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深深寒      更新:2025-11-04 18:40      字数:3187
  小哑巴无处可去,为了避风雪,躲进了一个菜市场里。
  那些规模稍大的店铺需要把货物囤在摊位上,秋冬季节,菜贩们怕蔬菜冻着,还会盖一层厚厚的棉被。
  小哑巴就和那些土豆、南瓜挤在一起,缩在简陋单薄的棉被里度过漫漫长夜。
  后来,一个摊位的主人发现了他,可怜他小小年纪还要在市场上捡一些烂掉的黄瓜、西红柿饱腹,就和他约定,让何向辜夜里待在他的摊位上看着蔬菜,作为报酬,摊主会管小哑巴的一日三餐。
  于是,白天小哑巴就抱着衬衫去等祝千行,晚上小哑巴挤在土豆、南瓜里睡觉休息。
  【不用担心,大叔帮我搭了帐篷,很暖和。】
  何向辜微笑着,手指相对,搭起一个小小的帐篷的形状。
  他一向如此,不管什么时候,最先说出来的都是请大家不要挂牵他的话。
  堵在门口怕人又一次不辞而别跑掉的祝千行看完了小哑巴瑟瑟地递过来的写了密密麻麻的字的纸,忽然将手掌扣在何向辜的肩膀上,一把将小孩儿拉进了怀里抱着。
  然后恶狠狠地吐了一口热气。
  “何向辜,跟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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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赌鬼老登,我杀杀杀!!!
  第6章 归家
  小哑巴颤着眼睫往后缩,却被祝千行抱得更紧了。他言辞急切:“让哥哥来照顾你。”
  祝千行不是第一次这么上赶着给人当哥哥了。
  十五岁那年的冬天,他站在福利院院长的办公室里,迎接来自祝家三个人的审视,做出的是同样的回答。
  “请放心,我一定会当好千帆的哥哥。”
  祝千行这么承诺,所以他被带回了祝家,有了自己的新名字。
  那一刻,把同样年纪的瘦小孱弱的何向辜抱在怀里,祝千行心里想的只有带他回家。
  “跟我回家吧。”
  祝千行的声音轻了许多,他捻去小哑巴眉毛上的水痕,小心翼翼地绕开小哑巴耳朵上的冻疮,将藏在何向辜耳后的一块洋葱皮拂落。
  良久,小哑巴都没有动作。
  何向辜茫然地望向那个会定期带他去看妈妈的和善的社区大姨,女人站了起来,细细抿过言辞,小心翼翼地开口提醒:“小同志,从程序上来说,你不能领养他。”
  小哑巴才十五岁,而且有个虽然和死了没什么分别但确实还活着的户主老爹。
  完备的防止人口交易的法律之下,年仅22岁的祝千行要领养他,几乎算得上痴人说梦。
  祝千行的脑子一僵,身躯也因此而迟滞,被过分瘦弱的小孩儿逮着空当从他怀里钻了出去。
  何向辜本可以趁着此时绕过祝千行推开门跑出去,但他没有。
  他只是歪着脑袋微笑着,竖起两根大拇指,又一次弯了弯。
  【谢谢。】
  他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但仍然为祝千行所说出的话而满心欢喜。
  祝千行活了二十多年,毕生所有的冲动意头全在看见小哑巴浅浅的嘴角弧度的时候,一齐冲向了头颅。
  “不重要!”
  他试探着挪开脚步,见小哑巴没有要逃跑的意思,这才放心大胆地走到房间里来。
  “他现在没吃没穿住在菜市场,就算您帮他申请援助,不也需要一段时间吗?我常年出差,租的房子没人住也是闲着,比地下室和菜市场都好上太多了。我只是想给他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给他一口热饭吃,给他一件新衣服穿。”
  小哑巴极力忽视自己袖口处的布料磨损,但微笑却因眼神的刻意逃避而变得更加难堪。
  尚未得到答复,祝千行便迫不及待地转向小哑巴,几乎是哀告一样,声音沙哑着问:“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这句话,从来没人问过他。
  作为爸爸的祝东风没问过,作为妈妈的纪凌云没问过。
  何向辜的眼睛明亮得无需任何比喻,但同样也干净得容不下任何的伪装。
  他脖颈微扬,整个人在听到询问之后几乎是探向祝千行,手臂半张着,仍保持竖起大拇指的姿势,在下意识地心意展露之后,后知后觉,又开始表现出未经掩饰的惶恐。
  他摆着手,向后蜷缩,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一样,急于逃避自己刚刚一瞬间真情实意的表现。
  而祝千行箭步上前,抓住了那双手。
  “你愿意,我听到了,”祝千行喜极而泣,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何向辜,你说你愿意,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没有手语,没有口型,没有掌心里的笔划,在连连的后退和摆手里,祝千行确信,那一刻,他就是听到了何向辜的回答。
  留下详尽的身份信息押了身份证又签了保证书之后,社区的心善大姨最终同意让祝千行先带小哑巴回家。
  她向监区申请了一星期后的探视,小哑巴何去何从,他本人和他母亲的态度都很重要。
  祝千行已经无心再去考虑七日后的事情了,他把自己身上裹着的冲锋衣脱下来,把小哑巴罩进去,护在怀里,带回了出租屋。
  那间老破小是他工作之后租来的房子,离单位的距离不算近,但胜在便宜,以及离祝家的距离也同样的不算近。
  他大学一毕业,就钻进老破小过上了独居生活,在带着何向辜踏进房门的一瞬间,恍惚产生了这里是家的错觉。
  “阿,秋——”
  祝千行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把小哑巴往浴室里推:“你先去洗澡,别冻感冒了……往右拧是热水,对,就是这样……你先洗,脏衣服丢在门口就好,我去给你找身衣服……”
  祝千行带上浴室门,埋头又钻进了卧室,在自己不多的衣服里找出来一套没穿过两次的珊瑚绒睡衣,颜色粉嫩像个桃子,但团购打折只要三十八块。
  好在内衣裤还有新的,足够撑到他等雪停了出门给小哑巴买衣服。
  他把浴巾连同这些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敲了敲门。
  水声停了,但浴室门迟迟没有要开的样子。
  一只手影浮现在有些泛黄的磨砂玻璃上,看样子有人正贴在门后,同样小心翼翼地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祝千行后知后觉地抿嘴笑了笑,隔着玻璃戳了戳那个小小的手影:“你把门开条缝,我递给你就走,不看你。”
  手影撤去,良久,把手转动,几根湿漉漉的指头瑟瑟地从门缝里伸出来,像惊弓之鸟一样做出随时要撤退的姿态。
  祝千行笑着,放弃了让人把两只手都伸出来的打算,从旁边的置物架上翻出来一个干净的纸袋,把衣服装进去,挂在那几根伸出来许久的指头上。
  手指缩回,衣服送到了人手里,门缝也随之合上。
  “我先回房间了,你洗好出来找我。”
  听着又逐渐大起来的水声,祝千行回了卧室,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管冻伤膏,归置东西的时候,在杂物堆里看见一双旧手套。
  那是刚上大一的时候,纪凌云寄过来的。
  祝东风死后的第一年,祝千行考上大学,一边上学,一边继续着自己的打工之路。
  因为要上课,大部分时间只能做一些夜晚刷盘子的杂活,祝千行的指头泡成红萝卜,纪凌云的手套恰到时候地寄过来。
  只是要往手上戴的时候,祝千行才发现那双颜色艳丽的卡通手套短得要命。
  他后来知道了,那是养母织给弟弟的,祝千帆不喜欢,又转送给了他。
  十二岁小孩儿的棉线手套,怎么都戴不到十九岁的祝千行手上。
  祝千行抓起手套,以投篮的姿势丢进了垃圾桶,面不改色地继续收拾房间。
  小哑巴这个澡洗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他穿着不太合脚的拖鞋走过幽暗的客厅,找到了藏着祝千行的那间卧室。
  被水泡久了有些泛白的手指按在把手上推开房门,坐在地板上靠着床睡着了的那个人被“吱呀”声吵醒,抬头看见披着浴巾的小哑巴,哑笑着招了招手。
  何向辜顺从地走过去。
  桃子颜色的珊瑚绒裹住他的整个身躯,睡衣后的兔耳帽子歪在浴巾下面,鼓鼓囊囊的,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背甲,呵护着一颗仍有怯意的心。
  “坐,我帮你擦头发。”
  祝千行伸长手臂打开了台灯,又拍了拍格纹床单,撑着地想站起来,几番努力也没成功。
  小哑巴看着他,弯下腰,跪在了祝千行的面前。
  祝千行愣了一瞬,才从他乖巧弯着的脊背上抓起浴巾,安静地替人擦拭起来。
  小孩儿的头发柔软得像玩偶身上的绒毛,祝千行感受着掌心里那颗有温度的脑袋,气息打在何向辜的耳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今晚你先和我一起睡,明天我把隔壁房间收拾出来给你,等雪停了,就带你去买新衣服,剪头发……”
  来来回回擦了几遍,小哑巴都快长到肩膀的头发总算是干燥了一些,祝千行拧开冻伤膏,将何向辜的每根手指都抹得黏黏糊糊,生怕漏掉了哪个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