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薇坐在驾驶座上，焦躁地啃咬着指甲，皮质方向盘上留下了几道凌乱的划痕。预想中的“捷报”迟迟未至，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她的心脏。
  难道……失手了？甚至，被抓了？
  如果那几个人落在了警方手里，如果他们把收了钱、指明目标的事情供出来……她这辈子就彻底完了！工作，名声，自由，一切都会化为乌有。极度的恐惧催生出破釜沉舟的狠厉。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就算要完蛋，她也得拉着蓝若垫背！
  她猛地发动汽车，引擎的咆哮在地下停车场内回荡。这辆还未归还赵志伟的车，成了她最后的疯狂工具。将车驶到离圣晖不远的一个岔路口，熄火，隐入行道树的阴影里，她像一头焦灼的困兽，死死盯着后视镜。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
  然而，她没能等来蓝若。
  副驾驶的车门毫无预兆地被猛地拉开，陌生的、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身影迅捷地钻入。不等蓝薇惊呼，一柄冰凉的刀刃已精准抵在她腹部，隔着一层衣物，传递来致命的威胁。
  “别动，别叫。”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按我说的开车。手机交出来。”
  蓝薇浑身僵直，颤抖着交出手机，大脑一片空白。
  …
  “老师好厉害。”来人转过身，脸上没没有行动被戳穿的窘迫。
  对地形的利用，对时机的选择，洞察力和反侦察能力，不是一句曾在边境当过战地记者能解释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蓝若看着他，心中疑窦丛生。周自珩跟踪她？目的何在？之前那一次也是他吗？
  周自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一个更让她心惊的建议：“说来话长，不如我们去老师家里坐着慢慢说吧？”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只是提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请求。
  蓝若的心骤然收紧。“老师家里很乱，没来得及收拾，”她找了个借口，“不如我们找个咖啡厅？”
  周自珩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无形的弧度，眼神带着意料之中的了然。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混合着少年清朗与某种微妙胁迫的语调：“我都没问题，哪怕是就站在这聊也OK。”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偶有人走过的小巷，才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但是老师如果觉得，关于‘帝都大学新闻系优秀毕业生’，为何会执着于应聘圣晖公学一个小小的‘保洁’岗位这件事……适合在这种地方开诚布公地谈的话，那我们不妨现在就开始。”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蓝若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从在基地时学生的态度来看，他们应该没查到什么。周自珩是怎么知道的？意外？还是利用了更大的权利？是借了陆乾坤的势吗？
  “……周自珩同学，我说过家里很乱……”蓝若盯着周自珩那双隐隐露出嗜血神情的眼睛，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一个能够激起周自珩兴趣的猎物，“希望你别介意……”她最终妥协，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当然。”周自珩从善如流。
  走进那间位于老式居民楼、采光不佳的出租屋，周自珩才意识到，蓝若所说的“乱”并非完全是托词。与她在人前展现出的那种近乎刻板的、一丝不苟的干练形象截然不同，这个私人空间说好听点叫做充满了生活气息，说难听点就是杂乱无章。客厅的阳台上晾着未及时收起的衣物，茶几上散落着几包拆开的零食和未清洗的水果，鞋柜旁的鞋子也是东倒西歪，与整个空间的通仄破旧融为一体，透着一种独居者无暇他顾的潦草。
  周自珩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试图捕捉到任何不寻常的线索，却一无所获。一个普通年轻女性略显凌乱的日常生活痕迹。周自珩轻笑自己做出的结论。
  “老师还真没骗人。”他在旧沙发上坐下，语气平淡。
  蓝若没有接话，递给他一杯水，自己在对面沙发上坐下，双手交迭，姿态防御。“周自珩同学，现在可以说了吗？你跟踪我，以及……你刚才提到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周自珩没有立刻回答，他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似乎在斟酌措辞。“老师也许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蓝若，“但是我觉得，老师此刻可能更想知道，前天晚上那场袭击，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
  蓝若屏住呼吸，瞳孔骤然收缩，表情凝固如冰。
  周自珩精准地捕捉到她的变化。“看来老师心里已有猜测，”他慢条斯理，如同掌控局面的猎手，“就是不知道老师猜对了没有？”
  他刻意停顿，欣赏着蓝若竭力维持的镇定下泄露的紧张。
  “为表诚意，我就直说了。”他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是你的表妹，蓝薇。”
  蓝薇？！
  竟然是她？！
  这答案完全出乎蓝若意料。她脑海中闪过的是陆乾坤阴影下的危险，从未想过威胁会来自这个虚荣浅薄的表妹。她迅速垂眸，试图掩饰惊讶，但那瞬间的愕然已被周自珩捕捉。
  “看来，和老师猜的人，不太一样。”周自珩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引导着节奏，“那么，老师要不要猜猜，蓝薇为何要处心积虑害你？”
  对话节奏已经完全被周自珩掌控，但这确实是蓝若想知道的，她只好顺着周自珩的话继续思考。
  周自珩的声音再次传来，循循善诱，醍醐灌顶：“是……嫉妒。”周自珩顿了顿，“听说学校最近要裁掉一批关系户，而她……可能就在名单上。她想方设法才得到的工作朝不保夕，而原本应该应聘保洁失败、处境应该更不堪的你，却阴差阳错地成了辅导员，甚至……似乎做得还不错。”
  周自珩换了下交迭的双腿，身体放松地靠向沙发，姿态舒展。然而，当他再次抬头时，目光已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蓝若，之前所有铺垫在此刻凝聚为致命一击：
  “所以，为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在蓝若心上。
  “——身为帝都大学新闻系优秀毕业生的蓝老师，会去应聘一个小小的保洁呢？”
  问题如利剑出鞘，横亘空中。客厅霎时死寂，只余窗外遥远的车声，以及两人之间无声对峙的、紧绷的空气。所有伪装、试探，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
  蓝若迎着他洞悉一切的目光，感觉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