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作者:糖罐本罐      更新:2025-11-04 19:04      字数:3136
  怀里的小狸花显然也听见了响动,耳朵耸起一晃,跃跃欲试地想往隔壁跑。它蜷了蜷身,前脚搭上天师大人隆起的小臂,后腿蓄势蠕动,起跳的一瞬间被半空横出的大手轻松拦截,眨个眼的功夫就又被重新塞回了温暖的臂弯里。
  “找她做什么?”
  喻长风又饮一口凉透了的茶水,指腹沿着小狸花毛茸茸的脑袋顶一路顺到尾巴尖,
  “她又不准备将你带走。”
  先前话倒是说得好听,什么一起养一起带,到头来还不是将猫丢给了他自己。
  “你过去找她她也不会心软的,充其量就是摸摸你的脑袋,和你说些‘娘亲回来之后给你带银鱼干’一类的敷衍之词,待你松手之后就会立刻冷心冷肺地趁机脱身。”
  毕竟论起花言巧语地哄骗他人,整个上京城中她祁冉冉若认第二,只怕再无人敢认第一。
  “早日认清现实吧,乖乖。”
  喻长风学着祁冉冉平日里唤猫的言辞,薄红的唇轻轻一扯,语气里带着点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恶劣赌气,
  “你娘她不要你了。”
  自然,也不要他。
  她甫从一开始就谁都没打算要,浑然一副木石心肠,简直无情得要命。
  两缕曦光就在这时透过半敞的小窗似有若无照射进来,喻长风抻指点点小狸花的鼻头,下一刻,熟悉的梨花香气陡然袭来,天师大人蓦地一愣,微弯的脊骨几乎瞬间僵硬挺直。
  祁冉冉自后搂住他脖颈,侧脸软软贴到他面颊上,拂在耳边的叹息又轻又暖,缓缓熨热了他整晚滞冷的高大身躯。
  “喻长风,你过分了啊,趁我不在偷偷挑拨我们母女关系?”
  喻长风抿了抿唇,胸腔气得发疼,直想将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
  诚然他二人如今尚且还是夫妻关系,可她眼下都已经准备没心没肺地拍屁股走人了,他凭什么还继续让她搂着抱着?
  真当他是任何人都能随意靠近的良善角色了?
  天师大人如此想着,衣袍覆盖下的双手却明显不听他使唤,于是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沉下面容,冷声冷气地反问她道:
  “你来做什么?”
  祁冉冉从袖子里掏掏掏,少顷,掏出一柄漂亮匕首搁在小桌上,
  “那时在船上你给我的,喏,还你。”
  当日事出突然,祁冉冉也是事后才发现这柄匕首竟然就是她在合兴府首饰铺子里看上的那一柄,只不过天师大人自行给它开了刃,且还特意少磨了底端的一小截,确保她在使用时绝对不会再伤到手。
  喻长风凉凉落目瞥了一眼,碰都懒得碰一下,
  “不必还了,这本就是之前答应赔给你的防身器物。”
  他顿了一顿,唇角讥讽一扬,意有所指地嗤声补了一句,
  “祁冉冉,我可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
  潜台词还是在指责她言而无信。
  祁冉冉撇了撇嘴,心里吣他着实刁钻难哄,然却也没立即起身,窄白的腕子反倒顺势越过天师大人两侧颈项,款款揉了几把小狸花的脑袋。
  她就这么隔着天师大人的肩膀安安静静地和猫玩了一会儿,直至确认他身上那股子郁结戾气完全散去,方才复又喟叹一声,十分无奈地软声开口道:
  “不是故意对你守口如瓶的,你也明白的呀,我要做的肯定不是什么圣人喜闻乐见的大好事,你代表的又是本就与皇家分庭抗礼的天师府。此番是我利用你出京不假,但我总不能真拉着你与我‘同流合污’吧?总归着今次我‘借天师府车队离京’一事尚无确切证据,所以,当下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你我自此之后分道扬镳,不论我后续是生是死,归不归京,犯上作乱还是洗心革面,都是以‘韶阳公主’的身份,而非‘天师大人夫人’的身份做出的选择。”
  喻长风倏地掀眼,高大身躯欲要后转,却是随即就被祁冉冉牢牢制了住,
  “这就是我离京之前的最初预设,也是你我都心知肚明的最佳预设。可是,在与你共同走过一段途程之后,我突然发现自己无法依照这个初始的最佳预设做下去了。”
  她是真有些辨不清自己的心念了,然却清晰且单纯地不想看喻长风不开心,尤其这点好不容易得来的‘开心’还是她劳神伤财,大费周章才哄出来的。
  “为此,我决定妥协一次,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想问什么都行,想提任何要求均可。当然,黔州不能不去,这个你就不要想了。”
  喻长风被她突如其来的‘剖白’震得指骨微僵,她此刻也还没束发,当下这般亲密地趴在他背上,大片盈着花香的柔软发丝全然不分彼此地与他纠缠在一起。
  他很想伸出手去抚一抚,但十指却恍惚被过浓过重的情绪压得抬不起来。
  可他却又好似已经抚到了,因为指尖在她话落的一刹那就已变得酥酥麻麻,周身血液于一息之间被强行抽回大脑,很久都不曾回流回来。
  以致于好半晌后,他才终于能动动嘴唇,嗓音干涩喑哑,很轻很慢地开口问她,
  “你去黔州,准备做什么?”
  祁冉冉诚实道:“朝廷已经连续五年向黔州的商贩采购黔铅了,今年亦然,我打算赶在钦差之前去截一波胡。”
  喻长风瞬间明白了白水镇那些箱笼的真正用途,箱笼的确是用来拦路的,拦的却不是他们的路,而是由上京城中奉旨而来收购黔铅的钦差的路。
  西行收购的途程里多出来的几日水上航程能为祁冉冉争取到一个关键的操作时间差,这时间极其有限,故而哪怕这人如今不再决意与他撇清关系,她的黔州之行也丝毫耽误不得。
  同样的,且不论船上捉到的那队歹人是否还有秘密同伙伺机报信,只看今载几次三番丢失‘替身’,那云沧州中掌管种生基的主事若是个有脑子的,便该明白接下来至少数月他们都应谨慎行事,乃至暂停交易都不为过。
  所以,对于拔除云沧州内的阴晦祸种,天师大人自然也是越快动手越好。
  祁冉冉分析得没错,之于现下境况,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他二人分开行动,各做各的事,各走各的路。
  只是……
  喻长风强行勒令自己不陷入她空口无凭的甜言蜜语,“你会在黔州待多久?”
  做完事后是不是一定会回来?
  如果回来的话,车马吃食需不需要提前预备?
  届时倘若他这边先忙完了,能不能过去找她?
  祁冉冉略显为难地‘啊’了一声,“待多久?这谁说得准?对手笨的话时间就短,对手聪明的话时间就长喽。”
  她看喻长风又要皱眉,歪头略一思忖,很快更深地俯下身去,几乎挤着喻长风的脊背去探桌边笔墨。
  喻长风不可避免地被她压趴到桌上,怀里的小狸花反应极快,四脚一跃就猛地跳了出去;天师大人反应也不慢,在下颌即将触上桌角时微微侧身,空出左边臂膀与大半个身子的空间,任由公主殿下自投罗网般一脑袋扎进他硬.挺.炙.热的右侧胸膛。
  祁冉冉对这明显过分亲密的姿势丝毫不以为意,她如愿握住了纸笔,笔尖略微点墨,垂首就在纸上写了起来。
  喻长风于是不得不以手将她沁着花香的披散发丝一股脑儿地全捞起来,他拢着掌心里那片丝滑柔软的潺湲流水,指腹上,胸膛里,鼻息间,全都是她身上甜津津的馥郁味道。
  “好了,给你。”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经须臾,喻长风感觉臂弯间暖融融的重量骤然一轻,紧接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啪’得一声被拍进了他怀里。
  “这是我们在黔州的落脚地点,如无意外,理应不会再变了。你若提前事毕,自己过去寻我也行,派前几日航船之上那只灰扑扑的胖鸽子给我送信也行。”
  “如何,天师大人这下总该满意了吧?”
  她说着就又笑了起来,踮脚瞧一眼外间天色,“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我可就走了?”
  “……”喻长风手里牢牢攥着那张纸,默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了。”
  “行。”祈冉冉颔首,眉眼弯弯地揣起那把刀,转身就要离开——
  “祈冉冉。”
  在她即将跨过门槛时,喻长风忽地开口又叫住她。
  “嗯?”祈冉冉脚下一顿,站定回头看他,
  “怎么了?”
  她彼时已经推开了房门,楼梯间里七七八八的动静登时如悬河泻水般嘈嘈嚷嚷地涌溢进来。
  ……
  喻长风就在这片纷乱的噪杂里又缓又慢地重新开了口,许是为了压过周遭喧嚣,他说话的声音较之平日要更高一些,眼神却略向下落,莫名显出几分被迫‘坦诚’之后的愧赧羞恼,
  “那封你我签过字盖过章的和离书。”
  “交给我。”
  第48章 黔铅
  黔州产黔铅, 本地的商人却是最近几年才开始热衷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