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作者:
蝴蝶公爵 更新:2025-11-04 20:40 字数:3067
季承宁如遭雷击。
“解释什么?”
季承宁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
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笃笃笃”,沉稳,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与此同时,耳边轰鸣声阵阵,几乎要将一切湮灭。
眼中唯有一个崔杳。
纯黑的眼珠中倒映着,崔杳慌不择路退后的身影,好像他才是,最无辜,最无措的那个。
骗子。
季承宁想。
他无法容忍事已至此崔杳竟还在装模作样,忧心、后怕、懊恼、愤怒,还有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伤心混杂,季承宁竟然笑了。
唇瓣勾起,下一刻,艳绝逼人的脸瞬间在崔杳眼眸中放大,他呼吸一滞,触目所及,唯有这双明亮的双眸,如烈焰熊熊燃烧。
而他,正在被这股烈火焚烧。
噼里啪啦。
他好像已经听见了,火焰点燃皮肤的声响。
明明是幻觉,可肌肤上涌动的痛楚却宛如真实存在。
一只手捏起崔杳的下颌。
他只觉心跳都停滞了。
以往季承宁说的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就在嘴边,可以他此刻的模样当然说不出口。
太近了。
近到崔杳甚至看得清,季承宁发颤的睫毛尖。
血腥气浓烈地萦绕在二人之间。
尸体横斜,双眼惊恐地瞪大。
明明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此刻,却生出无尽的惶恐。
喉结拼命地滚动,崔杳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何为手足无措,他想避开季承宁的手,可又怕这是此生最后一次季承宁主动和他亲近。
如立万重深渊之上,进退维谷。
“世子。”
他声音异常沙哑,“我身上,我身上脏。”
世子最喜洁净,他这幅模样怎能让世子瞧见,更,更不该叫世子触碰。
那些肮脏的,粘稠的猩红色,随着季承宁的动作,而濡湿了他的手指。
白与红,极致的反差对比在崔杳眼眸中炸开。
手指游移,带着血痕在崔杳脸上游走。
直到,悬停在唇瓣上。
湿咸的湿热侵蚀着感官。
苍白干涩的唇嗫嚅,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身体紧绷得如同被拉满的弓弦。
他在等。
他一眼不眨地盯着季承宁,眸光动颤。
等待,小侯爷的裁决。
下一刻,血腥气一下从唇边移走。
心口还没来得及被莫大的惶恐淹没,季承宁已凑近,“昧昧?”
清亮好听的声音震颤耳膜。
崔杳一怔,像是溺水之人拼命地抓住身边最后一根浮木,他下意识点头,“是……”
旋即,蓦然失声。
不,不,他说错话了!
他看见季承宁瞳仁缩紧,可眼中疯狂翻涌的情绪,绝对不是喜。
一瞬间,所有的信息都在季承宁脑海中汇聚成线。
是军中之人,对他的近况了如指掌,武艺高强,神出鬼没的男人,他怀疑了那么多人,暗自调查了那么多人,却从未想过,这个人,就是他口口声声唤着的,表妹!
是他蠢,竟然看不出,竟然看不出,眼前人是男是女。
所以,在钟昧面前的亲昵、耳鬓厮磨,缠绵悱恻,落入崔杳眼中,究竟是什么呢?
觉得他可笑吗?
觉得他竟然分辨不出,夜夜入梦来的艳鬼与朝夕相处的“表妹”是同一人,愚蠢到了极致吗?
“承宁!”
崔杳见他神色疯狂变化,再按捺不住,伸手欲握住他的手腕,告诉他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并没有戏弄之心,我是真心实……
季承宁猛地后退。
第103章 现在,凭什么你说抽身而……
“承宁。”
崔杳依稀能感受到自己开口,然而唇瓣颤动,发出的声音却连自己都听不清。
季承宁逆光而立,月光冷寒,于是也让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看起来寒意密布,有如冰封。
不能出声,也不敢出声。
拼命地屏息,只怕季将军蓦然回神,忽地意识到他的存在。
喉结拼命吞咽。
疼。
喉咙间血腥味阵阵上涌,奇怪的是,不属于房中的任何一个死人。
像是,生生地将烧红的刀刃吞下。
季承宁在看他。
从前他最喜欢季承宁满心满眼地全是他,此刻,却生出了种想要逃避的惶恐。
“世子。”干涩苍白的双唇间艰涩地泄露出一点声响。
“将军!”李璧在外面喊,“抓住了个活的!”
季承宁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好像早就受不了这房中污浊的空气,猛地转头,“审!在吐口前不准要他死,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敢对本将军下手!”
声音阴寒至极,如从刚从炼狱里杀出的阎罗。
李璧还从未见季承宁动这么大的怒,心里一惊,“是!”
季承宁站在门口。
脚边死不瞑目的头颅盯着他,瞪得血红的眼睛里犹然停留着死前的恐惧。
幸好。
有那么一瞬间,季承宁脑海中所有的想法都已远去,所剩的,唯有幸好。
但马上,这点清醒就如荷叶上的露珠,一下烟消云散了。
崔杳目不错珠地盯着季承宁,面上已是一片惨白。
他面色愈白,就显得半张脸上的血珠越鲜艳,飞溅到再清丽不过的面容上炸开,秾艳诡异至极,就好像,是这些秽物汲取他血肉长出了花一样。
他还在看季承宁。
青年将军雷霆之怒固然令人胆寒,可马上,季承宁的表情就恢复了镇定。
崔杳呼吸愈发急促。
却,无声。
唯见胸口剧烈地起伏。
“来人,将这些尸块收拾干净,”季承宁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扬声道。
小将军生得这个世间最含情脉脉的眼,直到此刻崔杳才惊觉,季承宁看人竟能那么冷,冷得他肝胆欲碎,浑身都要发抖。
他却上前。
冥冥之中,他好像意识到,季承宁不会再给他下一次机会了。
于是愈发惶然。
如溺于弱水,徒劳地解释,强压颤抖,“世子,我绝非……”
“绝非什么?绝非有意瞒我?”季承宁突然打断,但他的声音很依旧平静,“我知你隐瞒身份或有苦衷,你定然要做很重要的事,”他注视着崔杳,可方才连杀三人连吐息都不成乱的崔郎君此刻却好像站都站不稳,他顿了顿,“你真的叫崔杳吗?”
你真的叫钟昧吗?
我百般探求,痴缠,你才告诉我的名字,究竟是真的,还是你信口胡言,不过一时起兴戏弄我?
无论是白日的心有灵犀,惺惺相惜,还是晚上,那些不可说,不能说的暗昧缠绵,看似相伴了那么多时光,其实,他竟连崔杳的真名都不知。
一时间,莫大的荒唐涌上心口,砸得他以为已经麻木的心脏一颤。
他看着崔杳。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
那双清明的、剔透的,剧烈颤抖的。
好像,好像崔杳真的在为他的所言手足无措。
四目相对,崔杳亦从季承宁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漆黑的眼眸,失真而扭曲地倒映着他的面容。
不,不是失真。
那面色惨白得如同恶鬼,神情不知所措的几乎狰狞,披头散发,满身鲜血的狼狈映像,正是他此刻的模样啊!
“你化名崔杳是你有苦衷,原因为何,我不过问,亦与我无关。”
其实在京城时就有人向他汇报过,崔杳常常行踪不明,但他那时想,表妹亡父失母,一人撑着偌大的产业,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言说之事,不得已的苦衷,他又何必去问,反而给崔杳徒增烦恼。
他说得平稳,几乎要觉得自己善解人意了。
无关?
崔杳霍地抬眼,目光死死地钉在季承宁脸上。
眼底赤红得骇人。
他的事情怎么能与世子无关?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都怪那几个刺客,若是没被世子撞到此情此景,他与世子还可以白日闲来用茶,夜间亲昵缠绵,都怪,崔杳呼吸愈发急促,连双颊都浮现出了抹潮红,都怪那几个刺客,让他们这样轻易死,他真是心有不甘,他们合该被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可当季承宁看向他时,那双眼睛里的杀意又一瞬间消失了,眼眸颤动着,光华黯然,就好像,已双漂亮的琉璃彻底碎在他眼眶中,只剩一地狼藉。
季承宁闭了下眼,但立刻睁开,他觉说得冷静,但出口的声音却粗糙如同刀砺,“我只有一事不解,你为何要化名为钟昧,戏弄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