚,不怕闫禀玉反过来拿捏他吗?突然发觉,她并不了解他,“你不想早点查清灭族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