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作者:
宋公子晏 更新:2025-11-04 20:39 字数:3004
城外,依旧死寂,没有伏兵,没有箭矢向他射来。
他不敢停下,继續跑,朝着那片深邃的黑暗继续跑。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只知道那里是唯一的生路。
手中的火炬在奔跑中掉落在地,微弱的火光挣扎了几下,便熄灭了。
失去了光亮,他脚下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仍不敢停,他用手撑着地,又顽强地爬了起来,不辨方向地,继续跑。
继续跑。
他已然力竭。
就在他快要再次倒下时,两道黑影从黑暗中无声地出现,一左一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这是两名敌军军士,动作沉稳有力,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将他引到了军阵之前。
我乃马腾,愿降大司马!求大司马放我部一条生路!
马腾,愿降大司马!!
我降了!我降了!我降了!
他自顾自地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生怕说慢一步,或者没人听到,投石车再度抛出漫天石丸,将不远处那座城碾碎成齑粉。
这时,火光骤然亮起,一排排的火把被点燃,照亮了周围的景象。马腾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
在光与暗的交错中,他突然抑制不住地想知道,谢乔麾下到底有多少投石车。
威力如此巨大的投石车,结构复杂,对木料和工匠的要求极高,造一台,已是相当不易。
就刚刚对宣威城的毁灭打击而言,他估计至少是上百台投石车同时抛射才能达到如此效果。
这个数字,已经足以让他感到绝望,因为西凉贫瘠,良木匮乏,即便他倾尽所有,也绝不可能制造出如此之多的投石车。
然而,当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光亮,缓缓放下手臂,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彻底击碎了他的认知。
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眼前,密密麻麻的投石车,从这座山头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在火光的映照下,高高扬起的巨大抛臂,仿佛一片巨木组成的森林。
其数量,何止上百,恐怕已达上千!
第145章
金城,大帐。
主位上,韓遂身着便服,并未卸甲,只是松了甲胄的系带。
帐下两侧,分坐着他的心腹将领与謀士,人人正襟危坐。
馬腾出兵姑臧已有数日,斥候来报,双方僵持,遥遥对峙,虽有小规模戰斗,但城外兵馬既未攻城,城内兵馬亦未突围,双方就这样干耗着。
显然,短时间很难分出胜负。
韓遂琢磨,这或许是天赐良机。馬腾倾巢而出,天水各县必然城防空乏,不如趁机把他老巢给端了。
虽然这般背后捅刀子的行径,传出去有些不道德,但兵不厌诈,在这乱世之中,道德二字,一文不值。
我管你这管你那的。
韓遂正要就此计与成公英深谈,帐帘猛地被人掀开。
报!一名斥候快步来到帐中,双手呈上军报。
主公!马腾部久攻姑臧不下,已于昨日拔营,全数撤入宣威城。
闻言,韓遂的心猛地一沉。
他心中已隐约有不祥之感。马腾其人,勇则勇矣,却非智謀之辈,但其骨子里骄傲和骁勇,若非情势緊急,绝不会轻易放弃围城,选择龟缩固守。
他还未及细问,帐外又传来一声更加急促的呼喊:报!!
第二名斥候冲入帐中,气喘吁吁,他显然比第一位斥候跑得更快更急。
他脸上还带着未消的骇色,扑通一声跪下,语速极快地禀报道:主公!宣威城方向地动山摇!声若奔雷,数十里可闻!我等在远处山头瞭望,只见烟尘蔽日,仿佛仿佛天塌了一角!
地动山摇?韩遂霍然起身。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兵器,才能造成如此恐怖的声势?
绝不可能是马腾的,马腾那些家伙什,在借道金城时,已被探得分明,连像样点的冲車都没几架。
只能是谢喬的。
韩遂目光扫过帐内同样惊疑不定的幕僚和将领,心中不安越发浓重。
他与马腾征戰西涼多年,对彼此实力知根知底,也对这片土地的物资匮乏心知肚明。
如此巨大的动静,绝非寻常攻城器械所能为,难道谢喬是请来了鬼神助阵不成?
这个荒谬的念头刚一闪过,就被他强行压下。
他是沙场宿将,信奉的是手中的刀枪,而非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
可若非鬼神,又该如何解释这超出常理的景象?
然而,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第三名斥候,带着一身焦土的气息冲了进来,他的目光呆滞,如同经历了一场浩劫。
斥候跪在地上,声音空洞而颤栗:主公,宣威城一夜之间沦为废墟,马腾部已、已尽数降谢!
什么?!韩遂猛地一拍桌案,脸色煞白,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天灵,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马寿成竟降了?!
骄傲如马腾,自诩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西涼猛虎,竟会全数投降?
这意味着,谢喬展现出的力量,足以摧毁马腾的意志,碾碎他的尊严。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显得格外刺耳。
众将士大气都不敢出,方才斥候所描述的天塌地陷与马腾投降的结果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令人灵魂戰栗的场面。
韩遂心中翻江倒海,他与马腾虽有纠纷,却也是亦敌亦友多年的兄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马腾的性情,此番投降,绝非贪生怕死,定是被逼到了绝境。
谢喬,她究竟有何等通天手段。
仅仅数日,便讓马腾十万部众如此溃敗,甚至彻底折服。
马腾敗降,那么她的下一个目的,毫无疑问,一定就是金城。
换做是他,又能撑多久。
不,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韩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讓他更快地步马腾的后尘。他必须思考,必须找到一线生机。
马腾之败,或许败在他立足未稳,军心浮动。更重要的是,马腾麾下悍将虽多,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几乎没有能为他运筹帷幄的谋士。
勇而无谋,一遇挫折便容易军心浮动,此取败之道也。
可他不一样,他有他的子房,成公英。
传令!韩遂的声音恢复了一丝镇定,全军戒备,加固城防!所有兵马收缩回城,派出所有斥候,严密监视谢乔军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立报!快!
他要布防,提前准备,绝不能轻敌,他绝不能重蹈马腾的覆辙!
数日后,金城已是严阵以待,城头之上,刀枪如林,旌旗招展。
每隔十步便有一锅滚烫的金汁或热油,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城墙垛口后,无数双緊張的眼睛,死死盯着东方那片空旷的地平线。
城中百姓闭门不出,街道上一片肃杀。巡逻的军士脚步匆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張与凝重。
然而,预想中的大军压境并未到来。没有震天的战鼓,也没有蔽日的烟尘。
等来的,却是一名亲卫的通报。
主公,城外来了一人,自称是谢乔使者,请求入城相见。
讓他进来。韩遂沉声说道。
这个时候派使者,无非是想兵不血刃,前来劝降罢了。他倒要看看,谢乔会派何等能言善辩之士,用怎样的花言巧语来动摇他的军心。
片刻之后,一名身材高大的使者,身披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低着头,走进了韩遂的大帐。
他步履沉稳,面对主位之上的韩遂,没有行礼,只是直挺挺地立着。
见状,韩遂的眉毛紧蹙。好大的架子!
区区一介使者,竟敢在他面前如此无礼!
他正要开口呵斥,性如烈火的梁兴已然按捺不住,厉声喝道:大胆!见我主公,为何不拜!
谢乔使者对呵斥声置若罔闻,緩緩抬起手,摘下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疲惫却坚毅的脸庞。
一瞬间,大帐内,如同被冻结了一般。
帐内众将,瞬间哗然。
来使,竟然是马腾!
谁能想到,谁敢去想,谢乔遣来的使者,竟然会是刚刚投降的马腾。
就是这顶大帐,不久之前,兄弟二人还在这里畅饮忆往昔,兄友弟恭,如今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以这样一种身份,这样的境地,再度相见。
韩遂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故作镇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贤弟,别来无恙。
马腾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同
样维持着平静:托兄长的福,愚弟安然无恙。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帐内将领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