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的事,他没同你说过?
作者:像AI这么复杂的事情      更新:2025-11-20 15:45      字数:3898
  漆黑锃亮的小汽车没有开回马场道,倒是一路奔着河边疾驰,最终在一处僻静的树林里稳稳停下。
  韩正卿点头后,司机下了车,流萤从副驾驶转过来,她那眼眸中满是愤恨,狠狠地瞪着坐在后座中间的卢先生。
  韩正卿端坐在一侧,另一侧的韩俊明手中握着手枪,漆黑的枪管正抵在卢先生的腰际。
  “你不该来。”卢先生仿若对那手枪毫无惧意,只重复道,“今日你不该来。”
  “该与不该,全是你说了算?”流萤刚一开口就红了眼眶,“我的身子,好与不好,也是你说了算?”
  卢先生长叹一声,那声音带着沧桑与无奈,缓缓说道,“事急从权,宏义不能留下孽种。”
  “所以你就这样祸害人?”流萤恨道,“二姨太的药也是你给的?你帮着大太太做这缺德事,就不怕遭报应吗?”
  卢先生抬起眼睛,似乎并不屑于正眼瞧她,只淡淡说道,“蓉芳这辈子不容易,是我负她。”
  “你负她,与旁人何干?!”
  卢先生不答,流萤更气,“你说话呀!”
  卢先生这才缓缓挑起眼皮问道,“你想要我如何?”
  “我、”
  一时间,流萤噎住了。
  她想要他怎么样?她又能怎么样他?
  大帅知道卢先生跟他们在一起,她除了完好无损地将人放了,还能怎么样?
  “呸!”
  流萤满心不甘,啐了一口后,恨恨地转回身去。
  韩正卿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深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车厢内的气氛愈发凝重。
  “既如此,便都挑明了说吧。”韩正卿缓了一缓,神色平静地开口道,“我家中丢了一封书信,可在你手上?”
  “在。”卢先生倒也干脆,坦然承认,“不过此事与我无关,若我死了,那封信自会落到大帅手上。”
  韩正卿轻轻点了点头,神色依旧沉稳,可韩俊明的眼睛睁得溜圆,脱口而出,“九爷的信?”
  话一出口,他瞬间想起,“是你来看二哥那天?潜入我大哥的书房??”
  韩俊明上下打量他,下人绝不可能放外人上楼,难不成这老头真的会飞檐走壁?
  卢先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运气罢了,如此重要的书信搁在一楼客房,是你的命数。”
  “老四??”
  韩俊明恨得牙根痒,这混球到底还要捅出多大的篓子!韩正卿倒像是放心了一般,点点头,没再追问书信的下落。
  “既如此,我还有几件事要问。”
  “不必了,陈年旧事,人已作古,全告诉你也没什么。”
  卢先生长叹一声,那神情仿佛一下子回到过去,倒生出些老友叙旧的感觉来。
  卢先生最擅用药,无论人还是牲畜。当年那马也不是突然发疯,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大太太赌韩正卿会去救人,就算败了,他当年羽翼未丰,根基不稳,家产还是会落在大太太名下。
  事后,他们连同传递消息和药品的车夫一并杀了,毁尸灭迹。
  韩正卿没死,老爷全无大碍,大太太将计就计,以消灾为名让庙里的和尚解签,一句血债血偿,让老爷对见血一事无比忌讳,进而安排了毒酒,企图让樱娘七窍流血而亡。
  这些事韩正卿都知道,唯独不知道的是,樱娘死的当晚,他的小院里并不太平。
  “你母亲得了消息,趁夜摸到了小院。”卢先生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在那个娼妓毒发之前,就将她掐死了。”
  韩正卿的目光有一瞬的颤抖,手掌下意识攥了拳头,拇指往复捋弄着食指第一节。
  “放屁!不可能!”
  韩俊明几乎是跳起来骂道,全然没有世家子弟该有的涵养与风度,“老匹夫信口雌黄!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押到警局!”
  卢先生有恃无恐,沉沉地嗤笑一声,“你大可以去告,连同你的母亲,二姨太,一并送到牢里去。”
  韩正卿的手微微的抖着,但似乎并不意外,倒像是解了多年的心结。
  当年他酒醒之后,震惊之余迅速收敛了心思比对掌纹,樱娘颈间的淤青凌乱,他认定是被人所害才果断报警。只是在验尸官说出嫌犯惯用左手的时候,他便沉默下来。
  “你又如何确定是我母亲?”
  “自然是亲眼所见。”卢先生道,“蓉芳信任我,他们每一个都是我去善后。你很幸运,那娼妇没见一点血,但你的母亲也因此背了人命。我答应她不去告发,她也不再追究我的事情。只可惜,在你落难之时,你母亲也没有出面替你澄清。”
  流萤听到这里猛地转过身来怒斥道,“你胡说!不许你挑拨离间!”
  卢先生呵呵一笑,“是不是挑拨,韩大爷心里有数。”
  随后,那双浑浊的苍老的眼睛看向流萤,“另外还有一事,那个多事的女人没有死。”
  流萤疏忽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我娘…我娘没有死?…她还活着?”
  “不错。”
  流萤立时红了眼眶,一下子好多疑问堵在喉咙,竟是一个也问不出。
  韩俊明出言问道,“人在哪儿?”
  他今日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多,额上滚落汗珠,眉头越皱越深。
  卢先生吐出几个字,“就在大帅府中。”
  他直视着流萤,那目光虽没有往日的精神,却异常淡定沉着。
  流萤的小手抖得更厉害了,脸上一片苍白,毫无血色。
  “这又如何证实?”沉默许久的韩正卿突然发话,“收尸人证实费氏已死,若是擅自扣押,该是重罪,你缘何出卖大帅?”
  他将流萤即将脱口的话堵了回去,韩俊明也明白过来,追问道,“请君入瓮?你有什么图谋?”
  卢先生微微偏过头来瞧一眼韩正卿,再转回头对着流萤摇了摇头。
  “我老了,蓉芳只有宏义这一个孩子,我瞧得出来,他心悦你这丫头,这也算是我的一点补偿。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会明白世间纷争本是虚无,若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失散的娃儿寻到亲人,未尝不是功德一件。”
  流萤的眼泪夺眶而出,捂着脸哭得哽咽。
  韩俊明攥着枪,不忘掏出手绢塞到流萤手心里。
  韩正卿收回目光,再开口道,“既如此,就将之前的恩怨讲清楚吧。大帅为何要扣押费氏?费氏是如何诈死的?”
  当年,韩正卿只是听说卢先生给费氏诊治,没救回来,流萤的父亲上门闹过,后来对簿公堂。
  而今,他去查问,收尸人证实费氏已死,他便不疑有他,一度以为费氏的尸身上有什么秘密,万没想到人还活着。
  就在卢先生说出下落的瞬间,他便想明白了,从警署到军部,正是大帅的升迁之路。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将人藏匿多年。又是什么时候、什么契机要扣押费氏,他一概不知。
  卢先生垂着头,干枯的手指交在一起搓了搓。
  “当年,韩老爷确是想医好那女人,便将她母女二人都接到府上,说起来,早年间你我便有一面之缘。”
  他抬起头对流萤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只是我不擅治咬伤,便将你送了出去,你母亲便独自留在府上。”
  “咬伤?”
  流萤皱着小眉头,思绪回到某个遥远的午后,她记得斜阳照进房间,似有雀鸟的几声啼鸣,而后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歪歪斜斜地跑进来。
  她的记忆并不连贯,但她记得它确是将她咬了,她哭得很厉害,捏着流血的小手满院跑,那小狗便在后面追。
  她记得自己被人抱起来,也隐约记得上了药。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原以为是哪个邻居家的小狗,不想竟是在韩府里发生的事情。
  也是从那之后,她便再没见过她的娘亲。
  费氏留在韩府,捡回一条命,但神志不大清醒,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甚至还忘记许多事情。
  卢先生本不在意费氏的生死,只是由着大太太的嘱托做做样子。她留在府中,于卢先生而言,只是方便他登门与大太太议事。
  大太太自然那也不那么上心,将人安置在厢房便忘了,只待时间久了,给足了银子,将人打发出去就好。
  “那时我只管治病和善后的事情,直到有一日,蓉芳说要想办法将费氏扣下,这伤病也要拖一拖,又问我有没有诈死的法子。”卢先生悠悠叹道,“当时,我以为蓉芳想要了结这一桩案子,不想她是要将人偷送出去。”
  “送给大帅?”
  卢先生点点头,“当初,蓉芳操心的只有两件事,除了韩老爷,便只有宏义,我想,当初她请大帅过府一叙,商议宏义上学的事情,却不晓得大帅是如何看上了你的母亲,便生了霸占的心思。”
  流萤急道,“你服侍大帅,如何不晓得他的心思?”
  “那之前,我并不认识大帅。倒是这件事之后,大帅对我越发信任。”
  流萤狐疑道,“你从没问过?”
  卢先生微微一笑,“知道的越少,才能活的越久。我只管把事情做好,其他的便是警署那边去应付你的父亲。”
  “真是无法无天。”韩俊明又感慨,又怀疑,“大太太从那时就疯了不成?”
  卢先生摇摇头,“是与宏义上学的事情有关,是我的猜测,那女人不过是人情往来。”
  流萤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宏义…”
  “他当时要念军校,可已经错过了报名的日子,大太太拗不过,便找人来疏通关系。”
  流萤气得身子发抖。
  寻常人家的性命,都是可以拿来送礼的,是非黑白都可以不顾,韩家闭口不提,警署草草结案,一己私欲的背后是她的流离失所,与爹娘的阴阳两隔。
  “那我娘现在……现在怎么样了?”
  她艰难地问出这句话,脸上早已哭花了。
  “性命无虞。”
  简短的四个字之后,再没有别的信息,流萤掩面哭泣,她也不敢再问更多,泪珠子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怎样止都止不住。
  她以为自己孤苦无依苟活于世,不想竟有亲人尚在,她以为自己得韩家人的厚爱已然是命运的馈赠,却不想上天如此厚待她。
  可这种厚待又怎么不算是一种薄待呢。
  一时间,她的心里五味杂陈,生出许多满足与慈悲,又萌生更多的恨意与难过。
  韩正卿一言不发地沉默,韩俊明握着她的小手攥得紧紧的,她哭了好一会儿,就在情绪平复的当口,卢先生复又开口。
  “你母亲的事,宏义没同你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