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听杉      更新:2025-12-08 09:40      字数:3173
  他快步跟上去,宋文景站在书房中央,回身摆手,让他等在门外。
  “砰”地一下,关门声和脚步声同时出现。华叔端着茶水从内厅出来,冲宋岑如使了个眼色,叫他稍安勿躁。
  眼下的确不适合刨根问底,宋岑如只能耐着性子先回房间。
  天光落了黄,再转深。一等就是一整天,窗外已经完全黑透,晚饭都是他一个人吃的。
  宋岑如在华叔那里问不出个结果,接近十二点的时候,书房的门终于打开。
  人已走散,宋文景面容倦怠的靠在门边,冲他喊:“阿竹,进来。”
  上回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他十岁那会儿,在瑞云的一场公开秋拍会上,有人栽赃他们以假代真,拍卖赝品……当时也像这样,事态紧急到不得不把公司高层叫来家里开会。
  现在又是因为什么?
  宋文景揉了揉额角,招手示意他过去。
  茶几上的杯子已经空了,宋岑如端起茶壶给她倒水,目光扫过桌边文件,上面赫然出现“万塔”二字。
  手背一烫,热水荡出边沿,宋岑如当即想到年前偷听到的那通电话。
  “阿竹,升学的事我替你想过了,京城不好再待,我们换个地方。”宋文景抬起头,眼睛里的血丝快爬进虹膜。
  指尖抽动了下,宋岑如看着她,“是出什么事了对吗?”
  进屋前几个小时,他已经把半年来和公司有关的事列了个遍,最要紧的一项就是谢珏带着团队去万塔考察新场口。
  “......和我爸有关系?”
  宋文景点头道:“他的团队被滞留在万塔了。”
  宋岑如眉心一跳,“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
  就过年那会儿,宋文景当时没回来,就是在处理这个......万塔一直是个政.治局势紧张的地方,势力之间常有纠纷,谢珏一个商人,被当作钱袋子落手里了。他很清楚父母的行事风格,瑞云从来不碰底线,不反法律,这事能发生只能说是运气太差。
  “警方已经介入,你爸和团队目前都安全,那边的诉求就是钱。所以下周我直接过飞过去,你跟华叔暂时先回苏城。”宋文景道,“等他们先落定,学校的事我再找人给你安排。”
  “记住,这件事对公司影响非常大,这两天有太多人在打听我们家消息,对外一个字也不要说,也不要透露你的任何行踪,就连爷爷奶奶都不行,知不知道?”
  像瑞云这么大的集团,出这种事和给对家送把柄没什么区别,万一消息被证实,那股票都跌的没眼看。
  宋岑如有满脑子的问题想问,要多少钱?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现在人在哪?
  他知道,以宋文景的能力绝对可以做到让谢珏安然无恙的回家,但理智和感性无法完全剥离。即使谢珏平日对他也就那样,关心只建立在课业的基础之上,可再怎么说这也是亲爹。
  “嗯。您放心。”宋岑如最知分寸,识大体,纵然他有一万个不愿意离开的念头,也不能在这种时候任性。
  往后两日,宋文景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里打电话,直到开学前夜,她带着一大堆公司资料去赶航班。
  要解决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既要保证丈夫的安全,还要防止外界有人趁虚而入,所以宋岑如越快走越好,否则待在这里就跟个靶子似的。
  “我已经跟你们班主任打过招呼,她到时候会找你。”宋文景拉开车门,又回头嘱咐,“搬家的事听华叔安排,有进展我再联系你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
  宋岑如攥着手,异常冷静地应了。
  ......
  新学期第一周就是大考,宋岑如这两天几乎没怎么睡,心思都不在试卷上,全凭惯性做题。转天中午,班主任薛莹趁着课间在说填志愿的事。
  “志愿模拟表已经发下去了,记得填好让家长签字,统一明天中午上交。”
  说完,冲宋岑如招招手,“来我办公室一趟。”
  叫他去能有什么事,反正总不会是骂他。
  同学们对宋岑如受老师喜欢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班级重新变得嘈杂,只有被叫出去的人知道,他快要离开这里了。
  “来,你看看。”薛莹从一堆卷子里翻出折角的几张,“不出意外的话,年级第一的位置还是你的,以后继续保持哦。”
  昨天刚结束的考试,全校几千个学生,就算用机器也批不了这么快,肯定是特意把他的提前挑出来的。
  宋岑如接了卷子,办公桌上就放着一册学籍档案,那名字特别刺眼,“……麻烦你了老师。”
  薛莹摆摆手,“你妈妈都跟我说了,哎……真不在京城待了?”她深深看了一眼,目光里都是惋惜,“你这么优秀,要是一直留在咱四中多好,以后从我们这考出去,那说出去脸上都有光。”
  宋岑如嘴角勉强弯出一个弧度,“那也还是您教过的学生。”
  “哎哟,还是这么会说话。”薛莹咯咯笑两声,绕回正题,“手续得过两天才办好,你今天早点回去收拾东西吧。”
  “谢谢老师。”
  薛莹望着他的背影长嘘一声,她是真舍不得,很难再找到各方面都这么优秀的学生了。
  就这一声叹,引得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听着都忍不住八卦几句。
  “这孩子要走啊?初三正是关键的时候呀。”
  “家里做大生意,肯定业务重心有调整呗,之前转过来不也因为这个么。”
  “要我说这有钱人家里孩子也不容易,生活环境都不稳定,哪受得了这么折腾......”
  ......
  太阳还没落,屋里已经点上灯了。
  黄昏时候特别容易情绪泛滥,他从学校回来后就一直坐在躺椅上,那灯照的人眼睛发胀。宋岑如不愿意待在太昏暗的环境里,他知道自己只要松懈下来,那根弦就会崩断。
  华叔推门进来,一眼看见他正盘着手把件。
  没见过的款式,做工还行,家里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是他在管,哪能不知道这突然多出来的东西是谁给的?肯定隔壁胡同姓霍那小子呗。
  “欸,宋夫人昨天和你爸通过电话了,团队都安全的,精神看着也还不错,接下来就等着跟那边一轮沟通。”
  华叔拉开椅子坐下,搓着裤腿布料,“另外就是……咱们回去的时间已经定了。”
  宋岑如指节泛白,“什么时候。”
  “这周五。”华叔说,“重新安排了一套房子,暂时先住在那,剩下的等情况稳定下来咱们再说。”
  宋岑如没说话,他挺想装聋作哑的,装作搬家这样的事和他没关系,可以找块土地,扎个根,埋进去,谁都拽不动。
  “阿竹,你要不要找个时间去和他们告别?”华叔说得小心翼翼。
  “跟谁告别。”宋岑如敛住眉目,一副冷淡样。
  明知故问么,华叔扫了眼他手里的小棍儿,宋岑如别开脸,攥着它往里藏了藏。
  年纪越大心越软,华叔看他这样心里也难受。以前少爷独来独往,跟谁都不亲,溟如在的时候还好些,放假能陪着说说话,结果后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现在好不容易又有帮聊得来的朋友,还是得分开。
  “叔年纪大啦......你就当我啰嗦,随便听两句。”华叔语重心长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生就是这样,跟这个人相处一段时间,分开,再和下一个人相遇。每段路的风景都不一样,景在变,人也在变。”
  “能遇上已经是种缘分,缘分深么,那就多陪一段,浅么,碰一碰就分开了,总有缘尽的时候,最后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所以才要珍惜每次相处,善始善终,不留遗憾,你说是不是?”
  华叔这么说,其实是怕宋岑如留遗憾。少爷打小就重情慢热,面上不显,心里记得可深,伤心了,拿块胶布贴一贴,表面看着没事,但裂痕一直都在。
  再一个,这段关系本来就很难维持,早痛晚痛都得痛。
  大杂院那帮小子自身情况要是稍微好点,那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可偏偏就不是么。
  背景、眼界、性格、童年经历等等,都会对人的人生价值观、世界观造成影响,人和人之间的交往看的也是这些。
  宋岑如是铁板钉钉的继承人,以后整个公司上上下下的事务都得由他管。说句不好听的,那几个孩子估计连考大学都难,两边注定就不是同个世界的人。现在也就是年纪小,等再大些,入了社会,没有共同话题可聊,自然也就散了。
  这道理,难道宋岑如不明白?
  夜深,他靠在窗户边上看月亮,也不管气温有多低,就让风一直吹,把每根神经吹麻,吹木了才好。
  那紫竹的手把件,被宋岑如摩挲了一整天,心就悬在崖山,好像只有攥着它才踏实点儿,所以连指腹蹭红、搓疼了都没撒开。
  ......
  离校手续已经办妥,在桌斗里搁了两天,宋岑如一直没往家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