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流萤攥着调羹的指节发白，瓷勺磕在碗沿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昨儿晚上韩宏义要回军部，流萤身上乏，头也沉，便没强留，她径自洗漱睡了，自然不晓得韩宏义出门前同韩正卿他们议定了酒会当晚的行动。
  今日，早饭才吃了两口，韩正卿便同她说起那日的安排。
  “届时，老二寻机会去帅府救人，俊明在外接应。”
  “我呢？”
  “那洋人下午过来，我同你一道去酒会。”
  韩正卿贴心地夹起一只汤包，他伸长胳膊，那剔透的汤包在她粉白润透的小脸跟前徐徐冒着香气。
  流萤没接，满目含怨地望着他，韩正卿略一点头，径自将那汤包放入她面前的小碗，而后又给自己添了一只。
  流萤抿着嘴，小脸气鼓鼓地，眼神里也含了刀子。
  早两日她还在盘算如何拿到请柬，而今还在乎哪门子的酒会，可瑞之的电话是她让韩俊明打的，说到底这是她自己搬起的石头，怨不得别人。
  “我不要去。”
  “听话。”
  韩正卿咽下口中的食物，仪态清淡闲懒，语调却稳重如常，不容拒绝。
  “我、我去给瑞之挂电话。”
  白瓷调羹丢进碗里，溅起的汤汁泼洒在缎面桌布上，眨眼间晕开一片水渍。
  她瞬间敛眉，抬眼瞄着韩正卿，羽睫忽闪，眼中的怒意远不及试探之下的恐惧。
  韩正卿没什么表情，也没没言语，径自盛了碗咸肉粥端起来喝。
  流萤的胆子大起来，轻哼一声，起身的瞬间，腕子就被人握住。
  “小娘稍安勿躁。”韩俊明亮起招牌式的嬉笑，捏了个酥皮点心递过去。“洋人起得晚，不急这一会儿。”
  打小他不知调停过多少类似的场面，清亮流滑的嗓音硬是冲散了当下的气氛。
  流萤瞧一眼眸如灿星的韩俊明，又看看对面低头吃粥的韩正卿，小嘴一撅，甩开手斥道，“谁像你这么懒。”
  说着，接过小巧的点心，又顺势坐了回去。
  她这知趣的样子很招人喜欢，韩俊明的笑容不禁扩大了几分。
  “小娘说的是，我最懒。”
  眼见大哥不打算哄人，韩俊明便将流萤的椅子拉近自己，声音也缓着劲儿，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思。
  “吃饭的时候忌动气，伤脾胃，有什么话，吃完了咱慢慢商量。”
  “哪里有商量，我人微言轻，全凭别人安排，说到底，不过是、是个外人。”
  流萤不甘地小声嘟囔，韩正卿没抬头，眉心却细微地皱起来。
  “诶，你可不轻。”韩俊明扯起一副纨绔的架势出言浑说，“近来身子补得不错，哪儿都沉甸甸的。”
  她白他一眼，啃一口手中的点心，掉下许多酥屑，些许落在胸脯上，些许落在大腿上。
  韩俊明先拿巾布去擦，后又改用手捻。
  她不搭理韩俊明，三两下将那酥屑掸干净，身子前倾贴着饭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韩正卿。
  只见他左右吹散粥面儿浮着的热气，自顾自地啄饮，末了，拿起巾布将嘴角擦净。
  “乖。”韩正卿站起身子，全没有再谈的意思，“晚上有应酬，不必等我，走了。”
  这句“走了”是对着韩俊明说的。
  韩正卿出去之前，不忘揉揉她的发顶。
  流萤瞧那优哉游哉地样子更是气闷，他拿准了她闹不出什么花样来，便像是对付小孩子一般态度。
  “你看他！”
  她不依地一扭，就要将手中半块吃剩的点心丢回去。
  韩俊明利落地伸手，嘴上贯是慵懒地应承道，“是，可恨。”
  流萤没了脾气，却越发委屈，眼眶不自觉地泛红。
  虽然自小就没见过娘亲，可她依稀记得温暖的怀抱，耳边柔美的童谣。
  窗外的麻雀又飞了回来，在细窄的窗台上蹦跳。
  流萤直愣愣地瞧着那雀鸟，“我恨不能现在就飞出去。”
  “可说呢。”韩俊明欠着身子，也朝窗口看了一眼，“好歹瞧上一眼，总好过两眼一抹黑。”
  昨晚，他听两个哥哥商议的时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二哥对帅府的情况知之甚少，他本人从未上过二楼，仅仅是从下人的行动范围猜测人应该在二楼西厢。
  大哥更是大胆，他竟打算让司机扮成二哥的随侍同去，好在二哥拒绝了，帅府守卫都是大帅亲信，多一个生人很是可疑。
  “说句不好听的，无论你娘是否愿意，咱这都是绑架。”
  “所以我想去，我…我去见见她，问清楚，万一…”
  流萤垂了视线，泪珠子含在眼眶里转悠。韩俊明抬起手，轻轻一碰，那悬着的泪珠子迅速滑落指背。
  “那些守卫也不是吃干饭的，二哥连司机都不敢带，何况你呢。”
  他瞟一眼门口，将坐不坐的，捻开指尖的水痕。
  “那边有我，只要人能出来，保准安全送到你跟前儿，况且你去酒会，稳住大帅，也方便咱们行动不是？”
  流萤知道他说的对，也晓得韩正卿的安排是最可行的方案，只是她的心静不下来。
  见她不说话，韩俊明松一口气，他挑着眉，刚要伸手将人抱紧怀里，只听前厅传来一声，“老三！”
  韩俊明迅速将人勾过来，在那红润润的小嘴儿上啄上一口，“等我回家吃饭。”
  说罢，他将那半块点心搁进嘴里，起身快步出了饭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