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田米走进车棚，两个男生只听乒乒乓乓，没几分钟田米便推了另一辆自行车出来。“二位正人君子，当然是骑租的车，这是正道。我就借这辆车骑骑，等主人用之前还给他。”
  方粼粼没忍住笑。
  苏天眼神更是宠溺非常，身上的伤似乎也不痛了，眼前的人把快乐具象化了，在这个黑暗的前途未卜的时刻，她又一次像个轻盈的小鹿。
  方粼粼：“刚才进去乒乒乓乓的，不会是在撬锁吧？既然是借车。撬锁就太不应该了。”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打借条。锁上有本人的指纹，赖不掉的，等会儿回来路上记得再买个车锁，还车的时候借条要拿走。”
  三人为了不弄出声，浅浅憋着笑，悄悄的走出招待所。
  方粼粼与田米便开始骑车狂飙。
  田米一个人骑车是身形轻巧，确实像只小鹿，苏天坐在方粼粼的车后座上，始终观察着田米的后背。不管是爬高上低，飞檐走壁，还是骑自行车，田米总是身轻如燕，跟她说的像一只轻盈的小鹿一样。
  那种永远的阳光，好像身上始终塞满了无限能量的样子，让苏天忍不住暗暗记在了心里。
  在以前的日子及以后的日子里，他会反复把这些画面从记忆中调取出来，鼓舞自己获得力量。
  根据线索，今天四五点钟，运木的货车会到达码头。
  踩自行车虽然累，但心中有个目标便骑得特别快，一个小时后，两辆车就已经到达码头。
  田米常出一口气，这时候才感觉到心率有些高，还是累的。再看看方粼粼已经是满头大汗。
  后座的苏天还眯着眼睛，一定是累得够呛，身上那么多伤，也没有休息过，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能睡侧睡。
  凌晨气温很低，流了汗，很容易受风感冒。田米迅速左右找，在自行车的车座下面看到了一块抹布。田米摸了摸，是纯棉的材质，便马上帮方粼粼擦额前的汗。
  方粼粼向后一仰，其实是不好意思，但田米以为他要躲闪。
  “这时候可不兴感冒。”
  听了田米的话，方粼粼便不动了，乖乖的在那儿等着田米擦。
  田米擦完了额前，脖梗，能看到的地方的汗，把抹布交到方粼粼的手上。
  方粼粼的背上是睡得很沉的苏天，虽看上去有些不客气，但田米知道他是真撑不住了。趁这个时间能好好休息一把，可以称得上是时间管理大师。
  他靠着方粼粼的背，还不知道已经到了终点，看来他还挺信任他们的。
  田米走到方粼粼的位置，把苏天悄悄的引到自己肩上。
  “擦擦后背的汉。”
  方粼粼接过抹布，依照田米的指示，把身上的汗都擦得干干净净。衣服虽然还有些湿，但方粼粼擦干了汗，哪怕风呼呼的吹，身上也不难受了。
  这时候苏天悠悠醒转，时间把握的刚刚好。
  “前面有个瞭望台。刚才路过的时候我看过了，码头出入只有下面的一条大路。其他地方都开不了车。咱们隐身非常适合，大货车想要逃脱我们的视野，却非常不便，码头真是个好地方。”
  苏天什么时候已经把这块了解的这么清楚了？也许是假寐，果然刀口上行走的人，很难真的睡着。
  “你们听，是不是有车的声音？”方粼粼说。
  “没错。”田米和方粼粼把自行车放倒在草丛里，紧接着三个人蹲下来，找了个最佳观赏位偷偷的看。
  一辆中型卡车驶了过来，停在了马头唯一能倒车的岔路口。
  方粼粼问，“这就是运输木头的货车吗？”
  田米和苏天没有马上回答，一阵沉默，方粼粼又问。“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田米看了看苏天，苏天也看了看田米，方粼粼更疑惑了。
  田米：“是有些不对劲。难道我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苏天也顿了顿，“看眼下情况，事实确实比我们想的复杂。”
  两个人打着哑谜，但是又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方粼粼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怎么回事儿吗？难道这辆车不是运木头的车？
  “咦，又来了一辆车。”
  三个人继续蹲下来观看，这时开过来的这辆车与先前的车一模一样，但是没有货箱。也就是说只有卡车前面的驾驶舱。这辆车开到岔路口也停了下来，停在刚才那辆车的右前方。
  其实像这样只有驾驶舱的车在这个码头随处可见。因为码头的货车都是这样的，需要拉什么货，就挂上什么货厢。
  只是这两辆车来的时间和停放的位置都有些奇怪。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今天是要有人在这里掉包货物对吧，所以第一辆开过来的车很可能就是运假货的车，他停在那个所有车调头必然要经过的岔路口，这样等到真的货车过来的时候。也要走到这个必经之路。这时候两个车后面的货箱换一下，就能达到掉包的目的，毕竟码头的货箱都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这样？”方粼粼问。
  “对。”
  “所以那辆没有货箱的车卡在前面，可能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让等会儿货物掉包的时候看起来不那么突兀。”
  “有这方面的原因，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掉包的时候会有人驾驶着那辆空车吊上真的货物。先行离开，这样的话就可以空出更充足的地方。把假货的车厢挂到新开过来的车头上。”
  “所以今晚在这里作案的。至少有两个司机，他俩先后过来就是为了合作。”
  方粼粼听明白了，有些恍然大悟，但是一想到刚才苏天跟田米的眼神又忍不住问：“你们俩刚才说还有奇怪的部分，肯定不止是他俩合作掉包这件事这么简单吧。”
  田米点点头：“嗯，几点了？”
  方粼粼看看手表：“四点半了。”
  “也许不会再有车来了。”田米微妙的撇撇嘴。
  “更加严重的事情也发生了。工地送走了陆十里老师，然后把苏天打压在牢狱中，不只是为了掉包，还为了偷工减料。两个知道原始设计图的人，都无法在施工的过程中出现，工地拿着新的图纸来施工，使用的木料能少一半。刚才之所以没有，马上告诉你，我还想等等，看看会不会有两辆车，但现在已经四点半了，希望渺茫。今天只会来一辆车。”
  方粼粼只觉得后背有些凉，明明刚才已经擦干了所有的汗。难道这会儿身上又冒了冷汗？
  “这不是国家级的大工程吗？原本要用两车木料，现在他们不仅要调换成质量更差的木料，还要减少一半的用量。果然这世道的黑心人，比我想象的还要黑心。”
  仔细想想，田米就气不打一处来。工头害苏天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再给他两口这么大的黑锅。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天不仅不能让他得逞，还要把他们送进监狱，让他们尝尝挨打的滋味。”
  让该坐牢的人去坐牢。不该坐牢的苏天，应该被洗清楚冤屈。
  田米详尽地讲了接下来的计划。虽然在细节上两个男生还有很多疑问，不知道田米怎么才能实施，但两个人对田米都是无条件的信任，他们完全按照田米的要求记下了后续所有该做的事情。
  所以后来，到派出所，警察蜀黍怎么也想不到破获了惊天大案，且拯救了国家财产的竟然是几个“小孩”。
  两个高中生和一个……小混混。
  第98章
  “所以是你们俩报的警？”
  派出所的一间办公室里，方粼粼与田米并排坐着，他们面前是一张大桌子，而大桌子的后面，坐着的是两位人民警察。
  “是的，叔叔。”
  “你们好，我是这里的民警，我叫潘世杰你们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就是常规问询。”
  “好的，叔叔。”
  “你们俩还在读书吧？”警察叔叔先看了看方粼粼，“你个子挺高的，但年龄应该不大，”继而警察叔叔又看了看田米。“你，应该还很小吧。”
  “叔叔，我们是周市一中高一1班的学生，马上就16岁了，不小了。”
  听到警察叔叔的问话，方粼粼忍俊不禁。田米瞥了他一眼，他立马收起了笑容，但警察叔叔显然很好奇，继续追问。“你笑什么？”
  “我刚认识她的时候，也觉得她是个小毛孩。不过潘叔叔你要相信我，她只是眼神清澈，看上去不谙世事，实际她个子也不低，饭量也不差，就是不长肉。这是一种别人羡慕不来的好形象，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警察撇了撇嘴，显然方粼粼的这段总结发言，听上去有点儿浮夸，不落地。
  “好的，你们是周市一中的学生，名字写这里，那我问你们几个问题哈。”警察叔叔跟旁边的人交换了眼色，另一个人把两个人写好名字的纸拿出去了。应该失去隔壁的房间调查了吧。
  “你们是周市一中的，怎么过来姜镇的？”
  方粼粼：“坐大巴车。我来看亲戚。”
  “你俩都有姜镇的亲戚？”
  田米：“他在姜镇有朋友，我不是来姜镇的，我是去梅县的，给亲戚送毛线，这毛线是我姐从田家村寄给我的，质量很好，我去送给我亲戚，但是要途径姜镇换车，刚好碰到了方粼粼，就同行了。”
  警察叔叔沉默了一会，对于未成年人，怎么提问题显然是他头疼的事情。
  “叔叔，还是我跟您详细的讲一遍事情的关键点吧。”田米不知道，警察叔叔这么询问下去，到明天能不能问到重点，于是她打算自己讲。正好这时候，去外面的另一个警察回来了，田米也没再等他们沟通，主动开始讲。
  “苏天是我的老乡，虽然他名声不太好，但是他没做过什么坏事，而且，他的能力非常强，他对木材和建筑非常了解，我们田家村的油井建设，就是他出力找渠道联络搭建的，现在赶上了国家的好时候，他出来开建筑公司，承包了姜镇历史建筑的修缮工作，我觉得这也是国家对他能力的认可。我们周市的陆十里老师，是非常有名的地理学专家，从国外留学回来，他之前在油井的勘探和建设时，与苏天合作过，两个人是非常同频的伙伴，这次修缮工作，苏天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和陆十里老师一起沟通过，两个人共同绘制了详细的修缮工程图纸。”
  田米拿出了图纸。
  “因为原料以及修缮的复杂性，成本非常高，工程队觉得无利可图，所以就开始有了坏心思，怎么获取更大的利益呢？很简单，偷工减料。修改设计图，让复杂的结构变成简单的，另外，更换原材料，把高价的换成劣质的。工程队的头不懂建筑设计，但是，做出来一个能应付交差的设计对于有经验的他来说，还是很简单的，现在工地办公室就有好几张他画的图纸，该有的都有，十年八年不会塌陷，但是，除了保证不塌陷的内容以外，什么都删了。举个简单的例子，卫生间的原始设计是单间带门，为了保护每一个人的隐私，而新的设计图看上去也是单间，却只做了半个屏风设计，没有门了，这和我们农村的土厕没什么区别。本来设计的独立冲水装置，也被改成了一个长水沟通冲……此外，建筑物西北方向预留了电梯井，为了以后加装电梯，这也是为了腿脚不便的老人能上二楼参观之前君主留下的镌刻屋顶，但新的图纸直接省略了电梯井，改成了石桌石凳……”
  “这个建筑是姜镇唯一的历史遗迹，所以国家拨了款，就是希望能修建的好一些。设计图一改，修建意义全无。”
  方粼粼不解：“既然苏天是总负责人，他为什么要用那个简陋的设计图呢？他直接用自己的设计图呗！”
  两位警察也想问这个。
  “苏天手里的设计图，已经被工头销毁了，我手里这份，是陆十里老师给的，陆十里老师目前下乡了，不会回来参与项目，所以工头只需要搞定苏天就行。苏天能力很强，也是个硬骨头，当然不会轻易和工头同流合污，所以工头就想办法把他关进了看守所，只要施工全程他都出不来，那他就用不了自己的图纸，管不了这个工程。”
  方粼粼：“工头这么狠，直接把人往局子里送啊！”
  两个警察四目相对，若有所思。他们的确听说看守所来了一名少年犯，罪名不知道，但似乎有人看不惯他。
  田米继续：“工头的计划，第一步，先把人给送进去，捂住嘴，紧接着就要让他长长久久的呆在里面出不来，等出来以后，工程结束，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工头也早都远走高飞了。第二步就是减料，把原计划所用的木材全部替换掉。修缮工程原本要使用的木材，俗称大红酸枝，具体来讲是产于泰国的交趾黄檀，这种木材是明清最常用的贡木，也是最符合建筑本身的木料。但是工头把他们替换成了花酸枝，外观颜色比红酸枝浅一些，都有酸味，不懂的人确实容易混淆。工头为了以假乱真，并没有用差别更大，价格更低廉的其他木材，但是也降低了三分之一的成本。再加上工程图的修改，本来需要整整两车的木材，现在也只装了一车，成本又减了一半。”
  没错，事情本身很复杂。但田米轻描淡写，讲的很简单且很笃定。
  “我听明白了，但是有一点非常不解，你们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田米：“很简单，陆十里老师下乡之前把图纸给了我，但陆十里老师没想到工地里会有这么多幺蛾子，单纯就觉得我和苏天是老乡，万一以后我回田家村，可以带回去给他。我给我亲戚送毛线，地址是梅县，我突然想到，好像是跟工地离的很近的地方，所以我就顺手带上了图纸，想着其实也可以顺路去送一下，没想到工地停工了，工地门口公示了一张设计图纸，跟我手里的完全不一样……另外，听说工地老板被抓了，还有个女的最近一直在工地里进出，说要什么酸枝木材……田家村是出木材的地方，所以其实我也懂一点，一听到酸枝我就想到了檀木，我刚才说的也许有不对的，潘叔叔，这个你们可以进一步去核对验证，总之一切我们觉得不太对劲，所以就来报警了。”
  “潘叔叔，还有这位叔叔，可能你们还不太了解田米，她说了解一点，意思就是了解的很清楚，堪比专家，田米虽然年纪小，知识储备很丰富的，她可是周市一中有名的跳级生，连跳三级，从初一跳到高一！”方粼粼毫不夸张的补充道。
  田米也不甘示弱，“潘叔叔，还有这位叔叔，其实你们可能也不太了解方粼粼，他有敏锐的嗅觉，能保护国家财产，你们知道吗？他是有‘前科’的人，周市毛纺厂几十万的资产差点被变卖，都是方粼粼保护下来的。”
  说到这儿，那个从外面走进来的警察凑近同伴，悄悄地说了些什么。
  潘世杰站起来，“我们出去一下。”
  等两个警察走了以后，方粼粼看了看田米，田米之前就交代过，派出所不是说话的地方，方粼粼铭记在心，这会儿就算房间没有人，方粼粼也不开口，田米也是一样。
  潘世杰跟着同事，走进隔壁的一间屋，屋里有个窗，能看见田米和方粼粼。屋里还有很多别的同事。
  “他俩谁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