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安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关上门，沉默地走过去，在慕淳另一侧坐下。
  “喝酒了？”他转向慕淳，已经恢复了正常语气，目光却扫过她肩头那个碍眼的脑袋。
  慕淳也已经端稳了姿态，轻轻“嗯”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最后喝了点红的，不是有你在吗？”她语气理所当然，有意平衡傅明安的心理。
  傅明安一听，面部紧绷的线条柔和了些许，心底那点因被需要而升起的暖意稍稍冲散了郁闷：“嗯，我来开车。”他的目光落在几乎没动过的菜肴上，想起方才肖铮被人扶着出去的狼狈样子，问道：“肖先生是身体不适所以提前走了吗？”
  慕淳下意识地屈起眼角瞥了靠在她肩头的男人一眼。秦谙习似乎真的醉得厉害，呼吸平稳，没有睁眼。
  她这小动作一丝不落的被傅明安看在眼里。他隐约猜到与秦谙习脱不了干系。
  她嚼着嘴里的食物，语气平静无波：“嗯，肚子不舒服就先走了。”
  原本睡容平静的秦谙习勾起嘴角，像是做了美梦。
  傅明安心知慕淳分明清楚内情却选择维护，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有戳破，转而说起正事：“您和肖先生聊的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手机消息提示音清脆地“叮咚”一响。他拿出来一看，是沉倾叶发来的，询问相亲情况。
  他抬眼对眉头微蹙的慕淳说：“是沉总在问。”
  慕淳一看，眉头皱得更深，言简意赅地评价：“虚，身体不好，不喜欢。”
  一直闭眼假寐的秦谙习闻言，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抱着慕淳手臂的力道紧了紧，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着，浑身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慕淳抽了抽手，没抽动，便任由他埋脸抱着。
  傅明安眉头紧锁，但捏紧筷子的手却几不可查地松了松，至少，她对肖铮没意思。随即，罪恶感像盘丝一样在他身体里攀附他的五脏六腑。他也很看不起自己这样阴暗的一面。像是硬石板下不见天日的臭水沟。
  “好的，我会跟沉总说。”他应道。他打字回复了“不太理想，见面细说”，就将手机收了起来。
  傅明安没吃多少东西，因为秦谙习像条狗一样粘着女人的画面实在倒胃口。
  “别睡，吃点东西，你喝那么多酒，胃受不了。”
  慕淳声音又轻又温柔，像在哄孩子，他从来没见过。他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在悲伤地颤抖。
  “不要，不想动，全身都没有力气。”秦谙习声音低低地说，像个受尽宠爱还恃宠成娇的人。
  “想不想吐？”
  “不想。”
  “那你必须吃点东西。”
  傅明安伸出筷子去夹菜，却忘了想吃什么，随便夹了一点。
  慕淳也伸出筷子在他选择的那盘菜里夹了一块嫩牛肉，喂到秦谙习嘴边：“张嘴，吃点这个。”
  秦谙习乖乖张嘴吃下去：“还要。”
  慕淳又给他夹了几块。
  “水果吃吗？”
  “吃。”
  傅明安出去要了一杯蜂蜜水，递给她：“给他喝点这个，解酒。”
  吃完饭，傅明安感觉胃里更难受了。
  傅明安本想主动搀扶“醉酒”的秦谙习，也好将他们隔开，他一靠近秦谙习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一下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还像模像样地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西服，指着门口方向，口齿略显含糊：“不劳烦哥，我能自己走，那边是门吧？我清醒着呢。”
  他说着，脚下略显漂浮却固执地往外走去。
  慕淳要去扶他，被傅明安一把抓住手臂，慕淳回头，他反而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样，尴尬地松开手：“包还没拿。”
  慕淳拿起包，赶紧追出去，傅明安只得跟上去。
  出了餐厅，秦谙习径直朝着那辆显眼的库里南走去，却被傅明安一把拽住胳膊拉了回来：“秦先生也坐我的车吧。”
  傅明安跟餐厅经理交代，让安排代驾将另外两辆车开到指定地点。
  秦谙习被抓得微微蹙眉，用力甩开他的手，还刻意拍了拍被抓皱的衣袖：“那就多谢哥了。”他脚下不稳，慕淳挽着他的胳膊扶住他，像一座倾倒的巨石压着柳树。
  傅明安将车开到大门外，下车，把要去开副驾门的秦谙习往后拽塞进后座。
  慕淳坐进副驾，关上门，看了一眼倒在后面的醉鬼，把车窗打开一条缝，散发酒气，说：“先去一趟商场，然后去接高言言。”
  傅明安启动车子，汇入车流。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窗外的风声。
  后视镜里，秦谙习靠着车窗，闭着眼睛，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真的睡着了。
  “慕淳。”傅明安突然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沉重：“不要在继续下去了。”
  慕淳正烦着发生各种的糟心事，扶着额头按压太阳穴，闻言动作一顿，语气不耐：“你管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我妈安排给你的任务完成了不就行了吗？”
  她不喜欢这种被时刻监视、被干涉私事的感觉。尽管错误在她。
  傅明安捏紧方向盘，骨节泛白，将车换到慢速车道，声音压抑着情绪：“我从小受沉总恩惠，父母去世后我的生存全部依仗她，我能有现在的学识和工作也是她一手扶持提拔，我是她半个儿子，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歪路。”不是这样的。
  慕淳别开脸，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建筑物，玻璃窗上有她双眼的虚影：“……我走什么歪路，我在做什么我自己不清楚吗？”她清楚，她像在被撕裂，她就要失去主导权了。
  “你清楚还和他在外面过夜？”傅明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怒火，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刚才你和肖先生的会面，也是他使手段才中途结束的吧？”
  他没有强行阻拦秦谙习进去，本以为慕淳会理性地将他赶出，没想到结果竟是秦谙习直接整走了肖铮，而慕淳还百般维护。她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慕淳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从辩解，最后只能有些无力地说：“我本来也不喜欢那个肖铮。”但是她没想拒绝，她本来想利用他。
  “而且……他不会做没底线的事。”那什么样才是没底线。
  “我不喜欢肖铮，他只是在帮我而已。”她不知是在说服傅明安，还是在说服自己。
  “你是不喜欢肖先生？你是喜欢他！你除了他谁也喜欢不了！”傅明安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声音急躁而痛心。
  话音落下，整个车厢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模糊的城市杂音。
  慕淳双目放大，玻璃上倒映出她复杂难辨的脸色和紧抿的唇瓣，心情显然乱到了极点，干脆不辩解了：“随便你怎么说，反正现在你说什么都有理。”
  她……没办法否认，否认不了，也无法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