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作者:funny2333      更新:2025-11-04 19:27      字数:3043
  他伸出两指,在案上叩了叩,斥道:“魂不守舍!”
  影子慢慢贴回他腿边,谢泓衣垂目,轻声道:“有时候我也在想,你到底是我如今的心神不定,还是往日的一点执念?”
  为什么连影子都炼化了,却还琢磨不透自己的心?
  对于单烽,这显然是不公的。
  往日的幻影,会让他不自觉地容情,却会引得单烽再走一遍绝路。像是将多年前一轮故园红日,说得极尽辉煌动听,引着盲人去逐日,没有结果,没有必要,更是罪过。
  影子自然不会回话。
  谢泓衣心思既定,便把那团纸慢慢撕得粉碎。
  却有一片片阴魂不散的红叶,又从门缝里飘了进来。
  “在么?”
  “睡了么?”
  “还生气吗?”
  谢泓衣一顿,倒也纳闷了:“你还敢回来?”
  单烽道:“来守夜,你刚动了怒,想起不高兴的事情,夜里怕会睡不着。”
  谢泓衣翻了会儿书,方才道:“这不是你分内的事。”
  “嗯,”单烽道,“我只是新立了一个……心愿,守着你,和这城里的安宁。”
  殿内灯笼摇摇,谢泓衣面目亦笼在凄迷的红光之中,书每翻过一页,便如刀光转侧,面上神情跟着冷定一分。
  殿外夜色正深,单烽抱臂倚在门上,虽看不见里头的景象,却侧耳听着里头细雨蒙蒙的翻书声。
  他背后的小还神镜,就在这时候震颤起来,刺痛蔓延。
  古铜钱化作的波纹里,各色雪练飞快闪过,最终落在一片淡淡的碧青雾气上,依稀是一道女子轮廓。
  虽然微弱,但这一夜,小还神镜终于感应到了碧灵的行踪!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吵架互相打暴击……
  第63章 血云来
  天将明的时候,寝殿外的灯笼慢慢沉静下来,洒落一片柔和的光晕。
  单烽守了一夜,随意活动了一番筋骨,便有灯笼沿着回廊,向他飞快靠近。
  是惠风巡夜回来,赶着和他交接。
  这前任巡卫长也是倒了霉了,没能如愿在府里常驻,反而被单烽掰成了两半使。
  每次单烽要回府的时候,便寻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把惠风丢出去。
  这回也是如此。
  惠风远远地向他怒目而视,单烽只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走到府门边,单烽先问:“先前让你盯着城里的药修,怎么样?”
  惠风道:“照你说的,外用的灵药,尤其是性寒的,凡是采买这几种的,都派人盯着。可这阵子,只有几个雪猎受伤的修士去过玄天药铺,都没什么异常。”
  单烽道:“不敢明面上冒头……对了,还有一条渠道,盯紧了。”
  惠风道:“什么?”
  单烽道:“采珠人。”
  惠风摇头,道:“被你闹过一通,连采珠人也缩起来了。”
  单烽道:“供货的渠道没变?”
  他刚来城里没多久,倒对暗地里的弯弯绕绕一清二楚,就连惠风也颇为惊异。
  惠风道:“采珠人的蜃海珠市,有阵子没开了,快了,只是踪迹不定,外人进不去。”
  单烽道:“这就没办法了?”
  “当然有!倒是你,两头盯人,到底要做什么?”
  单烽道:“碧灵的伤势在愈合。都碎成渣了,是谁在帮它?”
  他掂了掂小还神镜,上头的感应太微弱了,只能确定碧灵就在城东,混迹在人群里,且有功法或者法宝掩盖气息。
  单烽从不知被动两个字怎么写。
  与其坐等它修补完本体,不如从灵药下手,端了它的老巢!
  只是雪练这种东西进了城,就像饿狼伏在羊群里,为免百姓遭殃,他这阵子亲自带队,处处巡查。
  鸣冤录上依旧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却有种极为细微而不妙的预感。
  那是一种阴冷的穿针引线声。
  一旦被琐事麻痹了,便会被连皮带肉地扯下一大片!
  单烽向惠风一一问清了夜里的状况,又要过鸣冤录,翻了一通。天色还早,除了茶伯那个茶棚上又冤字乱窜,城里可谓一片平静。
  “没别的事,你就去歇着吧。”
  惠风累得够呛,伸了个懒腰,忽而回头道:“对了,我刚遇见楚药师,他有事要找巡街卫帮忙。”
  单烽道:“不帮。”
  惠风道:“他还说,你听了这句话,一定会帮。”
  单烽嗤之以鼻。
  惠风道:“影子方才写的是——”
  单烽霍地扭头:“什么?他不是说没看清么?”
  惠风偏要和楚鸾回串通一气卖关子,手上提着一串黄纸药包,晃了晃。
  “有个孩子,从前常去偷看楚药师抓药,聪明极了,就这么眼看着,都能把药材药性记熟了。转头找到贱卖的药渣子,自己照着方子,抓出像模像样的一幅药,价格却便宜得多。原来不光是偷看,还偷师。”
  单烽道:“怎么,他还要揍小孩儿?”
  “揍他做什么?”惠风道,“楚药师说了,他抓药,无非是家里人生了病。楚药师有心收他为徒,特意挑了些好药,原本要趁他再来时交给他,可自打换了新铺子后,那孩子再也没出现过。他也不知道名字,想托我们寻人。”
  单烽接过药包,上头还斜插着一卷儿小像。
  单烽道:“城里的小孩儿,你很熟吧?这样的事,你竟然不抢着去?”
  惠风被他一眼看破,却是对着那张小像,嘴角微微抽动。
  单烽顺口道:“怎么,见了鬼了?”
  他展开小像,下一瞬:“……”
  惠风:“……”
  二人相对沉默片刻。
  单烽道:“这城里,还有绿头发,三角头,蚱蜢嘴的小孩儿?”
  惠风喃喃道:“世上也罕有吧。八九岁,裤脚袖口都穿破了,是个穷苦孩子。”
  单烽又伸手一指:“这花脸上还黏了颗红豆呢?”
  惠风道:“还真是,不对……这是红痣,左颊上有颗红痣!”
  话音刚落,他像忽而记起什么似的,一惊,怔怔出神。
  单烽的目光却落在下方两个小字上。
  灾星!
  边上还画了团黑漆漆的影子,一手叉腰,拿笔拨划着。
  霎时间,他心中大振,忍不住回望远处寝殿的灯笼,如饮了蜜一般,被一股甜柔涨满了,哪还有半点守夜后的疲惫?
  单烽道:“口是心非。连影子都瞒不过,又怎么瞒得过自己的心?”
  惠风霍地抬头,脱口道:“我可没想起她!”
  单烽道:“什么?”
  惠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迟疑道:“我大概知道是谁了,我不便过去,你就去铁砧……”
  单烽忽而面色一变,刷地展开了鸣冤录。
  一行血红小字赫然在目,比先前所见的加起来还要刺目。
  ——铁砧巷,有灭门案。
  铁砧巷……舆图上的方位所指,距此不足半里,就在顺风东街!
  单烽道:“看得出是谁鸣冤么?”
  惠风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其他:“这么巧?姓名都隐去了,得赶紧去看看!”
  二人领了巡卫队,直奔铁砧巷而去。
  单烽时刻感应着小还神镜。
  依旧是微弱的刺痛,无从判定方位,唯一能肯定的是,源自雪练的阴沉窥探始终未曾散去。
  单烽忽而道:“你在急什么?铁砧巷有你相好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城里的人,是轻易死不了,”惠风勉强道,“可要是死了一片儿,必然出了大事,惊动城主前,得先一步料理了。”
  单烽又道:“你容易死么?”
  惠风愣了愣:“不太容易吧。”
  单烽:“你调些人手来,进铁砧巷后,立刻疏散两边民巷里的凡人,特别是左邻右舍,用风墙隔开,别闹出动静。我破门。”
  他神色一沉下来,便使人后脊骨微微地发凉,不自觉地听其号令。
  惠风二话不说着手去办,两人在铁砧巷外分头行事。
  片刻之后,惠风再次踏入巷口,身边一瞬间泛起淡淡的波纹——整个铁砧巷已被无形的风障笼罩在内,任何人的进出都无处遁形。
  他一颗心却依旧惴惴。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可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灭门惨案?
  城里的寻常百姓,大多受炼影术庇护,一旦遇险,便会自行遁入影中,外力轻易杀不死。
  像他这样的影傀儡,生死更在谢泓衣一念之间。
  对他而言,生前的旧事大多模糊了,记得最深的,却是重伤濒死的一瞬间,他浑身血窟窿,拼力抓着谢泓衣的衣角。
  “救救他们……那些……孩子……桌后……”
  那一袭蓝衣,极为巍峨,仿佛一尊高悬的菩萨影,半明半暗,非求不应,给人以森然的恐怖感和难言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