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175节
作者:陈加皮      更新:2025-11-04 18:22      字数:4218
  卢行歧也猜到了这点,犹豫着说道:“禀玉,既然龙穴如此重要,而你阿妈特意去寻,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他的手穿过稠密的发丝,揉在她后颈处,在细心安抚。
  闫禀玉无声,过去两分钟后,才缓言道出:“龙穴关乎性命,周伏道必不容许有人碰触,阿妈最后的行踪是寻龙穴,估计凶多吉少。”
  他的动作更倾向于按摩,她紧绷的心态因此而稍有放松,而后吁了声叹。
  “禀玉……”
  “我没事……一个人失踪二十余年,没有隐姓埋名的苦衷,还能是什么好下场。”
  此时此刻,真有种两个小苦瓜互相安慰的感觉。
  “卢行歧,黄家可能在监视我们,我们得更加小心。”闫禀玉的声音不由凝重,“冯渐微和蓝家几十号打手守在瑶寨,老人都能被黄家下手,证明他们不是不能偷袭,而是按耐不动,他们也许在背后偷偷憋个大的。”
  卢行歧回:“我知道。”
  “还有件事,我想过了,必须要跟你坦白。”闫禀玉又偷偷叹气。
  卢行歧捧住她后脑,使得她仰面,他看着她郁郁容色,轻声道:“别藏心事,想说就说,无妨了。”
  听起来坦然无谓,何尝不是无可奈何了?
  “在你不敌拘魂幡时,洞玄遣将为了救你,被拘魂幡反噬吞灭。”闫禀玉因着小心照顾他的心情,声音都捏得细细的,手也不忘地轻拍抚他的背。
  洞玄遣将没有他的机遇,或许已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即便卢行歧接受了许多,仍旧不免受打击。
  闫禀玉察觉到他背脊僵硬,喉中哽咽,人非草木,何况还有一个月的相处情谊,她也为洞玄遣将的下场动容。
  她埋脸进卢行歧胸膛,紧紧抱住他,哽声说:“冯渐微和阿渺没有陪同到最后的义务,他们或许会在危险的某日离开,但你还有我。你不孤单,即便不关乎其他,为了家人,我们都要一起走到最后。”
  “嗯……”哽咽颤抖的一声。
  闫禀玉只觉额顶冰凉,似有液体滴落,她不问不动,却在想:鬼也会落泪吗?泪是透明的,还是如阴气一般黑色的,还是像传闻中的,鬼泣如血。
  ——
  第二日起床,在早餐时间,闫禀玉将遁前生的事一一述来,包括班贵老祖的话。
  两个小时,早餐的稀粥变稠,菜由冒烟到冷透。
  全程听下来,稍微思考都知道有两个嫌疑人候选——卢庭呈,卢贞鱼。
  这两人都是卢行歧的至亲,所以在场的人无敢置喙。
  之后,活珠子打破凝滞的氛围,“……好可怜。”
  冯渐微叹气,拍拍他肩膀,“万事不由人。”
  祖林成忽然说:“别总叹人身,起码人世自由,妖更苦楚,世上诸多限制。”
  现在气氛正凝重呢,哪是分辨这个的时候?真没眼色,冯渐微冲她啧啧皱眉。
  祖林成昨夜就看他不爽了,手快地扔出一块石头,砸过去!
  “欸~”石头而已,冯渐微手一接,到手却感滑腻油凉。定睛细看,那石头竟然瞬间变蛇,吓得他疯狂甩手,当场跳了起来!
  “妈呀妈呀!什么玩意啊!”
  那蛇被甩到地上,还会游动,嘶嘶吐蛇信子,活珠子用凳脚挪开,解了冯渐微的燃眉之急。
  祖林成冷笑道:“我统管百妖,被敬为妖祖,别以为我不知道在侗寨那晚你想把我扔路边上,哼!黄毛小儿,由得你摆脸到我头上。”
  “你——!”冯渐微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也亏得他们这么一闹,气氛缓和下来,闫禀玉出面做和事佬,将他们分作两拨待着。
  冯渐微那边,让卢行歧看着。
  祖林成这里,闫禀玉与她说话,“你澄林境的事处理好了?”
  祖林成仇来仇去,心胸通畅得很,她笑起谢过闫禀玉,“亏得你的蛊,十日够我盘问出来了,我澄林境偷跑出了百数妖,如今我正在追踪。”
  闫禀玉问:“既然事急,为什么又停留在这?”
  祖林成敛起笑,少见地露愁,“我本意是来探阴阳玦的处境,适才听你所言,那周伏道很似猫灵所形容的破澄林境之人——枯瘦如柴,形如傀儡,身旁有两个力大无穷的奴仆。且这人十分了解上古奇石,知其特点与弱点,破掉蓬山石的百年结界。”
  卢庭呈醉心冶炼术,对各种矿石痴迷,闫禀玉偷看眼卢行歧,发觉他也因此话沉思。
  冯渐微忍不住插嘴,“那粗壮奴仆不就是瑶奴吗?还真是周伏道!他集妖做什么?为了对付我们还是有别的大用处?”
  活珠子诚实道:“家主,这好复杂,我不知道。”
  冯渐微脸一抽,“阿渺,我没问你。”
  “哦。”
  “他可能在计划什么,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单挑刘家时,黄家他们就没出面,越到最后开始频频刷存在感,包括集妖与杀人。”闫禀玉思索道。
  卢行歧发表己见:“龙穴借寿,八十寿一循,按时间推算,那周伏道近两年要换寿数了。他应该还未实行,所以才如此紧张杀人灭口,集妖或许是为自己借寿护航,也或许是为了围剿我们。”
  围剿?活珠子害怕地抖了抖。
  冯渐微也沉下脸色。
  闫禀玉昨夜想了许多,也与卢行歧商量过,后面行动有危险,不应该将冯渐微和活珠子扯进来。毕竟学起阴卦不是非必要,而活珠子更无辜。
  闫禀玉轻咳一声,严肃气氛,然后喊了冯渐微和活珠子的名字,“要不就到此为此吧,接下来的路我和卢行歧走,他查灭门原因,我找我阿妈,我们都有必须为之的理由,所以结局如何都心甘情愿。但你们不同,你们有家人有家族要顾,不是自由之身,就不要趟这趟浑水了。”
  冯渐微上一秒还愁思深重,下一秒直接暴躁地跳起来,嚷嚷道:“我不同意到此为止!
  活珠子见状也表明立场,“我也不同意!”
  闫禀玉要说什么,冯渐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扯她,让她几度开口都被打断。
  “我不同意啊!你们别想撇下我!冯氏危难之时我得帮助,如今你们危难,却让我逃避,哪有事事得便宜的道理?就如赌博一般,我阿公识人未错,我也不会。况且卢行歧身上还有我家的阴阳玦,可不能落入外族手里,我得取回供在鬼门关口,才对得起冯氏族人。”
  祖林成瞧着他们你推我搡,噗嗤一笑,“你俩演分手戏码呢?这么激动干嘛?”
  呃……冯渐微这才松开手,找补一堆,“反正接下来不管是去寻龙穴,还是直接对上黄家,我都不会逃避,我也不是庸碌之辈,没在怕的!也别说是为我们好,朋友有难怎能落荒而逃呢?这不道义!”
  闫禀玉看着冯渐微,忽而一笑,“从你诓我签共寿契约,你的道义早就被狗吃了!”
  冯渐微脸上尴尬,“那是权益之策,我人其实还是挺好的……”
  活珠子趁机证明,“对!家主很好。”
  冯渐微态度坚定,闫禀玉向卢行歧投去询问的眼神。
  卢行歧最终以一句“冯渐微有能力自保”,定下了结果,活珠子当然也要跟着。
  至于多了个祖林成,她也有理由跟随,“我也要去将我的妖孩们拘回家管教。”
  这也没法反驳,于是乎离开班氏瑶寨时,人没少,反而还多了。
  坐骨林外,冯渐微让冯式微先回蓝家,待过些时日需要帮忙再找他。
  “我知道了,哥。”冯氏微从小就是个哥控,不过长大被蓝雁书洗脑,并且也懂得看人脸色,知道他哥不耐烦他,就只好做个熟悉的陌生人。现在他哥解决了他最大的困难,又没了外在阻力,就更哥控了。
  冯式微带人离开后,冯渐微也驾驶那辆二手五菱宏光上路。
  不管去哪,先开出盘山公路再说。路上车少,车牌就显眼,后面有三辆车一直交替出现,混淆视听。冯渐微似乎不意外,如常开车。
  到了城区,开进一家围墙遮挡的加油站,排队加油的车列外,停着一辆二手五菱宏光。车内司机从后视镜看到来车,开车门跳下来,冲冯渐微笑笑。
  冯渐微刹车开车门,闫禀玉一伙人迅速下车,移动到那辆车上。与那司机话都来不及说一句,便开车出了加油站。
  司机也赶忙上车,发动车子,手机正好弹出微信消息:
  冯爷:【兄弟,谢啦!】
  那司机正是恰巧到桂林送货的大张,他看过消息就把手机扔到一边,注意到后视镜里驶进来的□□辆,咧嘴不屑。他打算将车辆引入盘山隧道,待会就让这些人看看车马关的神,是如何将他们玩转在股掌之中!
  甩掉跟踪的车之后,冯渐微为自己对黄家行动的预知而兴奋,壮志雄心地说:“我们是直接去柳州找龙脉,捣毁周伏道的命门,还是到黄家逼问周伏道的消息,直接硬刚?”
  后排座中,闫禀玉坐在中间,卢行歧和祖林成各左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左侧的卢行歧身上。
  他却给出另一个目的地,“去梧州府。”
  “为什么?”
  数人异口同声质疑。
  卢行歧道:“那日葬礼,贞鱼是假死。”
  第139章 (修) 梧州府
  “他要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假死?你是如何确定的?”闫禀玉是怀疑过,但当时卢行歧也没查到什么,她还以为他不尽信呢。
  脱离过去情境一晚,卢行歧已经能平静地回溯葬礼疑点,“用术法闭息假死,其实不难分辨,不过当时噩耗甫至,卢府上下人皆惊惶,也就无心勘验。封棺之时,我阿爹站得如此近,也察觉不了,若不是因为遁前生,我也不能发现。”
  “看来幼闵也是知晓的,不然不会留下卢贞鱼的衣物,那他假死做什么?”即便闫禀玉早怀疑他,也想不透彻。
  卢行歧低声:“我也想知道。”
  途经红灯,冯渐微从驾驶座扭身回望,凑热闹道:“难道卢贞鱼是周伏道?所以你觉得他还活着,才要去梧州找证据?”
  “我不确定他是否是周伏道。”卢行歧摇头,“事到如今,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也没空再一步一脚印地寻蛛丝马迹。”
  冯渐微问:“那你意欲如何?”
  “生要见人,死就拘魂。”话意决绝,也证明卢行歧的决心。
  祖林成讶异地挑了挑眉,透过黑乎乎的车窗望向外面,心底也叹了口气。她曾言卢行歧阴戾霸道,不如卢隐松君子大度,但试问经历灭门仇恨,谁能保持翩翩风度?
  连活珠子吃零食的声音都小了,明白这趟行程注定是沉重的。
  桂林离梧州三百公里,车开三个多小时进城,抵达旧时卢府所在的戎圩城(龙圩区)。
  金龙巷的明清建筑群因保存完整而有名,早十几年就成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他们很容易导航到地址,一行人在巷口牌坊处立脚。
  闫禀玉在卢府待过一个月,日常出入金龙巷,自然也熟悉这里的建筑。以前巷道宽敞许多,现在逼仄些,青石板路也磨损不堪,没有光滑的亮度。
  许多建筑都变了,不知道卢府还在不在,街上人多,卢行歧没出来,待在车内。闫禀玉用手机拍了张金龙巷的照片,上车问他,“你想进去看看吗?”
  卢行歧望眼金龙巷,目光很快移开,也不知是怕触景伤情,还是并不留恋,“不用,我们走吧。”
  闫禀玉就去喊冯渐微开车,去往隔两条街外的覃府——幼闵的母家。
  覃氏在当地也算大族,当时人丁兴旺,虽然古街不在,几经拆迁,但覃氏祠堂保留了下来。南方不管经济如何,祠堂是万不能被损的,且女儿新媳皆上族谱。找到守祠堂的老人,托词是覃氏儿女来寻根,得到查看族谱的机会。
  从族谱里查到覃幼闵的名字,因着有贡献,上书谁谁次女之外,多写了几行字——同治四年招婿张元晖,骏业肇兴,布庄金铺宏开,次年捐桥双贤村河步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