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作者:
宋公子晏 更新:2025-11-04 20:38 字数:2962
大哥二哥放心,俺老张懂!以后谁敢对谢府君不敬,俺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张飞道。
那一萬八千黄巾贼俘虜,被押送至睢阳城外的各处營房时,如同被驱赶的行尸走肉,安静得可怕。
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汗臭、泥土腥气,还有一种无形的,叫做绝望的味道。
许多人带伤,瘸着腿,或者捂着尚未愈合的伤口,步履蹒跚。
他们低垂着头颅,眼神空洞,只敢用余光瞥着两旁手持刀刃、面无表情的军士。
完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唯一的念头。
砍头,然后脑袋堆在一起,筑成京观,震慑天下。
这是失败者的宿命,他们听过太多次。
人群里,有压抑不住的啜泣,细细碎碎,像是濒死的老鼠。
还有人牙关控制不住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然而,到了地方,想象中的刀斧和刽子手并未出现。
他们被分批次地带到一片空旷的營地。
尔后,一捆捆的铁锹铁镐被扔在面前。
一个穿着官服,看着像管事的中年人走到前面,清了清嗓子:从今日始,你们要为梁国劳役,都拿起家伙!
俘虜皆僵在原地,仿佛没听懂。
有人茫然地抬头,看看管事,又看看地上的工具,再看看周围的军士。
这是什么新花样?先讓干活,再杀?
不少人心里生起更深更重的恐惧。
但执刀的军士在催促,没人敢不动。
他们迟疑地拿起那些沉重的农具,铁器冰冷的触感甚至讓一些人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这一日的光阴,就在号子声、偶尔的鞭子破空声(奇怪的是,那鞭子似乎总是落在空处,响声大,却很少真的抽到人身上)和沉重的喘息声中度过。
坚硬的土地被一寸寸掘开,巨大的石块被合力搬运,汗水像溪流一样从额头脊背流下,浸透破烂的衣衫,旋即又被的日头晒干,留下一层白花花的盐渍。
尘土弥漫,钻进鼻孔喉咙,呛得人咳嗽连连。
没人抱怨,没人敢怠工,只是麻木地重复着挖掘搬运的动作,如同提线傀儡。
转机出现在饭点。
当一个个大木桶被抬到工地旁,盖子掀开,一股浓郁的热气混着粮食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时,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是粟米饭,黄澄澄的,冒着热气!这已经让他们有些意外。
更让他们眼珠子快瞪出来的是,那饭里,竟然掺杂着细碎的泛着油光的肉丁!
虽然不多,但那久违的肉香,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勾起了五脏庙最深处的渴望。
这是给他们吃的?
有人不敢置信,伸长脖子使劲嗅着。
直到管事的再次发话:排队!一人一碗,吃不饱再来添!
人群骚动起来,互相推搡着涌向饭桶处,再排成长列。
他们捧着粗糙的陶碗,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顾不上烫,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着。
那混合着肉香的粟米饭,是他们自打跟着渠帅举事以来,甚至更久远的记忆里,都未曾尝过的美味。
在北海时,他们啃草根,嚼树皮,能找到一只死老鼠都算改善伙食。此刻端手里这碗饭,简直是人间至味。
有人吃得太急,噎得直翻白眼,旁边的人顾不上嘲笑,只顾埋头苦吃,怕就怕这是最后一顿。
看着这群狼吞虎咽的俘虏,管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等大部分人吃得差不多了,才又扬声说道:府君有令,尔等听从差遣,安心劳作。只要做满三年,既往不咎,恢复尔等百姓身份。若安分,三年期满,还可领到安家钱粮。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所有俘虏都停下了动作,愕然抬头。
既往不咎?安家钱粮?
这些词汇对他们而言,如同天方夜谭。
一个胆子稍大的汉子,小心翼翼地问:此话当真?
管事的扫了他一眼,点点头:谢府君言出必行。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响成一片,盖过了咀嚼声。
但那碗实实在在带着肉香的饭还在肚子里,身体虽然疲惫,却并非走向刑场,被重刑,被砍头。
活下去,有饭吃,三年后还能做个堂堂正正的人这些念头,像野草一样
在他们心里狂野生长。
三年后就能回家?
还有钱粮拿?
真的假的?不会是骗我们干活吧?
骗我们?现在杀我们不跟碾死蚂蚁一样?犯得着骗?
议论声中,恐惧和绝望退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几乎不敢相信的期盼。
他们互相看着,从对方同样布满灰尘和疲惫,却隐隐透出光彩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个叫做盼头的东西。
日子,似乎,真的能过下去了。
中平二年初冬的某个午后,谢乔踏入梁园,绕过几处假山,果然看见荀爽坐院中,案前摆着一堆竹简,似在潜心治学。
只是,他手边那个盘子里堆着的金黄之物,以及空气中隐约飘散的油脂香气,暴露了他此刻的真实状态。
这老头还是那么馋炸土豆。
据亲从回报,荀爽住在梁园的这段时间,每日必定使人偷偷去东市买,有时还不止一次,且要求快去快回,不能冷掉。
谢乔看破却不戳破,要给他留面子。
荀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谢乔的到来毫无察觉。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顺便点吃炸土豆。
当初把他请来时,可是说好的,她可以随时向他请教问题。直到今日,她还一次都没来请教过。
现在,正是需要这位大儒才学和智慧的时候了。
谢乔远远看了看,没有上前去叨扰。从梁园出来,她脚步轻快了些。
她要开始做更多的谋划。
梁园文会雅集,东市繁华,二者提高了梁国的知名度,以及对人才的吸引力。
但还远远不够。
谢乔坐在案后,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长考。
一整套思路在脑海里逐渐成型。
几日后,梁国都城睢阳的商圈里开始流传一个消息:一位姓乔的外地大贾,出手阔绰,对城内的生意,尤其是人流密集的客栈、茶楼、酒家,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这位乔姓大贾并不亲自露面,而是委托一位精明干练的管事四处接洽。
这位管事逢人便笑,说话客气,但谈起生意来却毫不含糊,直接提出要入股。
入股?福来客栈的掌柜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听到这新鲜词儿,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位管事,您是说要盘下我家店?
管事笑着摇头:非也非也。乔先生是看好掌柜的经营之道,亦看好睢阳的前景,愿意投一笔钱进来,助掌柜扩大营生。日后赚了钱,按投入的份子分红利。您还是掌柜,店还是您家店,只是多了个东家。
掌柜眨巴着小眼睛,心里飞快地盘算。
这听起来像是天上掉馅饼?白给钱让他扩大店面,以后赚了钱分点出去?
他试探着问:那若是赔了呢?
管事一摊手:乔先生说了,眼光要放长远。前三年,若有亏损,乔先生一力承担,与掌柜无涉。三年之后,若还未盈利,乔先生自会撤资,绝不纠缠。
这条件优厚得让掌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偷偷打量着这位管事,衣着得体,谈吐不俗,不像是骗子。
再说,骗他这个小客栈有什么油水?对方可是要先拿出真金白银的。
这敢情好啊!掌柜脸上的疑虑迅速被喜色取代,不知乔先生外打算投多少?
管事伸出三根手指,先期三萬钱。后续若需扩展,还可再议。
三万钱!
足够他把客栈翻修一遍,再添置不少东西了。
掌柜激动得脸颊都在颤抖,连连拱手:管事放心,我一定尽心经营,不负乔先生厚望!
类似的情形,在城中各大茶楼酒肆上演。
各掌柜起初都有些不解和警惕,但在三年包赔、只分红利不插手具体经营的优厚条件下,几乎没有人能拒绝这份好意。
且双方还会请官府公证资产,订立契书。
他们只当是来了个不懂行但钱多烧得慌的,乐呵呵地接受了投资,盘算着如何用这笔意外之财把生意做得更大。
相府内,听着下属的回报,谢乔满意地点点头。
这几日时间,她总计大约投了三百万钱,将触手伸进了睢阳城内的旅店、茶楼、酒肆等各行各业。
至于那位乔先生,自然就是她的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