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156节
作者:陈加皮      更新:2025-11-04 18:21      字数:4717
  卢行歧默了默,只一句不明不白的“耽搁了”。
  说话间,他们看到林外光线,和等候的两道身影。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阴森、满布尸身的林子,闫禀玉丢开卢行歧握着的手,此地无银地严肃重申:“刚刚我说什么结阴亲的,只是权宜之话,你别当真。”
  说完,秒换表情,高兴地朝外喊:“阿渺!”
  卢行歧顿在原地,望着她飞奔离去的身影,疑惑地皱眉。然后叹息,撑起蓬山伞追上去。
  碰头后,冯渐微得知坐骨林的事,发表看法:“可能是黄尔仙,她在马来西亚有个修傀儡术的忘年之交,每年都要去见面聚会。”
  金手链应该就是他送的那条,想当初,他还吃醋过这个忘年之交。
  闫禀玉想象不到,她和黄尔仙之间没有直接的仇怨,卢行歧等人也还未找黄家算账,现在黄尔仙倒舞上脸来了。她对黄家的印象更差了,“那黄尔仙什么意思,想让干尸吃掉我吗?”
  “那倒不至于,也许是恶作剧,下马威之类的,毕竟你没有对外表明身份,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普通人。即使身份被知道,黄尔仙也不会罔顾滚氏的面子下死手。”冯渐微说道。
  “我不喜欢她。”闫禀玉发表立场,不管是什么心理,任谁素不相识地被针对,都不会大度。
  活珠子附和:“我也不喜欢她。”
  因为黄尔仙害得家主好惨。
  冯渐微是有些旧情,所以私心婉转了两句话,现在被打脸,处境尴尬极了。恰好手机响了,就转过身接通,说几句话挂掉。
  一行人继续往峡谷里去。
  卢行歧听到通话内容,问冯渐微,“你让冯式微到班氏?”
  “嗯,他母家有打手,而我们恰好缺人手,以防遁前生时本体受他人偷袭。”因为遁前生是神魂出窍,本体一定要守卫好,才能安全迎神魂归位。冯渐微思虑十分周全。
  卢行歧只是一缕幽魂,无本体,但闫禀玉势必要随他一起遁回过去,原先的想法是设阵法掩护本体,现在多一道守护,更万全。不过他信不过其他人,“冯式微和背后的蓝家可信吗?”
  冯渐微说:“我与冯式微本身没有矛盾,是冯守慈在从中作梗,现在他作不了妖,冯式微也能跟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自是愿意帮忙。至于蓝家,蓝雁书在休养,管束不了冯式微,蓝家老两口又很是疼爱这个小外孙,给人手就一句话的事。”
  卢行歧了解了,没再多问。
  冯渐微忽叹气,“惠及兄,我真羡慕你们兄弟感情,棠棣同馨,父母给予的小字都在盼你们安好。不像我和冯式微,被自家老子撺掇着反目成仇。”
  他的话让卢行歧想起旧事,也因近日在回溯记忆,有些往事竟鲜活起来,“同馨的字,他同我阿爹抗议过,道阿爹偏爱我,连小字也不似我那般的慈爱期盼,而他却要兼顾大哥的棠棣同馨。”
  冯渐微嘿一声笑,“看来家家锅底都有灰,尽是相同,也尽不相同。”
  卢行歧也笑了笑。
  走了三四分钟,可观一道瀑布从峡谷顶部跃然而落,水声哗响,山体豁然回抱,形成瓮势。而那水到穷处,一座吊脚楼寨子浮现于眼前。
  壮侗瑶这几个亲山氏族的住房都大差不差,山中木头好取,底层悬柱是因防虫蛇野兽,二层居住,三层干燥便于储存农作物和种子。
  他们一靠近,就有人出来招待。
  青年身着黑底襟胸刺绣橙纹的瑶服,手臂绑奔丧白布,自我介绍叫班贵。
  因为班贵是独自来的,冯渐微没多大戒心,称他们一行来自郁林州冯氏。
  班贵听了,表情并无变化,“过坐骨林便是客,不问来处。这三日寨子送葬,客人到此是缘,请随我进寨好生招待。”
  “好。”冯渐微便带人进瑶寨。
  班氏瑶寨就门口位置有平坦的道路,越往里就是高低错落的台阶,一座座通往各户木楼。好在寨子不大,不然在里面通行跟爬山没两样。
  寨中引瀑布入渠,转几步就能见流水,水清游鱼,激澈溪石,清音自然。寨里也安静,闫禀玉左看右看,见不到几个人。
  班贵在前引路,时不时回首,察觉闫禀玉的好奇,主动解说:“因为送葬,寨里的人都聚在瀑布下面的祭祀场喝酒,唱歌跳舞欢送。”
  送葬居然是唱歌跳舞的活动,虽然现在也有办喜丧的葬礼,但班氏对待死亡的态度比较泰然,可能是跟他们的复生能力有关。
  兜兜转转十来分钟,他们终于抵达瀑布底下的祭祀场。
  现场环境天然,围坐着数十张桌椅,班氏的人身着帽饰银饰盛装,就着瀑布惊涛唱歌跳舞。居中那两桌人,穿着现代装,一男一女组合的应该是黄家姐弟,另一老少男子组合的,可能是河池的操氏。
  因为坐骨林的经历,闫禀玉特地注意黄尔仙,这是个穿着打扮个性的女人,烟熏妆大耳环,吊带低腰裤,y2k风格。如果不是立场不同,她在现实挺欣赏这种个性女生,但没有如果。
  黄尔仙接收到闫禀玉的注视,冲她笑笑,凌厉的眼妆散发出柔媚的眼波,十分勾人。
  冯渐微在闫禀玉的印象里,对女人不太特殊优待的,能让他衷情的,确实有亮点。不得不承认,黄尔仙身上有种独特的风情美丽。
  班贵恭敬地引来一名男子,六十岁上下,自称为班仝的儿子,名叫班锐。
  “是冯氏的客人吧,请坐,十分感谢不辞辛苦来送葬。”班锐谦道,再转向撑伞的卢行歧,“门君有礼了。”
  班锐个头一米七出头,在卢行歧面前天然低位,他颔首回礼,眼神低敛,不自觉给人一种恃傲感。
  黄尔爻对这号人物早有耳闻,来之前迫不及待想见上一面,如今正当对面,本领未知,倒是对卢行歧那张好皮相印象深刻。
  班贵很会眼色,早让人收拾出桌椅,并上新的酒菜。
  冯渐微回敬地拱手,带着人入座,恰好与黄尔仙他们对桌,隔着三米多的距离。
  因为环境陌生,闫禀玉自然而然的挨着卢行歧坐,他刚要有点欣喜的苗头,却发现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操氏那桌。一老一少的容貌甚是普通,天地之差地比不得他。
  “看什么?”他忍住不上不下的心情,装作一本正经地询问。
  闫禀玉本就装着好奇心,身旁也无人分享,恰巧他问了,她乐意分享八卦:“我在看那位操氏的年轻男子,现在天气不冷不热,他为什么要在脖子绕条黑巾?”
  男子年轻,皮肤是血气饱满的白,颈项修长,黑巾半遮,说实话,确实有种欲语还休的美感。她语气疑问,但目光暴露了赞美。
  卢行歧更感焦躁,语气不乏酸味,继而降低了伞沿,挡住她的视线,“如果你不想被掳回操氏做压寨夫人,便就大胆地看他的脖颈。”
  眼下罩了一片黑,正要拨开,却听卢行歧这样说,闫禀玉落下手,安分地搁在桌面,“他们脖颈看不得吗?那为什么旁边老人敞露着脖子,那上面疤痕狰狞可怖,才更应该遮掩。”
  她眼神终于落在自己身上,卢行歧满意地解释:“操氏是落头一族,年轻男子颈项的疤痕红线是极脆弱敏感处,只有妻子才可看和触摸,这与他们的民俗习性有关。而年老者的疤痕代表落头经验丰富,视为荣耀,所以露出无妨。”
  “看了就要负责吗?那如果是不小心呢?”闫禀玉初次听到这种说法,满是新奇。
  “假若看了不负责,便会在操氏族人面前公开处死。”
  “啊?”闫禀玉用手掩住惊呼,后怕地缩缩脖子,不敢再有乱瞟的心思,“那我还是不看了,滥用私刑,怪可怕的。”
  她乖乖喝酒吃饭了,卢行歧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的表情。他轻撩开伞沿,瞥了眼对面的年轻男子,目光相触,又各自分开。
  操氏修炼五海术,与巫蛊术一般,感知特别敏锐,男子察觉闫禀玉在看自己,故意不干涉,什么心思,卢行歧自是知晓。
  闫禀玉讨人喜欢,在于她的聪明坚韧,总有无穷的能量,但不代表她外貌不出色。相反在未接触前,最亮眼的是她的容貌,笑与不笑两相,甜而不腻,清冷不傲,和和缓缓而引人入胜。
  卢行歧知味,所以能看出男子目光里的觊觎,如此想着,心底的不确定大肆蔓延,扰乱心神。感情真是麻烦之事,他之前明明胜券在握,却被闫禀玉一个态度转变,给败得溃不成军。
  送葬无非就是吃喝玩乐,每天早晨到中午这段时间,持续三天结束。第三天的晚上便是复生之时,这时再生之力启动,他们目的就在明晚。
  所以今天不着急,聚会散后回到班氏的客房,黄家和操氏不提拜访,冯渐微他们就闭门不出,敌不动我不动。
  不过该和班氏的交涉还得交涉,晚上八点,冯式微带了五十打手穿过坐骨林到班氏瑶寨。冯渐微趁此机会与班锐促膝长谈,表明到此的真正意图:“卢氏门君感念家人,想借再生之力回到过去与家人团聚,班家主你也刚失去父亲,定能体会这种心情。虽说班氏能复生,但循环有限,人世一遭,终有离别,遗憾难圆啊!”
  冯渐微言辞切切,所谓情深意切,如果周围没有聚集一帮肌肉大块头男的话,会显得更情真。
  班氏除了坐骨林,几乎无自保本事,现今只是借再生之力,于他们并无损失,也妨碍不了其他流派。班锐答应了就是。
  目的达成,冯渐微与冯式微离开,路上表达了感谢,“冯式微,老哥谢谢你了。”
  冯式微说:“没什么,有来有往而已。”
  冯渐微忽然发现他离开冯氏以后更独立了,至少能独自带队闯过坐骨林,果真是要当父亲的人,“好了,带你的人下去休息吧,明晚才是硬仗。”
  “嗯,知道了。”冯式微带人回去他们的客房。
  冯渐微的客房挨着闫禀玉,他回去时不到九点,撞见站在闫禀玉卧室外的卢行歧。本想拾阶而上,他又转脚,踏上另一座吊脚楼。
  “惠及兄在外面做什么?”冯渐微来到二层外的围栏。
  卢行歧原本面向围栏,见他来了,转背向外,靠着栏杆道:“我阴力不稳,待在室内会冷。”
  屋里熄了灯,谁会冷冯渐微心知肚明,他笑了下,情啊,真是无解。他如此,冯式微如此,卢行歧这超脱物外的也如此。
  “你和闫禀玉闹矛盾了么?”冯渐微挨靠栏杆,松松地歪倚身子。
  “你如何得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坐位,以及一些刻意的举动。”
  原来这么明显,或许冯渐微会有卢行歧不知的见解,他从不会为这些苦恼,如今犹豫几回,终于启口:“女子为何会突然变了?”
  行事在即,他迫切清楚,如若没有答案,也不会再反刍,待此间事了再好好与闫禀玉说清。
  这个嘛,冯渐微经验不足,只有一点点了解,“女孩子的生理和心理,跟男人不同,听说她们一个月内会忽然有几天脾气暴躁,不爽任何人。就比如生理期时,激素改变,情绪就很受影响。”
  “激素?生理期?”
  激素冯渐微没法解释,但生理期能,“生理期就是月事,你知道吗?”
  卢行歧坦然,“她月事刚过。”
  冯渐微讶异,“这你都知道?”
  卢行歧平常声,“日夜相处,她身体变化,知道不是寻常吗?”
  “好吧……”冯渐微摸摸鼻子,他一直以为卢行歧很自我,如今看来,也是俗世凡人。
  卢行歧看着他,显然还在等其他回答。
  冯渐微再从自己那段虎头蛇尾的感情中挖掘,过来人地说:“除去生理这个,那就是观念相悖,再是感情生变,突然就不喜欢,不爱了。”
  本意是想得到答案,现在卢行歧听了更烦躁,身周阴气也不受控制地流转,且有越发狂烈的趋势。冻得冯渐微猛打喷嚏,心底发怵,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卢行歧面若冰霜,顶着一张臭脸挥手赶客,冯渐微就麻溜地滚了。
  第123章 回到过去
  闫禀玉第二天起来,碰到活珠子才知道冯式微带了好几十号人到班氏瑶寨,为的是支援冯渐微。可把她惊了一惊,“他们兄弟俩不是感情不好吗?”
  活珠子说:“也不算吧,二爷小时候常跟在家主屁股后面,不过大太太在时,他就比较收敛。大人们好复杂,小孩子也会受影响。”
  这个闫禀玉深有感受,因为她就是受影响的小孩,不过现在也长成了复杂的大人,“是呀,做大人很无趣,阿渺慢一些长大吧。”
  活珠子撕开一包魔芋爽,倒嘴里吃,嚼着说道:“我现在不是小孩了,再过几年,我就跟你们一般大了。”
  闫禀玉噗嗤笑道:“跟岁数无关,等你什么时候不爱吃零食了,就快成为大人啰。”
  客人实在多,祭祀场兼顾不了,也因客人不会连去三天送葬,所以早餐就安排在各人屋内。
  闫禀玉和活珠子说话的时候,已经坐在冯渐微那间客房,班贵正在上菜。
  冯渐微和卢行歧不知道去哪了,房里没其他的人,闫禀玉眼珠子一转,露出好奇的表情,“我听说班氏可以带着记忆重生,要是遇见之前的家人,是按什么称呼呢?毕竟儿子比爸爸年纪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