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作者:
雪山亭 更新:2025-11-07 09:43 字数:3211
次日,她递了帖子,以探病为由,前往裴府。
孟令窈靠在暖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脸色仍有些苍白,精神倒是尚可。听闻赵如萱来访,她略一沉吟,吩咐道:“请她进来。”
赵如萱踏入内室,目光与孟令窈相接的瞬间,她脚步顿了顿,那双惯常骄傲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慌乱与急切。她快步上前,直接屈膝跪了下去。
“孟……裴夫人!”她声音中是压抑不住的惊惶与颤抖,“我有性命攸关之事相告!”
孟令窈眸光一凝,撑着手臂想要坐直些,一旁的菘蓝连忙上前扶住她。孟令窈对菘蓝微微颔首,菘蓝会意,立刻上前搀扶赵如萱。
“三皇子妃这是何故?快请起,有话慢慢说。”
赵如萱借力起身,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指节泛白。她环顾四周,眼神警惕。孟令窈偏头对菘蓝道:“你去外间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菘蓝应声退下,轻轻合上了房门。
室内只剩下两人,赵如萱再也抑制不住,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说道:“三皇子……他昨夜与幕僚密谋,欲在万寿节期间,起兵作乱!”她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又异常清晰,“他在宫中……尚有内应,你中毒之事,与那人脱不了干系!”
孟令窈神色骤然凝重,身体微微前倾,牵扯到虚弱的身体,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缓了缓才问道:“是谁?”
赵如萱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终是开口:“是文贵人。”
孟令窈心下明了。原来那碗毒羹,来源于此。
“赵如萱,你需镇定。”孟令窈看着她苍白却强自支撑的脸,声音放缓,“你是名正言顺的三皇子妃,他眼下应当还不会动你。切勿自乱阵脚,让他看出端倪。”
“不、不……”赵如萱却用力摇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恐惧,“他已经疯了,若他觉得我碍事,绝不会手下留情!”她想起昨夜齐景那阴鸷暴戾的眼神,仍觉心有余悸。
孟令窈凝视她片刻,看出她是真的怕到了骨子里。她不再多言,转头轻声唤道:“菘蓝。”
菘蓝应声而入。
“去将我妆匣底下那枚白玉佩取来。”
菘蓝很快取出一枚质地温润、纹样繁复的玉佩。这是裴序给她的信物,见佩如见人。
“拿着它去找管家,让他立刻安排几个身手好、嘴严实的女护卫,暗中护卫赵小姐周全。务必谨慎,不可惊动任何人。”
菘蓝领命,持玉佩匆匆而去。
管家听了菘蓝的传话,没有多问半句,很快将事情安排妥当。
菘蓝持玉佩寻管家之事,恰被一个在府中任职的裴氏族人瞧见。
那人名叫裴成,是裴家的旁支族人,仗着这点血缘在府里谋了个清闲差事。他打从一开始就对孟令窈这个新来的主母颇有微词,区区一个四品文官家的女儿,凭什么能嫁到裴家做当家主母?听闻她中毒后恐难有孕,心中鄙夷更甚。
眼见她的婢女手中拿着裴家家主的玉佩去指派下人办事,裴成心中不快简直到了极点。
他寻了个由头,将几个平日里与他关系密切的小厮叫来,小声嘱咐了几句。
翌日清晨,孟令窈洗漱完毕,闲来无事,坐在了窗边,隔着窗户眼巴巴地望着外头的春日景色,她现下受不得半点风,菘蓝将她看得死死的,绝不容她踏出房门半步。叫她简直觉得自己是个雪人,一见光就化了。
菘蓝瞧她这样子,心疼得不得了,正要上前陪她说话,院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听说了吗?夫人中的那毒,厉害得很,太医都说……怕是以后都难有身孕了。”
“啧啧,这不成了不会下蛋的……那啥了吗?要是懂事的,早该自己求去了,还占着位置作甚?”
“可不是嘛,裴家这样的门第,总不能绝后吧?真是……唉……”
话语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恶毒无比。
菘蓝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就要冲出去理论。孟令窈抬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
她面上无波无澜,连眼神都未曾变幻一下,只平静地听着,仿佛那些污言秽语说的不是自己。直到外间声音渐歇,脚步声远去,她才淡淡开口,“菘蓝,去请管家来。”
管家很快赶到,听闻缘由,脸色一沉,躬身道:“夫人放心,老奴定当严查。”
“府中竟养了这等搬弄口舌、非议主子的奴才,”孟令窈语气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裴府留不得他们。查清之后,即刻打发出去,永不再用。”
管家心领神会,躬身应下,“是,老奴明白。”他毫不迟疑地转身去办。
裴成一直躲在暗中观察,见事情败露,孟令窈非但没有羞愤不已,反而处置得如此干脆利落,他暗骂了好几句,心中懊悔不迭,惴惴不安了一整日,祈求查不到自己头上。
傍晚,裴序踏着暮色回府。他先去书房处理了些紧急公务,随后径直来到孟令窈房中。屋内药香氤氲,孟令窈正靠在软枕上,随手翻看一本杂记,侧脸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脆弱。
裴序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榻边坐下,握住她露在锦被外的手。触手一片冰凉,他不由得蹙了蹙眉,将她的手拢在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里,轻轻揉搓呵气,试图驱散那寒意。
“今日觉得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他低声问,目光仔细掠过她的眉眼。
孟令窈放下书,任由他暖着手,摇了摇头,“好多了,就是身上没什么力气。”她将赵如萱来访之事悉数告知,末了道,“我已让赵管家派人暗中护着她。”
裴序听罢,面色沉静如水,只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寒的光,快得让人捕捉不到。他轻轻“嗯”了一声,指腹摩挲着孟令窈微凉的手背,“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处置,你安心休养,不必忧心。”
孟令窈说了这许多话,气息微喘,面露疲态。裴序见状,不再多言,起身倒了杯温水,小心地递到她唇边。孟令窈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带来些许舒缓。
“这些事自有我去应对,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裴序放下茶杯,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
孟令窈靠回软枕,忽而轻叹一声,带着些许怅惘,“春日盛景,可怜我那些新裁的春衫,颜色正好,也不知何时能穿上身。”
裴序心中微软,抚了抚她散在枕边的发丝,温言道:“不急,等到夏天就可以穿了。”
孟令窈气哼哼地掐他的掌心,“那我的夏衫呢?”
裴序故作沉吟,“三伏天便可。”
孟令窈用力拍了他一掌,抽出自己的手。
裴序丝毫不恼,捉回她的手,轻轻揉了揉。
孟令窈歪头想了想,忽然朝他勾了勾手指。
裴序顺从地俯身靠近。
孟令窈凑到他耳边,气息温热,带着药香,声音极轻,如同耳语,“倒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你暂不必再饮那避子汤了。”
裴序眸光骤然一暗,唇线紧抿,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一瞬,旋即又立刻放松,生怕弄疼她。他直起身,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胡言乱语。”
待孟令窈服过药,安稳睡下,裴序方起身离开。房门在他身后合上的刹那,他脸上所有温情顷刻褪尽,只余一片冰封的冷厉。
“轻舟。”他唤来贴身长随,声音寒冽,“去查,今日是何人在夫人近前妄议。无论牵扯到谁,一并处置,绝不姑息。”
轻舟效率极高,不过半个时辰,便将前因后果查得清清楚楚,连同裴成如何指使小厮、那些小厮说了哪些话,都记录在案,呈报给了裴序。
裴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满目冰冷。
很快,裴成便被请到了裴府外院一处偏厅。他还抱着一丝侥幸,以为顶多是被训斥几句,罚些月钱。
然而,当他看到端坐在上首,面色冷峻的裴序,以及侍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管家和轻舟时,腿肚子便开始发软。
“族、族长。”裴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
裴序没叫他起身,冷冷看着他。轻舟将几个小厮的口供丢到他面前。
裴成哆哆嗦嗦地拾起纸张,扫了几眼,当即面如死灰,磕头如捣蒜,“族长饶命!族长饶命!小的知错了!小的只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求族长看在同族份上,饶了小的一次!”
“同族?”裴序缓缓道:“你编排主母,败坏门风时,可曾想过‘同族’二字?”
裴成浑身一颤,涕泪横流,“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族长开恩!”
裴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没有丝毫温度,“裴氏家规,背主忘义、以下犯上者,当如何处置?”
侍立一旁的管家沉声应道:“回大人,当杖责五十,革除差事,驱出本家,族谱除名。”
裴成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地,嘶声喊道:“不!不能除名!族长!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给我一次机会!五十杖……五十杖会打死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