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作者:funny2333      更新:2025-11-04 19:27      字数:3069
  “寻踪草,”楚鸾回在他发顶轻拍了一下,“现在认得了,去吧。”
  药草有灵,在小童头顶上一扭,蝴蝶似的翻飞起来,那小童破涕为笑,一面扑蝶,一面飞奔。
  茯苓双目晶亮,道:“师兄,难怪……难怪他们都说你像拍花子的!”
  楚鸾回大笑,使唤着孩子们,把小车往回推。
  他则匆匆掀开烂竹帘。药铺里头更破落,百子柜少说缺了七八个抽屉,咧着黑洞洞的牙豁儿,刚一进门,就吃了一嘴的灰。
  配了一半的药,躺在黄纸里。
  楚鸾回一拍脑门,道:“是了,这才收拾到一半呢。”
  他从百子柜里抓出十几味,五指修长而灵巧,转眼就扎成大大小小的一吊,又系了个铃铛,挂在竹帘外。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呀?”茯苓好奇地拨弄,“药风铃?”
  楚鸾回笑笑,道:“小茯苓,你还记得那个孩子吗?母亲生病,又抓不起药,就守在我们摊子边,偷捡药渣配药。”
  茯苓恍然道:“我记起来了,师兄常常拂落些药材给他!”
  “我们换了铺子,他怕是找不到了。”楚鸾回道,低头拨弄着药风铃,“是个好苗子……”
  茯苓心道,她这大师兄,虽说不着调,却总记挂着别人。就是一张嘴巴,把城里的药修都得罪遍了,才会这么潦倒……
  她忽而意识到什么,一扯楚鸾回衣袖:“师兄,快躲起来!”
  楚鸾回连忙扯落竹帘,却已经迟了。
  四下里喧哗声大作,许多面色不善的药修涌来,将他团团围住。
  其中孙药仙为首,手提一把巨硕铁拐,胳膊上竟肌肉虬结,白须如猬毛般根根怒张。
  “就是他,敢妄称胜过鬼……万里盟主!”
  “不知天高地厚,小子,敢来斗药么?”
  楚鸾回嘴角抽动,把一卷医书往面上一拍,趁机塞了一根口蜜腹剑草在嘴里,朗声道:“承让!”
  与此同时。
  城主府。
  谢泓衣刚修习了一轮炼影术,潮水般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涌向体内,却不如一样那么温顺。
  激起的劲风,甚至割断了衣带一角。
  他眉峰微动,盯着那段衣带看了片刻,心里莫名烦躁。
  不对劲。
  皮肤在酥酥麻麻地发热。有什么东西,火蛇那样环绕着他,发出“咝咝”的声响,却没有实质。
  天火长春宫中……时刻燃烧的锁链……摇曳的火舌……那种恶心而滚烫的触感……
  可再一凝神,皮肤上的热意就消失了。
  他出了一些汗,甚至脊背发冷。
  是瘟母蛊导致的虚弱?还是单烽那两口血的药效?
  谢泓衣撇开疑虑,正要去偏殿沐浴,忽而抬目,直直地向殿门望去。
  一缕黑影从他指尖垂落,随时能一箭射出!
  灯笼急促地摇荡,忽而,一片红叶掠进了门缝,飞旋向他,被影子射了个正着。
  不是巡夜么?
  私自回来了?
  谢泓衣也不多看一眼,轻轻地冷笑,正要将外头晃荡的家伙,隔门扇出去,可影子已两手捧着红叶,献宝似的抵到他面前来了。
  上头赫然是两个大字:“在吗?”
  伴随着一阵粗暴的摇树声,一片片红叶向殿内狂涌,向他衣上发上冲来。
  “睡了吗?”
  “有空吗?”
  “在干嘛?”
  “谢霓。”
  “谢霓。”
  谢泓衣眉峰疾跳,一把扯开殿门,喝道:“你发哪门子疯?”
  话音未落,狂风掠地,漫天红叶飘零,被他一道袖影尽数拂开了,单烽也跑得不见踪影了。
  倒是案上一座铜镜,映出他鬓边一点绯红。
  最后一片红叶,从乌发中悠悠飘转。
  上头竟是一则邀约。
  【作者有话说】
  直男犼发送温暖问候(*?︶?*)
  次日发现被拉黑
  第55章 莲台飘影
  次日。
  影游城西郊,滴翠湖。
  滴翠湖名虽为湖,却只是冰原上一处横跨数里的碧绿沁色。一眼望去,颜色极其深郁,正是从冰天雪地中,睁开了一只翡翠眼。
  单烽天不亮就出去巡城,处理了一通鸡零狗碎的杂事,等巡到西郊时,已是正午。
  雪势转幽,是这些日子难得的朗亮了。
  柳树披雪的枯枝倒映在冰面上,竟有翠色依依的错觉。仿佛一整个鲜活而幽深的春日,都被封在了冰下,一低头就能触及。
  树底下横着不少铁舟,便有少年男女,笑嘻嘻地,或拖着铁舟飞奔,或衣袂翩飞,无尽惬意。
  单烽在雪原上这么多年,从没有哪座城、哪个家,能把他圈起来,人却比困兽更烦躁不安。直到这会儿,才有了安家落户的错觉。
  从抓住谢泓衣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有着落了。
  比起漫无目的地追寻,他更喜欢这种咬定一处,攻破铁石的感觉。就这么钻进去,不管是爱是恨都有个出口。
  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挑的时间和地点都好极了。
  他都打探清楚了,谢泓衣晨起后沐浴修行,午后处理城中要事,偶尔主持庆典。傍晚时常同黑甲武卫外出雪猎,杀凶兽,也杀雪练,更有些练兵的意思,不见血,便不回来。
  真在城中露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迎亲一事一了结,银钏碎裂,谢泓衣就更不愿外出了。
  这一城之主,虽无处不在,却又像是遥隔云端的一尊玉像。长留是留不住了。谢泓衣远望的眼睛里,却唯有过去。
  可他知道城中的烟火气,是因他本人而生吗?
  单烽远眺颇久,湖上的铁舟先后滑入翠色深处,嬉笑声也远了。
  答案明摆着。谢泓衣压根不打算搭理他。
  不是吧?
  红叶上的措辞,他还深思熟虑过。要含蓄些。
  ——谢霓,你喜欢绿色吗?
  ——明日午时,滴翠湖寻碧。盼影来。
  两句话,被他写了又写,耗了一地的红叶。
  他还提了一柄伞,是为此行专门做的,比谢泓衣碎在雪中那一柄坚实了不少,伞骨寒光闪动,缀着许多血滴似的玛瑙珠帘。只等谢泓衣一来,便给人撑上。
  等了片刻,湖边柳岸下忽而传来阵阵喧闹声。
  有个凶恶男声道:“就这,还想入采珠人的伙?哈哈哈,你们看看,都是什么?”
  立刻有人哄笑道:“簪花人,你是越活越窝囊了!遮遮掩掩,我们还当是什么宝贝呢。”
  “来,兄弟们,给他撒泡尿照照!”
  说话间,还有东西丁零当啷砸在地上。
  单烽回头,倒还是老熟人了。
  只见簪花人被挤兑得涨红了脸,鬓上的花儿也蔫巴了。
  一口宝箱敞着,里头的珊瑚和珠宝洒了满地,成色相当不错,而且看着鲜亮,没有挂霜。
  簪花人瞪了片刻:“你们懂什么?这还不够好?这镜子总行了吧?还是杏花姑姑给的,宫里的旧物——”
  有人轻蔑道:“你跟娘们儿厮混久了,半点儿气性都没有。好看?有个屁用。”
  簪花人急了:“怎么没有?这次招采珠人,是二当家亲自放的口风,谁拿得出够亮眼的狠货,才有资格进试炼!”
  单烽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是要给采珠人递投名状。
  采珠人这名字,在巡街卫口中出现的次数不少。惠风没少咒骂他们贪心,露头了必要收拾一顿,却又不到赶尽杀绝的地步。单烽不费多少力气,就打听清楚了原委。
  影游城初建的时候,逃难来的修士,人人一穷二白,缩在空荡荡的宅子里发抖。
  白云河谷浅表的冰层里,却封冻着不少物资,能看不能用。冰下寒气太重,一斧劈下去,两只手得先冻个结实。
  便有些功法特殊的修士,代为出力,整日地掘冰,冻得脸色青黑,号称采珠人。他们既出力,也做商贩,从中获取了不少好处,在影游城百姓眼中,是个极为威风的行当。
  谢泓衣冷眼旁观,没有出手阻止。
  正是采珠人运来的物资,让影游城渐渐繁荣起来。
  可白云河谷底下,远不止这些东西。月圆之夜,往冰下看,便是一片朦胧的光辉——那是蔓延百里的珠玉玛瑙,静静地悬浮着,绫罗绸缎灿然如银河,却也阻隔了更深处的东西。
  贪心不足。
  等采珠人找到了向冰下泅渡的法子时,一切就都变了。他们中冒出了带头人,拉帮结派,囤积居奇,动辄大打出手,在城里惹出了不少祸事。
  如果说影游城本是一潭死水,他们就是浮游的小虫,把水盘活了,却也搅浑了。
  但他们还知道敬畏影游城主人,每每采集到名贵的丝线,就通过簪花人这样的散修,孝敬天衣坊。
  单烽还是头一次,见到影游城这明晃晃的冰层底下,活动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