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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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ve 更新:2025-11-04 19:46 字数:3058
傅初雪小脸通黄,心道:沐川在哪学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一别两月,二人没有书信往来,仅凭话本传递思念。
话本通常是上一回纯情,下一回转到床上,茶客逐渐摸出规律,只在单日来,可今日明明是单日,内容也变得纯情起来。
“东川侯奉旨回都城,遥想初至延北,世子一身红袍在城墙相迎,似傲雪寒梅绽于冬日,只一眼便心动。一别两月,思念尤甚,恐睹物生情,遂折了很多支梅花……”
原来沐川对他是一见钟情!
傅初雪唇角上扬,抱着暖炉哒哒往家跑,沿途忽然耳鸣,街上喧嚣听不真切,脚下像是踩着棉花,最近总是精神恍惚,也不知是怎么了。
“哎。雪天路滑,祈安莫跑,小心摔了。”
“父亲,可有我的信件?”
傅宗摇头。
傅初雪心情瞬间跌至谷底。
傅宗笑着捧来一摞信件,“虽没你的,不过从长唐传回的信件都有些特殊。”
傅初雪展开一封,只见其中夹着小小的梅朵,再展开一封,其中夹着枯萎的干梅花,下一封是盛开的梅花……
内阁从长唐传回延北的每封信中都有梅花。
傅初雪铺了满地的梅花,忽然觉着延北的冬天似乎没那么冷了。
傅宗递他纸笔,“给回封信吧。”
沐川不写信,凭什么让他先写啊?
傅初雪不知写什么,又委实有些思念,将父亲赶出门,别别扭扭地剪了束头发夹在信中。
二人在话本中秀恩爱,枕边却空无一人,傅初雪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弄了支小皮鞭,没事儿就抽秤砣玩。
今日,长唐来信,父亲说是给他的。
傅初雪一眼便认出苍劲有力的字迹,只有五个字:提防左平安。
无风不起浪,傅初雪决定去一趟军中。
席正青说:“上月左平安母亲病危,请假还乡,至今杳无音讯。”
看来左平安反水是因为母亲。
可就算能暂时保住母亲,当奸佞目的达到后,定要杀人灭口,害的沐川遭此无妄之灾。
来都来了,索性将疑虑一并问了。
傅初雪:“军中可有军妓?”
席正青摇头,“自沐临渊将军娶妻后,军中二十一年再没招过妓。”
“沐川说他母亲无名无分……”
“那是因为夫人怕先皇用她来牵制沐将军,沐将军求婚不下十次,夫人屡次拒绝成亲。”
将军不言,不代表不爱。
左平安想让母亲活命,诬陷兄弟;他想留下沐川,死缠烂打;沐川认为父亲负了母亲,冷言相向……
入局者很难洞悉全局。
年关将近,傅府装点得喜庆煊然。
长唐送来件大红缂丝袄,领口镶着一圈蓬松柔软的狐毛,傅初雪穿上,厚重的棉袄衬得巴掌大的脸更小了。
腊月三十,傅初雪题了对子,贴了窗花,看着仆从们忙里忙外,街坊邻居拎着鸡鸭鱼肉串门,所有人见到他都会笑。
“今年颗粒未收,奴家啃了半月树皮,多亏有世子借粮!”
“是啊,多亏世子和东川侯,这是咱自己家酿的酒,请务必收下!”
“咦,今日怎不见东川侯呢?”
百姓心直口快,傅初雪强扯出笑,“沐川去了营中,晚些回来。”
夜幕降临,爆竹声震耳欲聋,傅初雪在一片喧嚣中,总觉着身边少了些什么。
傅宗准备了厚厚的红包,傅初雪磕头收钱,
“砰”
爆竹窜至空中轰然绽放,炸开满地的红,傅初雪在红色正中,心口倏然一疼,直直向前倾倒。
“祈安!”傅宗扶住他,关切道:“还好吗?”
傅初雪揉揉眼睛,说:“无妨,就是突然想娘亲了。”
夜深人静,傅初雪掀开衣袖,只见手臂出现一个个黄豆大小的包。
于天宫曾说:“噬心蛊初期在体内游走,待到宿主毒至脏腑后,便开始产卵,噬心蛊产卵时会堵塞血管,宿主身上会出现大小不一的鼓包。”
就和自己现在的状况一样。
本以为好生修养,蛊毒就不会恶化,没想到……
血管被咬开,蛊虫在肉中爬行,剜肉之痛堪比凌迟。
之前毒发都是一阵一阵的,这次毒发片刻不得歇,傅初雪疼到痉挛,哑着嗓子哀求:“祖宗,我求你,别咬了,放过我吧,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血管破裂,表皮完好,血流不出来,在皮下形成淤青,傅初雪在小臂鼓包出划开个口,顿时血流涌注。
这夜,他不知道是疼晕的,还是失血过多晕的,恍惚中依稀见到娘亲,娘亲对他招手,似要让他跟着走。
沐川拉住他,口型在说:别走。
傅初雪说:我好疼。
沐川摸摸他的头。
傅初雪说:我好想你。
沐川送他支梅花。
大梦初醒,枕边空无一人,只有锥心的疼。
傅初雪哽咽:“我好像等不到雪融了。”
第42章 生性凉薄
大年初一,祭天祭先祖。
嘉宣夜里回到迭宫,卸下冕服,除了墨冠,长发随意披散,少了几分威严。
夜色深沉,迭宫莲花灯泛着柔和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味道。
曹雪在正厅合衣等候,行礼道:“陛下。”
嘉宣揽着她的背往卧房走,语气很是温柔,“早说过莫要等朕。”
曹雪穿着厚厚的翟衣,眉眼间尽是被柔情滋润后的松弛,然眼下悬着乌青,嘴唇没有血色,从背部看腰身完全被长发挡住,瘦得有些过分。
“来,喝药。”嘉宣端起茶几上的药碗。
曹雪生了双丹凤眼,长得不算美艳,怀孕时殚精竭虑,流掉孩子又伤神伤身,近日愈发精神不济,许是喝多了药,身体产生应激反应,当黑黢黢的汤药端至鼻间便开始作呕。
嘉宣拍拍她的背,柔声道:“你身体弱,要乖乖喝药。”
“嗯。”
曹雪喝了药,嘉宣摸了块蜜饯给她。
让皇帝哄着有些不好意思,曹雪脸颊泛红,“臣妾又不是两岁孩童……”
“哈哈。”
自古帝王多情,皇帝愿意哄着曹雪、后宫只有她一人,让她觉着得到了帝王的偏爱,尽诉衷肠。
“我自小与娘亲住在曹府别院,冬天没有御寒衣物,夏日食不果腹。娘亲教育我:要好好读书,可我的课业比哥哥们好,父亲却一直看不到,直到去年年初……”
“父亲说要我做件事,事成之后娘亲每年冬天都可有御寒的衣物,我答应他喝了药,醒来就……”
“他是我的骨肉、是我在世上唯一的羁绊,我不想失去,对不起陛下,对不起……”
曹雪自小爹不疼娘不爱,好不容易有个孩子,自然想要。
嘉宣也想要,可他更想要龙椅和江山。
二十年前,明德醉酒后临幸了几名宫女,其中一名得子,本以为会母凭子贵,没想到在生产时,稳婆接到圣令:去母留子。
在偏院长大的皇子,被太监克扣物资,冬日只能裹着草席取暖。为了得到父亲的关注,嘉宣努力做功课,就连太子伴读都经常夸他,可父亲却一直看不到。
父皇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太子,知道太子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嘉宣不知母亲姓甚名谁,问了父皇,父皇说:“记不得了。”
凭什么太子生来就众星捧月,凭什么太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获得父亲的关注?
嘉宣恨他的长兄。
长大后,嘉宣得知母亲死因,将过错归咎于自己,怕牵连至亲至爱,不愿与人深交,直到遇见沐川。
沐川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嘉宣认他做兄长,承诺“日后我有的,都分你一半”。
他不立后、不纳妃就是不想受制于人,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错误的开始得不到正确的结果,可当曹雪跪在案前,哭着求他救救他们的孩子时,他第一次心软。
曹雪与他同病相怜,嘉宣对她有些好感,否则也不会任由司礼监去西陲三方会审。
嘉宣从未感受过家的温暖,倘若奸佞见好就收,他绝不会亲手毁掉来之不易的幸福。
这五年,他一忍再忍,眼睁睁地看着奸佞将大虞搞得千疮百孔;现在,他不能让奸佞拉他下龙椅,毁了大虞的江山。
曹雪声泪俱下,“我曾怨命运不公,没想到上天给了我莫大的恩泽,这世间最关心我的,竟然是陛下。”
嘉宣笑出两枚梨涡,“你好好喝药,养好身体,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
*
正月初三,群臣觐见。
皇帝坐在高阶之上,俯视文武百官,偌大的殿堂只能听见潘仪尖细的声音。
朝拜后,群臣有序退出正殿,沐川行至殿门,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
“东川侯,随朕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