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作者:云雨无凭      更新:2025-11-04 19:40      字数:3088
  魏顺:“对啊,这儿还有别人?”
  张启渊:“可我从来没收过尸。”
  魏顺:“那没事儿,明天你就收过了。”
  张启渊:“可是……我见了他死前最后一面,他不会晚上来找我吧?”
  张启渊有各种奇特的本事,比方见人熟、比方房中术、比方写艳词……但怎么来说他都是个没入过江湖的,甚至连近在咫尺的朝堂都未深涉;他很胆怵去料理个不大熟悉的死人,但为了不被魏顺看扁还是去了。
  魏顺给那人穿了衣裳,开玩笑让张启渊背他下地窖。
  “怎么背?我还以为咱俩抬呢……”张启渊的表情像是快疯了,他小声道,“他身上都硬了,怎么背?”
  看他额前冒汗,魏顺小声问:“你真没事儿?”
  “没。”
  魏顺语气轻松:“你不想背?那我来背了,你给我搭把手就行。”
  两个人放在一起比,是完全不一样的,张启渊是黄金罩子里的那套,魏顺是乱葬坑里那套。魏顺蹲在那死尸旁,抬起眼睛,说:“我五岁的时候就见过成百上千人的尸首了,我都没哭,厉害吧?”
  张启渊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不愿摇头也不愿点头,想了想,说:“你搭把手吧,我来背。”
  “你不怕?”魏顺问。
  张启渊:“开始挺怕的,现在不怕了,为了你我什么苦都能吃,况且这也不算苦。”
  魏顺:“可这也不是为了我啊,是为了徐——”
  “我这次想让你觉得,有个人能随时为你站出来,不一定是多困难的状况下,不一定是生死抉择的绝境,而是与你分担平常事,哪怕是背这个死人,或是更平常的,温酒泡茶、刷锅做饭。”
  “干嘛忽然说这些……”
  “你仕途失意,别人不理会你,我只理会你,在我这儿没谁比得上你,咱俩是一家。”
  话完了,张启渊又重复了一次:“顺儿,咱俩是一家,老天也听见了。”
  徐目家小小的耳房里,只有一盏不大亮的油灯,魏顺这次是真感动了,因为他从五岁以后就没有家,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些。
  所以他快哭了,那么硬挺着,说:“快走吧,哪儿有对着死人发誓的。”
  张启渊立马卷卷袖子,跪下去,弓着腰,说:“来,我背。”
  魏顺吸鼻子,问:“能背?”
  张启渊拍拍自己肩头,干脆地说:“能背,快点儿。”
  魏顺:“要么还是我来?”
  张启渊“啧”一声:“别废话了你。”
  这算是什么?私会?可哪儿有带着个死人私会的?可是呢,就因为张启渊方才的话,魏顺心软得一塌糊涂了,快要从石头融成一滩蜜,四处流走了。
  过了会儿从地窖里上来,俩人去张启渊睡的房里洗手焚香,换衣裳,去晦气。结果刚把手洗干净,都没擦干,低着头的魏顺忽然把张启渊湿乎乎的指头抓着了。
  油灯的暗光里,他抬起头,浅色的眼睫毛上下翻,小声道:“其实从来没人对我说过那些,我以前总不在乎有没有人关心,其实心里最盼着了,不是听我的话,也不是伺候我,而是——是觉得我特别,让我不留后路,心有安处。张子深,日子终于变好点儿了。”
  张启渊温柔注视着他,嘴上还贫呢:“不容易啊,醉话居然都记得呢,怎么?不吃纫秋的醋了?”
  “一根筋你,”魏顺凑近张启渊嘴边,搂上他脖子,盯着他眼睛,小声地,“喜欢才会吃醋,想独占才会吃醋。”
  “你想独占我?”
  “……想吧。”
  “顺儿,以前的日子真的很不好是吧?”
  张启渊逗人似的,在魏顺嘴上亲了一下。
  魏顺还在偷偷回味:“还成,但我不幸福,我心是空的。”
  张启渊:“你这是在等我出现呢,我这不就来了?”
  他样子是嚣张的、得意的,也是魏顺喜欢的。回想过去,张启渊也是头一次看见魏顺这么柔软黏人,于是猛地心热,细瞧他,怎么都瞧不够,还在想,这些日子在奉国府受的苦全都值了,为了这样一个人,背弃谁都是应该的。
  接着又想,这个人在朝廷里沉浮许久,早将这世间冷暖人情见识个够,可在动心这件事上,他还那么谨慎,不愿交付,又彻底交付,像个孩子一样。
  第63章
  答应好去魏顺家睡的,可该走了,徐目又反悔了,说想一个人待着,还说从前在宫里、后来去西厂,又不是没见过死人。
  魏顺犹豫:“要是他家里人来了,我怕……”
  徐目:“放心吧,我会跟他们说清楚的,要是想报官,就随他们去,到时候上了公堂,我有渊儿爷这个人证呢,还怕坐牢?”
  魏顺:“你还有心情笑……靠他给你当人证?是不是还打算把奉国公叫来取保你?张子深自己现在都东躲西藏的。况且我担心的不是报官,而是他家人报复。”
  “放心吧主子,不会,”事情过去大半天,徐目的心情算是恢复了些,他道,“我给几个附近的弟兄说过了,这几天会留意的。”
  魏顺迟疑,点头,然后问:“彩珠她真不回来了?”
  徐目:“她是没脸回来了。”
  魏顺叹气:“都是我害的,她是我害的,你更是。”
  “不赖你,”徐目转过脸来,说,“我跟她都翻篇儿,往后只活自己的命,别再多强求莫须有的东西。”
  魏顺:“那你待着,我先回去,明天来看你。”
  徐目:“不用,我什么场面没见过?都能应付。”
  暂时道别了,魏顺带着张启渊离开,把徐目一个人落在这院门后边,雨还在下,很小,滴在人手上凉飕飕的。
  夏日的热气终于消散了点儿。
  张启渊说:“徐公公真是能成大事,一个人待着居然不害怕。”
  魏顺:“你忘了他以前是干什么的了?”
  张启渊问:“那你呢?是不是也敢?”
  魏顺:“肯定啊。”
  雨天,脚底路上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胡同里又暗,走两步就能踩着一个,张启渊撑着伞,魏顺拿着个小灯笼。
  魏顺要张启渊把伞合上。
  “为什么?”张启渊问。
  魏顺:“雨快停了,撑着干嘛呀,怪不自在的。”
  “好吧,”张启渊合上伞,从右手换到左手里,转过脸去盯着魏顺,说,“你今儿喝酒又淋雨的,可别弄病了。”
  魏顺瞄他一眼:“不会。”
  “灯笼沉吗?我拎着吧。”
  魏顺:“不沉,就丁点儿大。”
  张启渊:“回去我给你熬个姜汤喝。”
  魏顺:“你可别把我毒死。”
  张启渊:“我娘我爹都没喝过我煮的汤。”
  魏顺:“哦那你可真孝顺。”
  就这么走着聊着,出胡同后,在街上能看见零星几个人,但那些都是匆匆赶路的,这俩不一样,很慢地走,还偏偏挤着走。
  手凑巧碰在一块儿了,张启渊也没所表示。
  魏顺气得不行,更何况他因为昨天夜里的谈话,本来就吃着醋呢。
  张启渊问他为什么叹气。
  “我没叹气啊,”再往前走,又是一段很暗的路了,魏顺答得潇洒,说,“快走吧,时辰不早了。”
  张启渊忽然轻轻笑,问:“是不是想碰我手来着?”
  魏顺看都不看他,答:“没有。”
  话到了这里,其实魏顺真有点子失落了,他想和他心照不宣,两个人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略带羞怯地牵上手,在这没人看见的地方走一段儿。虽说他与他什么都做过了,多不要脸的话也在床帐子里说过了,可这种感觉还是不一样。
  张启渊这才停止了装傻逗人,用他那泛热的手从魏顺手腕摸到手心,然后揉着,最后扣上十指。
  魏顺以为自己会平静,没料还是心悸,从胸膛脊背麻到了天灵盖儿。
  耳根泛起的热,一下蔓延到脖子上。
  就在心里埋怨自己:魏顺你……不就是抓个手?还是有预想的,到底有什么害羞的!
  俩人牵着手,谁也不放开谁,慢慢往前走了一段路。
  以往会觉得这段路很远,怎么走都走不到,路上也没热闹的街,不好玩儿没意思,可今天,魏顺总盘算着多远到家,然后竟觉得路太短了,走得太快了。
  喜欢,就是喜欢,心里最干净无畏的悸动再次生长,晃着新嫩的藤,与去年雪天那时候一样。
  窄胡同的拐角里,一点光亮都没,要是没有手上的这灯笼,两个人肯定一脚踩进那大水洼里去。
  绕过了水洼,张启渊忽然停下脚了。
  他说:“哎,要不你再问我那句话。”
  魏顺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张启渊语气爽快:“就那句,‘那你会不会喜欢太监’,你问我,快问!”
  魏顺:“有病吧,我才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