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作者:
宋公子晏 更新:2025-11-04 20:38 字数:3041
效果立竿见影。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睢阳城东门外热闹异常,便排起了长长的車队。
一架架装满了粮食、布匹甚至铜钱的大车,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车辕上插着代表不同坞堡的简易旗帜。赶车的农夫,押送的护卫,以及各个坞堡派来的管事、使者,脸上都带着或焦虑、或谄媚、或无奈的神情,在清晨的寒风中,安静地等待着城门开启,等待着向那位强势的新任国相献上敬意。
长长的车队,几乎望不到头,宛如一条蜿蜒的长龙,匍匐在睢阳城下。
谢乔立身城头,端起手边温热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第82章
仓廪内,一袋袋粮食堆积如山,铜钱成串,布匹成捆。周密亲自帶着书吏清点登记,核对各坞堡送来的數目,忙得额头见汗。
初步看来,數目极为可观。
这些个坞堡,果然家底雄厚,难怪会主动示好,平日里鱼肉乡里,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如今见风使舵,拿出一部分来买平安,算盘打得精明。
謝乔面上不动声色,一一接见各坞堡派来的管事,言语温和,许诺只要他们安分守己,绝不相压。
她本来也不打算动,她心里清楚,中原之地,耳目众多,不比偏远的凉州。拔除宁陵邬已是极限,再动其他坞堡,便是公然与整个士族地主阶层为敌,她也就成了众矢之的。她没兴趣当出头椽子。
她不喜欢張扬,她喜欢隐藏实力,她喜欢扮猪吃老虎。
功曹阎忠在旁建议:主公,如今钱粮充裕,可招兵买马,以壮实力。
謝乔摇了摇头:兵是要练,但这些钱粮,我另有他用。
回到暂住的院落,劉備看着窗外渐渐暗下的天色,心中五味杂陈。今日所见坞堡献上的钱粮,车队长龙般不见首尾,与城中百姓的困苦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两个月,他巡视城内城外,见仍然百姓乞怜讨饭,路有饿死者。
唉,他輕叹一声,如此多的钱粮,若能分与百姓,该救活多少人命。
張飞在一旁擦拭着他的丈八蛇矛,闻言哼了一声:大哥,俺看那謝乔,把东西全搬进仓廪了,眼睛都不眨一下,分明是想私吞!
翼德,休得胡言!劉備皱眉。
一旁默然侍立的关羽抚着长髯,丹凤眼微阖:兄长心怀黎民,然天下与兄长同志者,少矣。
俺可没胡说!張飞嗓门大了起来,入库封存,哪里有半分要分给百姓的样子?再说,俺可听说了,她能当上这梁国相,是走了朝中阉宦的路子!这种人,能是什么好官?定然是打算将这些钱粮送去讨好阉人!
此等行径,确与卢植公之风骨,相去甚远。关羽道。
劉備心中一沉,即便如此,謝府君行事或有不周,却好过其他酷吏太多。谢府君不以愚兄卑鄙,留为长史,奉养照常,待我有知遇之恩,你们不必再言。我等身为属下,不应背后非议。我既身为长史,明日自当去向府君进言,劝她以苍生为念。
張飞还想争什么,被关羽一个眼神止住,只得悻悻作罢。
第二日清晨,劉備怀揣着反复斟酌一夜的谏言,准备去相府分说利害。他甚至想好了數种说辞,既要劝诫谢乔,又不能讓她觉得自己不知进退,心生嫌隙。张飞也跟了出来,嘴里还嘟囔着。
刚走到相府街口,远远便看见黑压压的人群排起了长龙,喧闹声中夹杂着感激的啜泣。几口大锅架在府门外,熱气腾腾,浓稠的米粥香气彌漫开来。穿着郡兵服饰的军士正在维持秩序,将一勺勺粥分发到那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百姓碗中。
谢府君真是活菩萨啊!
这下有救了,能活下去了
百姓们接过粥碗,感激涕零,不少人直接跪地叩首。
刘备准备好的满腹经纶,瞬间堵在了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眼前施粥的景象,又看了看身旁。
张飞瞪圆了环眼,嘴巴微张,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般,刚刚还振振有词的指控,此刻哑然无声。
谢乔并未出现在施粥现场。敲山震虎,安抚民心,这两步棋走完,她的目光已投向了下一个目标。她整理好衣冠,吩咐备车:去梁王宫。
王宫偏殿,刘彌着常服,眉宇间帶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愁,甚至还有几分久居人下的谨慎。
这可以理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在他的梁国,他的属地,才亡一狼,又来一虎,且是这虎是吃掉的这狼。
去年夜宴上的芥蒂,从未真正解开,即便疫病起时曾一起共度时艰,即便刘彌知道谢乔爱民,与徐济截然不同。但他极其清楚,谢乔的狼子野心,绝不比徐济小。
所以去年,当刘彌听闻谢乔率部驰援冀州,并立下战功之时,还曾短暂地欣喜过。因为谢乔以中尉之职得此功劳,必然往上升迁,一旦升迁就意味着她不会留在梁国,他也就能松一口气了。
却不曾料想,升倒确实升了,结果是从梁国中尉,升到了梁国相。
刘弥差点气得吐血。
谢相君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见教?刘弥的声音平淡,帶着公式化的客气,但敛去了敌意。
谢乔不绕弯子,直接开口:大王,可知晓昔日梁园盛景?
梁园
这话讓刘弥的眼神瞬间恍惚了一下,他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座曾引得无數文人墨客流连忘返的天下名园。那是先祖梁孝王刘武留下的荣耀,亦是他心中隐秘的痛。
孤如何不记得?《太史公书》有载,昔者,筑东苑,方三百余里,广睢阳城七十里,园中宫观相连,奇果异树,瑰禽怪兽,靡不毕集,司马相如
、枚乘、邹阳之流皆曾游于此,留下多少佳话。
他喟然长叹,可惜,那都是过去了。
谢乔接口道,然梁园之风流,大王岂非不想重现乎?
这话精准地击中了刘弥的心窝。
怎么可能不想?他做梦都想恢复祖上的荣光!
但现实是冰冷的。
谢相君说笑了。
刘弥苦涩地摇摇头,如今天下纷乱,黄巾蛾贼虽平,各地依旧盗匪横行,朝中宦官当道,天子唉!孤不过一介宗室闲王,自保尚且勉力,何谈重开梁园?稍有不慎,引来觊觎,恐连这祖宗基业都守不住了。话语中充满了无奈与颓丧。
大王此言差矣。谢乔语气平静中帶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力量,正因天下纷乱,人心思定,才更需要一些振奋人心之事。
她继续说:梁国虽历战火,然根基尚在,国都更是中原要地。若能借此时机,重开梁园,以文会友,不止扫尽战乱之颓靡,更显梁国并未凋敝,大王亦非庸碌之辈。此举,既能扬梁国之名,又聚拢天下名士之心,于大王,于梁国,百利而无一害。望大王明察。
刘弥目光顿住,被谢乔描绘的前景打动,眼中闪过一丝渴望,但旋即又被顾虑淹没:谢相君说得輕巧,可所需钱资从何而来?
钱资,乔自有办法。谢乔自信道。
通过敲山震虎,梁国境内各坞堡送来的钱资,这就派上用场了。
至于梁园安危,大王不必忧心。郡国兵驻于城外,乔更有西凉骑兵,足以保国都无虞。乔今日前来,并非要大王倾尽府库,而是想向大王借梁园一用。
借?刘弥有些错愕地看着她,没明白她的意思。
正是,借。谢乔微微颔首,乔欲借梁园之地,筹措一场文会盛事,讓天下人再睹梁园风采,亦是为大王扬名。事成之后,梁园之名必将重振于天下,而大王,亦将收获天下文士的敬意与关注。岂非大王所望乎?
刘弥的心脏怦怦直跳。
谢乔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雄心。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輕的国相,她眼神清澈,语气从容,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他想起了她雷厉风行扫平徐济势力,一夜荡平宁陵邬的手段,又想起了城外那连绵不绝的献粮车队。
或许她真的能做到?
内心的挣扎异常激烈。一边是谨小慎微、守成保业的惯性,一边是对恢复祖宗荣光的渴望。
最终,渴望压倒了顾虑。
谢相君此言当真?
当真。谢乔道。
刘弥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好!若谢相君真能办成此事,孤便将梁园借与谢相君!
多谢大王成全。谢乔起身行礼,乔必不负所托。
离开梁王宫,谢乔步履未停,径直返回相府。刘弥那边算是说通了,但这只是第一步。想让梁园文会一炮而红,光靠梁王点头还远远不够,她需要一个引爆点,一篇足够分量的广告软文来点燃整个舆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