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
糖罐本罐 更新:2025-11-04 19:04 字数:3178
后来他们分开,再后来,数载凤只鸾孤的荒唐婚姻里,喻长风每每见到她都是满头珠翠。直至祁冉冉提出和离又反悔,在住进天师府之后,终于再次梳起了垂髻辫。
喻长风从与这发髻‘重逢’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烦,毫无缘由的,莫名其妙的烦。
烦到想伸手将她毛茸茸的碎发一丝丝仔细地拨回她耳后;
烦到想当面问问她什么意思,对于昔年那段桃花源一般的悠然日子究竟还记得多少;
烦到想往全是男子的天师府里买进几个丫头,每日也不需做旁的事,只专门给祁冉冉梳头发,一日梳几种都行,总之别梳这种能乱他心神的就行。
这念头被他想起又压下,压下又想起,直至一行人就此离京,祁冉冉没能拥有新的使唤丫头,却在今日拥有了新的发髻。
冯府的丫头显然在出门前特地伺候过她梳妆,公主殿下的发髻样式大致未变,细看之下却要比她自己梳得精致许多,乌油油的发丝间点缀着几朵天水碧色的细小绒花,发尾系着同色的纱质绸带,灵动俏丽的两条轻盈盈地垂落下来,再被夏日的风翩翩然捧托扬起。
而在远远望见她发髻齐整,亭亭立于日光里的那一瞬间,喻长风在一仍旧贯的心烦意乱中蓦地一个晃神,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多日以来坐立难安的真实原因。
——他有了期待。
他的人生里其实鲜少会有期待,小时候是因为落空太多次而心怯,长大之后便是纯粹觉得没意思。
可就在祈冉冉说出‘暂且不和离’的那一日,他竟然破天荒地重新生出了想要点什么的冲动。
他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所有从祁冉冉身上传递过来的,能增加这份‘期待’的物什,最终都会化成一颗颗冒着火星子的粲亮火种,一股脑儿地丢进他心里,在他惯来贫瘠荒芜的世界中横冲直撞。
直至燎原一片。
***
“喻长风?”
祁冉冉见他久不应声,疑惑晃了晃他衣袖,稍一停顿,又嬉笑着故意逗他,
“看上哪支钗了?你说出来,我送你啊。”
喻长风回过神,“你,”他忽地一顿,视线落在柜台表面的一排匕首上。
那厢被彻底无视的男子尤在不依不饶,他暗自打量着喻长风,心下觉得他有些眼熟,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他,但观他容姿气度皆不属凡品,便下意识将这‘眼熟’的契机猜测为上京城中某场世家勋贵们的风月赏宴。
有了这一点猜测作础石,他再看向祈冉冉时,眼神里便带了些纨袴子弟间约定俗成的势在必得。
毕竟这小娘子虽口口声声唤那冷面男子为‘夫君’,可那男子自始至终一声不应,她又并未梳着已婚女子的发髻,脖颈腕间还没什么贵重首饰,想来必不是什么过了明路的正头夫人亦或妾室,充其量只可能是个上位失败但又自诩美貌,故而偷偷在称呼上做些文章安慰自己的拿乔外室罢了。
此等女子于他们这类公子哥儿而言无异于消遣玩物,既如此,他在京中如何得人,眼下也如何得人便是了。
想到这里,玄衫男子面上笑意更甚,对待祈冉冉的态度也愈发得肆意轻挑起来。
他掸掸衣袖,本欲往前走上几步,然脚下堪堪一动,喻长风那冷刀子似的警告目光便几至同时落到他身上。
祈冉冉旋即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你还要做什么?”
说着单手撩起帷帽,将面上那点毫不掩饰的厌烦与不耐完完全全显露出来,“都给你机会滚了还不快滚?需要我夫君亲自送送你?”
她这厢一露脸,娇美俏丽的标致五官顷刻间全全曝露在日光下,玄衫男子眼睛都亮了,放肆地将她从眉到眼细细打量过一遍,半晌之后喉头一滚,竟是当着二人的面,生生吞咽了一口口水。
咕咚!
粘腻响声被迫入耳,喻长风的面色登时阴沉下来。
祈冉冉‘啧’了一声,大抵也有些被他恶心到了,她嫌弃地撇了撇嘴,不自觉就要往喻长风身边靠。
后方的元秋白上前一步,试图以温和的方式稳住当下局面,“这位公子。”他们今日是以冯家堂亲的身份出街采买的,为免来头暴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在外时自然应当尽可能的息事宁人,
“自古君子不夺人所爱,更何况我这堂妹与堂妹夫成婚多年,鸿案相庄,伉俪情深,公子今番种种,属于过于失当了。”
玄衫男子显然不信元秋白的话,“伉俪情深?这小娘子连唤了数声‘夫君’都未得到回应,二人怎的就成伉俪了?不过一个逗趣解闷的小东西罢了,我懂得。”
言罢袖摆一扬,竟是直接要从袖中掏银子,“其实我也并非那等热衷赶鸭子上架的无礼之辈,今次之所以执着不休,只是因为这小娘子的容貌脾性都颇对我胃口。需要多少银钱才能让兄台割爱,让小娘子与我春宵一度?兄台你尽管提!”
滚金的钱袋子应时叮咚作响,其中分量显然不清,祈冉冉的视线自那沉甸甸的下坠形状一路上移至男子脸上,眉梢轻巧一挑,瞬间来了几分兴致。
她是真好奇这位看上去不大聪明的男子愿意出多少银两买她一晚,挽着喻长风小臂的十指一松,饶有兴趣地就要上前瞧。
可惜下一刻,腰间忽地一紧,尚未走出几步的公主殿下眼前一花,结结实实跌回了一片宽阔硬朗的温热胸膛。
天师大人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英俊冷脸,就这么主动将她重新拎进了怀抱里。
他不容置喙地牢牢箍着她,手掌极具占有欲地紧贴在她佩有禁步的柔软腰.腹上,寒玉似的五指不可避免地触及到禁步下方那串鲜红似血的玛瑙珠,冷的艳的交织缠绕,莫名显出一种颇含侵占意味的暧昧旖旎。
“祈冉冉。”
一字一顿的沉唤旋即袭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祁冉冉顿时被这久违的熟稔‘训示’惊得一个激灵,毕竟同样语境的话若由俞瑶来说,紧随其后的下一句必定会是‘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但喻长风不是俞瑶,所以,在懵懵然眨了眨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之后,她看着喻长风将冰冷的目光射向玄衫男子,近在咫尺的薄唇一张一合,寒森森吐出来一句,
“你,和我夫人道歉。”
第25章 甜水面
可想而知的, 玄衫男子不道歉。
同样可想而知的,因为他拒绝道歉,所以喻长风毫不手软地揍了他。
冯怀安今朝上半日无论如何都脱不开身, 只得安排了府中资历甚高的大管家陪同喻长风外出采买, 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在外不管遇到何种情况,万事都要以他小师父的意愿为尊。
此时此刻, 自内间闻声赶出来的冯夫人与大管家对视一眼, 后者登时意会,麻溜儿清了铺子里的客人, 又麻溜儿自内阖上了店门。
玄衫男子嘴巴硬,膝盖倒是软得厉害, 见着店铺清人时就有些胆虚, 待到天师大人像拎一只麻袋一样将他轻飘飘地拎起来, 再毫不费力地扔到祁冉冉脚边时, 男子甚至都没敢爬起身,顺势一个五体投地, 攀住祁冉冉的裙角就开始求饶。
“这位夫人,我有口无心,今日多有得罪,您原谅我吧!”
天师大人自后冷冷丢过来一句警告,“松手。”
公主殿下毛病多, 其中之一就是烦别人弄皱她裙子。
男子忙不迭松了手,脑袋垂得更低, 声音听上去已经快要哭了,“这位夫人,我真知道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您就原谅我这一次,放我走吧!”
祁冉冉笑眯眯地蹲下身看他,“那掌柜这半日闭店的损失……”
男子极有眼色地捧起钱袋子双手奉上,“我赔!”
他交钱交得痛快,祁冉冉也不拖拉,就势将钱袋子交给掌柜,继而又步入内间,挑了两支发簪并一对玛瑙耳坠,用自己的银子结了账,送到冯夫人手中,最后才走到喻长风身边,仰头看着他道:
“喻长风,我们走吧,我有点饿了,中午想在外面用膳。”
老管家赶忙迎上去接话,“少爷三日前便在锦绣楼定下了酒席,说是忙完了上午的事就直接赶过去,咱们眼下从铺子出发,保不齐会和少爷同时到呢。”
一行人遂又乘着马车往锦绣楼去,喻长风晚一步离开首饰铺子,祁冉冉自马车内探出头来喊他时,只来得及瞧见他敛衣收袖,也不知往袖子里藏了什么。
“喻长风,你磨蹭什么呢?快点上来啊。”
喻长风抬眼看过去,她倒是自觉,来时明明就与冯夫人共乘一辆马车,这时候却‘不请自来’地占了他马车里最当中的位置。
他自己也有点不对劲,站在日头下被人蹙着眉头不耐催促,心里竟然半点不感烦闷,反而只觉通身都被这夏日的阳光晒得暖洋洋。
“喻长风,你要留在那里过年是不是?用不用我给你送过去一挂炮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