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高铁，每个闸口都涌出来源源不断的人群。在出站的人流里，一队朋友慢悠悠地走着，他们脚步闲闲散散，悠闲得不像是来参加总决赛，倒像是组团旅游一样。
  “这么快就到了，我只眯了一小会儿。”一个男生挠挠头，打了个哈欠。旁边的女生笑着翻手机说：“我在网上刷到一家饭馆，离咱们酒店只有两站路，晚上去试试？”
  “行啊，学校附近的都吃腻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其他人接话，“比赛大家都别紧张，发挥平时的水平完全够用了。”
  “别急啊，咱们先回酒店放行李！”
  七八个人笑着应声，一路上勾肩搭背，顾砚和姜楠落在后面，他想握住少女的手，却被她一把挣开，冷哼一声，她就撇开顾砚快步走到了最前面。
  晚上八点的饭馆十分热闹，暖烘烘的热气将每个人的脸颊都熏得红扑扑。姜楠刚从洗手间出来，指尖还沾着微凉的水汽，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攥住了手腕。
  顾砚拉着她拐进旁边的角落，他力道不重，但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
  她被按在墙壁和胸膛之间，外面的热闹似乎被隔绝掉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她心头一紧，生气地推他：“你干什么？”
  “楠楠，你在躲我。”他执拗地按着姜楠说道。
  “只有这样，你才愿意和我说几句话。”他垂着眼眸，又密又直的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的阴影，神情委屈，像只被霜打蔫了的大狗。
  看他这样，姜楠简直惊为天人，自从那天吃饭发生的事情后，她就再也没理顾砚，亏她之前还觉得这个学长儒雅又温柔，现在想来都是被骗了，明明是个混蛋。
  她语气硬邦邦，别扭地说：“别来烦我。”
  “不可能。”他长臂一收，稳稳把她圈在怀里，“楠楠，你真得不记得我了？你可真冷血。”
  姜楠被他说的话都得一头雾水，顾砚抬起她的头，那双沉沉的眼睛和她对视：“你好好看看我。”
  她视线从他好看的眉头滑下，掠过他紧绷的下颌线。这个男人非常英俊，不管是眉峰的弧度，还是略微上挑的眼尾走势，鼻尖的轮廓，都十分完美好看。
  姜楠并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学长的模样，这样仔仔细细看过来，她竟然真觉得有点熟悉，这种熟悉，让她心里升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特别是那道眼神，偶尔流露出来一丝阴翳，在阴影下，就像无数次被压在黑暗里，死死盯着她一样相似。
  正在她就要开口时，顾砚突然在她耳边叹了一口气，带着沙哑道：“……楠楠姐。”
  姜楠：他啥意思？
  姜楠：卧了个大槽！
  突然想到了什么，少女漂亮的眼睛“唰”一下瞪得溜圆，十分震惊。见状，顾砚忍不住嘴角上扬，抿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盛着光，她说：“你就是你就是……”
  她激动得整个人要跳起来。
  顾砚点头应和，补充：“小乞丐。”
  他喉间溢出低低的笑，软乎乎地“嗯”了一声，带着点讨好的温顺。
  “我擦，原来是你小子。”姜楠一巴掌拍在男人肩膀，“竟然变得如此人模狗样。”
  顾砚淡定地整理一下被弄乱的外套，然后笑：“你可算记起来了，笨蛋。”
  要说两人的羁绊，那就是在姜楠的小时候。她父母去世得早，自小就一直跟在老人身边，虽然过得穷，但也有简单的幸福。在她五六岁的时候，老家来了个陌生的小屁孩，他在镇子里根本没有一个亲人，经常独来独往。小镇挨着野山，温饱住宿都是他自己在山上解决。
  那个小孩每天都乱糟糟的，中长发遮住瘦削的脸颊，死气沉沉，站在那里像无人打理的野草。人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暗地里叫他小疯子，小神经病。
  小镇后面的山很大，有很多尚未开发的区域，那些地方像被时间遗忘的旧物，荒凉无人。楠小朋友原本只是偷偷和胆大的伙伴们一起去外围探险，却一个不小心走迷路了。
  一望无际的坡上长满没人修剪的杂树乱草，裸露的岩石呈灰黑色，山体满是岁月侵蚀的痕迹，弥漫着静谧与荒芜。
  小朋友一边哭一边听着水声走到一处小溪，然后便见一个黑黝黝的小脑袋从水面上探出来。
  她刚止住抽噎，脸上还挂着两道亮晶晶的泪痕，顶着红彤彤的鼻尖，她钻了出去。冷漠的小孩撇她一眼，继续洗澡。
  “你就是那个小乞丐？”她浑身沾着泥点子，裙子被蹭得灰扑扑，头发也乱糟糟沾了草屑。此时正撅着小屁股，乖乖蹲在小溪边。
  砚小朋友眼皮抬都没抬，侧脸也绷得紧紧的，水珠顺着头发往下淌，依旧一声不吭，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
  楠小朋友撇撇嘴看他浑身赤裸站在浅水，哼了一声说：“奶奶说不能在别人面前洗香香，你真不害臊。”
  砚小朋友停下泼水的动作，他转过身背对着小朋友：“我没有奶奶。”说完他便一屁股坐在沙地上，他将自己藏进溪水的阴影里，声音稚嫩地装酷。
  “你生气了？”楠小朋友戳戳他说道，“爷爷说随便对别人发脾气的小孩不是好小孩。”
  砚小朋友：“我没有爷爷。”
  “你真可怜，所以才变成小乞丐吗？”软糯的声音带着同情。
  “我不是乞丐。”小小的脸蛋抿着嘴，板着脸。
  “你长得也没有大人们说得那么可怕。”楠小朋友刚才看清了砚小朋友的样子。他的小脸蛋被洗得干干净净，虽然消瘦但也很可爱，耳尖有点红红的，又紧紧抿着唇，像只小野猫。
  砚小朋友不理她了，于是她只能在附近转了转，最后又返回小溪，语气可怜兮兮：“我迷路了。”
  夕阳将山上染成一片金暖，山林里的风也带上一丝凉意。朦胧的黄昏里，虫鸣渐渐热闹起来。踩在沙沙的落叶上，两道影子被光拉得很长。
  砚小朋友依旧摆着装酷的小脸，脚步却放得很慢，他用眼神时不时看一眼跟在后面、攥着他衣角的小女孩。带着这只迷路的小尾巴，他们一步步往山下挪。
  楠小朋友说：“你虽然不爱说话，但人还是很不错的。”她小霸王一样叉腰，眼睛亮晶晶，“以后你就是我的小老弟了，我的爷爷奶奶也分给你。”
  “以后我罩着你！”她说。
  砚小朋友因为长时间营养不良，再加上小男生前期发育更慢的特征。他明明比小女孩年龄大，却因为瘦小的身形，和她的叁言两语，就突然多出来一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