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生死劫
作者:李佳玛      更新:2025-05-11 12:33      字数:6870
  远处佛寺钟声传来,梵音悠远,却无法唤醒世人昏昧混沌。
  雨血相融,一路流经泥泞地面交错的沟壑,黄金佛牌和珠链散落在各处,已经残缺的他威素运神像被污渍浸染,獠牙支离破碎,再不能庇佑他恶业深重的信徒。
  一个纤瘦身影伫立在原地,紧握雷耀扬的手枪保持射击姿势,呼吸快要凝结在雨中。
  子弹穿透牛头威持刀的那只手,男人痛到五官扭曲地皱起,脚下不稳,连连倒退好几步。他抬起凶狠的眼四处去寻找,才发觉方才击中自己的,居然会是雷耀扬的女人。
  被齐诗允一系列动作震惊到的加仔慌忙追上前护住她,陈家乐亦是马不停蹄挎着枪赶来,几人再度被危险环伺,气氛紧张到临界点。
  霎时,连发的枪声再度在耳边响起。
  四周杂兵应声倒地,巴颂和阿兆带队,身后均是曾经擅长雨林作战的悍将。
  他们从人群中突围出来,早就火冒叁丈的Power终于得到机会发泄满腔怒意,分秒间便撂开一片持枪的马仔。
  雷耀扬侧头快速扫一眼被加仔带离危险区域的女人,深知等待的时刻已经到来,立即抓住这空档冲上前反击。
  手掌在牛头威猝不及防时朝他鼻根大力猛推,而后,他迅速拾起落在脚边的战术军刀,对准脏辫男人左眼,毫不犹豫地用力捅下去。
  血液顿时随他拔出的动作迸溅,又洒落在一片泥泞中,牛头威不堪忍受眼球破裂的痛楚,却只能用手捂住眼跪地哀嚎,活像个从地狱爬出的格拉航。
  与此同时,和佤邦联合军结束战斗的一众精兵也赶到现场。
  混乱局面得到暂控,当奇夫吊着受伤的手臂怒气冲冲出现在人群里那一瞬,立刻引起不小震荡。
  今夜一战,胜负太实在过明显,之前还与阿兆缠斗的那群喽啰开始退缩不前,不少人放下武器开始求饶,更有甚者,开始将牛头威的策反计划托出,妄想将功折罪。
  左眼的血不断从指缝流泄,一头脏辫的男人身躯颤抖,爬跪在泥泞的地面上粗喘连连,他撑起身,试图用另一只被子弹穿透的手掌抓紧跟前墨色衬衫,对方却作出嫌恶状,懒散地倒退几步。
  “个臭嗨佬…居然没死……”
  “雷耀扬……你们居然…耍我?原来你早就跟奇夫串通好?扑街…叼你老母!”
  雷耀扬垂眸,俯视对方那张黝黑又粗野张狂的脸,面无表情回应道:
  “串通?我没那么犀利。”
  “大家不过是利益互换,我给他他想要的,他也可以应承我的条件。而你,只是用来交换的筹码之一。”
  说着,黑发男人缓缓蹲下,直视牛头威血肉模糊的脸,有些泛白的双唇微张,语调低沉却狠戾:
  “我的话你听不明也无所谓。”
  “总而言之,牛头威,科邦那群鬼佬不要妄想染指香港。劝你还是想好说辞要怎么同将军解释,如果不是你对他还有点用处,刚才那一刀,我绝对不止插爆你个眼。”
  听罢,牛头威的神色从略微的震惊逐渐转变成病态的扭曲,鬼哭狼嚎般的叫喊飘荡在大雨中,怒极反笑道:
  “雷耀扬…少在我面前自以为是扮仁慈……”
  “…木嘴!傻嗨!你以为…你得逃过今天…还能逃过明天?等你留命返香港…就知我没在同你讲笑——”
  不甘的嘲讽还未讲完,飞速奔来的Power上前将牛头威压制在地面,力道大得几乎要让那男人溺死在污黑的水坑中,见状,阿兆急忙劝阻,让奇夫的人前来接手这叛徒。
  雨势滂沱,浇散了些许硝烟味道。
  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雷耀扬终于能长舒口气,紧绷的神经因精疲力竭而慢慢松弛下来,他用左手掌撑在膝盖上借力想要站起,却发觉根本直不起身。
  男人沉冥几秒,开始试着活动筋骨细细去感受受伤的位置,被电击一样的麻木感包围在伤口周围,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种他不愿面对的最坏结果。
  若子弹伤及脊椎,即便活下来也会终身瘫痪,若是伤及其他地方…自己在这荒芜之地大量失血的状况也撑不了几时。
  无奈,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左肩上还在往下流淌的血液,触感黏稠又冰冷,滑落出生命流逝的轨迹。
  失温的感觉令男人神志有些恍惚,高壮身躯快要前倾倒,很快,又被一股略带颤抖的纤韧力道撑起。
  太熟悉的气息,令雷耀扬倏然放下戒备,他用下颌有气无力地贴在她颈窝里,恍惚中,似乎感觉到对方微凉的指尖轻抚过他汗涔涔的额头,她的怀抱温热又柔软,是他太依恋的安定。
  刺眼的血红从上至下染透女人浅色衣裤,即便雨水还在不停坠落,也无法将这印记洗刷干净。
  泪水决堤一般外涌,齐诗允紧抱雷耀扬不断叫他姓名,一面用纱布大力捂摁住他肩背上的皮开肉绽的伤口,巴颂撑着雨遮,加仔和陈家乐手忙脚乱,将车内医疗箱里的几卷绷带紧紧缠绕在男人上身,试图用大力的压迫为他止血。
  “…雷耀扬,你再坚持一下……不能睡……”
  “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不要闭眼、不要闭眼…求求你不要闭眼…”
  鼻音浓重的祈求听得雷耀扬心中一紧,他抬起沉重眼皮,手指向上,有气无力触碰到对方湿滑的脸颊。
  胸腔里泛起无尽的酸涩感,男人调整呼吸,竭力伸手拂去她的温热的泪:
  “…傻女。”
  “我不是叫你走…又回来做什么?”
  肩背上难以忍受的剧痛随起伏的胸口不断拉扯,但他抚摸齐诗允脸颊的动作轻柔得就像羽毛掠过,带血的指印残留在她腮边,触目惊心。
  身体越来越无力的感觉令雷耀扬不敢再拖延,他不敢对视她婆娑的泪眼,只能声线哽咽地在她耳边低喃:
  “不要哭啊…”
  “…诗允,回到香港,会有律师联系到你…我所有的———”
  “痴线!讲什么傻话!”
  还不等他说完,齐诗允立即打断对方交代遗言般的话语。酸涩泪水汹涌得模糊了视线,她故作恶狠腔调朝他驳斥:
  “雷耀扬我警告你!你要是敢丢下我…我明天就去随便找个靓仔结婚!卖了你的狗再花光你的钱!”
  “…我绝对会说到做到!”
  在她说完时,依附在她肩颈的高大身躯已经开始不受控地下滑,感觉到怀里的人越来越冷,她再次声泪俱下试图将他唤醒:
  “雷生,你跟我保证过那么多…还有好多承诺没有兑现……”
  “…雷耀扬…你不可以…怎么可以……”
  渐渐地,已经无力回话的男人开始有些听不清她利嘴里对他不负责任的泣声控诉。
  少顷,双手颓然垂落,意识陷入泥沼,堕进漫无边际的黑暗。
  往事一幕幕穿梭进脑海,所有的悲喜苦痛倾泻而来。
  没关系,至少在他闭上眼之前,徘徊在耳际最后的呼唤,是来自他内心一直企盼又牵挂的那个人。
  不紧要,如果可以赎清所有罪孽换她活下去,就算前方等待自己的是地狱,他也义无反顾。
  瓢泼大雨沙砾般被夜风刮得四散,砸得芭蕉树阔叶摇摇晃晃噼啪作响,军营在这场小规模的突袭中逐渐恢复秩序。
  脚下踏过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血泊,奇夫神色焦灼地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两个军医,均是一脸愁容。
  雷耀扬被方才击中牛头威的那个女人抱在怀中,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发丝凌乱地贴在她面颊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但依旧不肯放弃地对雷耀扬进行急救。奇夫暗自叹气,此刻冷血无情如他,但想起奔雷虎在行动开始前对自己讲的那些话,也不由得心生动摇。
  牛头威是内鬼的事近期已显现出一些端倪,他知道科邦的存在,但猜测这衰仔在暗中搭上的,是另一条线。
  果不其然,方才在佤邦军队突袭据点前,这头养不熟的恶狼射杀他的近卫后,即刻开枪对准自己心脏位置,没有半分犹豫。
  幸而在场的雷耀扬反应及时助他躲过一劫,但没想到紧接着,这位合作伙伴的枪口也对准自己眉心。
  当时,奔雷虎声称会协助他生擒牛头威,并为自己提供幕后推手相关线索。但他随之提出的条件,是与自己的利益切割,是今后再也不会接触任何与毒品相关的决心。
  部下策反,敌军压境,在那样四面楚歌的危机关头,负伤的奇夫虽心有不甘,也只得应承。
  “允姐…医生来了。”
  “这里雨太大,先把大佬送进营帐才好救治……”
  加仔在齐诗允耳旁低声劝解,她抬起头,看到素未谋面的这位东南亚毒王,眼中有股冰冷的憎意和不信任。
  奇夫垂眸与她对视,那种面对自己毫无畏惧的神情,倒让他觉得有些新奇。
  军医蹲下来,细看雷耀扬的状况后有些犯难地看向奇夫。一旁的中年男人不禁皱起眉头,还是把自己的安排说出:
  “Ray失血严重,我这里环境恶劣,现在只能对他的伤口做点简单处理。医院已经联系好,你们稍后直接随车过去,会有最好的医生接手。”
  听过,齐诗允扫过对方一眼默默不语,跟随搀扶起雷耀扬的Power和加仔一同往军帐中走去。
  军号再次吹响时,雨势渐弱。
  简易的手术室中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女人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的衣衫,只是在偌大营帐中焦急地来回踱步,加仔静静陪在一侧,亦是感同身受。
  适才在齐诗允一番逼问下,他不得不将整个计划告知她。
  听过,她心中五味杂陈。
  因为唯一的变动,是自己的突然出现,这完全在雷耀扬的预料之外。自责侵蚀她歉疚不已的心,如果今夜他无法脱离生命危险,又该怎么办?
  雨林的湿闷感再次席卷而来,浓重血腥气弥漫在鼻息中久久不散。
  那种濒临死亡的气息太熟悉,当年目睹父亲尸身的那种无力感充斥在她疲惫不堪的身心,但自己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过了须臾,奇夫带人从帐外进来。
  两个穿着周正的男人战战兢兢紧随在他身后,手里都拎着质地浓稠的血包。
  手术开始前,齐诗允将雷耀扬的血型与过敏药物等都事无巨细地告知军医,在场的奇夫听后没有多话便匆匆离开。她不知他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在这深夜找来救命的血液,但心底对奇夫的偏见,并不会因为他的举措发生改变。
  血包被送入手术室后不久,其中一位满手是血的军医匆忙走出,向众人回覆手术情况。
  加仔一面听,一面翻译给齐诗允知晓。
  好消息是,因为急救措施得当血暂时止住,但坏消息,让人顿感一阵五雷轰顶。
  中弹后用力过度和极大的动作导致伤口扩张,金属弹头向内陷入很深,很有可能会伤及重要器官。但现在的另一个难题,是这里设备太过简陋,且他们技术有限,无法将其完整取出。
  军医说完立刻又返回手术室,奇夫愁眉深锁,命令让他们尽全力救治同时,又立即安排下属备车。
  离开前营帐去看,中年男人经过一言不发的齐诗允身旁,将脚步放缓后摒退左右,把手中的物件交予她,沉声道:
  “这是从Ray衬衫口袋里掉出来的,交给你保管———”
  他看对方表情冷漠,思索几秒后,话语又戛然而止。就在他与这倔强不屈的女人擦身而过时,又停下脚步郑重告知她:
  “我的部队很快要从这个地方撤退,你们离那空沙旺越远越好。如果Ray醒来你转告他,从今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此时此刻,齐诗允心情复杂又矛盾。她握紧手中那枚护身符,眼神不解地看向奇夫:
  “奇夫将军,我不清楚雷生跟你做了怎样的交易,但据我所知他是被你挟持到这里的,你强人所难又轻描淡写一句再无瓜葛…就打算一笔勾销吗?”
  “不过也是,你的四仔害得全球上亿人家破人亡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心安理得。”
  她讪笑着诘问,嘲讽的话音逐渐堙灭在吵嚷的雨声里,让一旁的加仔惊诧不已,不知一向冷静自持的允姐今晚为何如此失智。
  正想要上前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却被奇夫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
  中年男人狭长双眼审视了齐诗允好几秒,依然秉持着以往对羸弱和无知的蔑视。
  他早知雷耀扬不想再同自己合作走粉生意,却不能理解,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怎么就值得那傻仔为她牺牲到这种地步?不惜放弃大把钱财、不惜把致命弱点都摊开在自己面前?
  甚至,不惜将那冰冷的枪口对准自己。
  眼见齐诗允依旧是一脸愤懑,他莫名其妙地嗤笑起来,以一股肃杀的压迫感朝她步步紧逼:
  “听陈家乐讲,你曾经做过记者?”
  “真是好有胆识、好有正义感…居然能让跟我合作十几年的生意伙伴都洗心革面,果真不简单。”
  “但如若不是Ray重情重义,今晚我也不会大费周章救他,否则就凭你刚才这番话,我把你们这帮人就地枪决都不为过。”
  说到这里,他不又同齐诗允义正言辞道:
  “那你知不知我们掸邦和香港一样,很久之前都受英国殖民?但不同的是,香港背后有大陆撑腰可以回归,而我们天生就在这片被罂粟腐蚀已久的国家。”
  “从我记事起,就是在军阀混战和政府的极权压迫下长大,田间地头长不出除了罂粟以外的东西,你以为谁天生就喜欢打打杀杀?谁不想要过安稳生活?为了我的人民,我没得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掸邦共和国。”
  “其实这就同揩粉一样道理,海洛因摆在你眼前,受不受诱惑、受不受控制全在自己。”
  “至于Ray的选择,现在不是已经很明了?既然决定同魔鬼做交易,总是要付出代价———”
  “死,是最轻松的赎罪。”
  “无理诡辩———”
  女人忍不住开口回驳,却被加仔上前拦住示意她不要再激怒这毒王。
  奇夫收敛紧盯她的目光不打算再多言,随部下掀帘的动作走出营帐。齐诗允愤恨瞥向那男人离去的方位,紧握的双拳还是不受控地发抖。
  凌晨叁点十五分,萨万帕查拉克医院。
  手术室外终于寂静下来,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分外清晰。
  众人好不容易一路从奇夫的据点颠簸到这里,但雷耀扬的情况并不乐观,送入手术室之前,肾上腺素对他都已经没有太大作用。
  齐诗允双眼干涩发红,披着薄毯独坐在走廊长凳上,目光有些呆滞盯着掌心那枚护身符。
  内里符文被血浸透,已然变成一个黑红的硬块。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男人向来火热的体温在自己怀中渐渐冰冷的感觉还残留着,周身没来由地被一股寒意侵袭。她忍不住哆嗦,颤抖的手又再度攥紧这个对她来说意义特殊的物件。
  她不断祈求,祈求他那颗强力搏动的心脏,还有再度复苏的可能。
  “饮杯热姜茶驱寒喇,我好不容易找到的。”
  话音打断纷乱思绪,齐诗允侧头抬眼,才发觉腹部受伤的陈家乐已经做完检查归来。白炽灯下,才发觉他肤色深了几度,不经不觉间变得成熟稳重不少。
  辛辣的姜香味道钻进鼻腔,女人谢过他,接下有些烫手的水杯,又关心问道:
  “医生怎么说?要不要紧?”
  陈家乐爽朗一笑,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齐诗允望着他,也有满腔的愧疚:
  “我的事耽误你太长时间了…刚才我已经同加仔说过,会安排车送你回新加坡,你———”
  “喂,你不用担心我啊。”
  “这几天累到我快要血管爆,忙完这场报道…我要准备休假喇。”
  想起几个钟头前那惊险一刻,陈家乐仍然心有余悸。那样紧急的状况下,齐诗允奋不顾身豁出性命去解救那个男人,多一秒、少一分都会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结局。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搭上她肩膀,表情平和的笑着安抚她:
  “大使馆刚刚同我联系过,从奇夫那里要回来的采访资料都已经交给台里派来的同事。还有,工作人员找到了大部分旅客,大家都无事,泰国警方也在配合追找几个失踪人员,这个消息可以让你觉得安慰点吧?”
  “还有学姐,你放宽心喇,雷生有你这么命硬又彪悍的女友,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而听过这番劝慰,齐诗允苦笑,都不知自己命硬到底是好是坏。
  仍然没有脱离危险的的雷耀扬令她揪心不已,而自己在这一天之内经过的所有事,她都不敢对焦急万分的方佩兰提及只字片语。
  两人坐在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直到头顶电子屏时针指向数字五,陈家乐终于不堪疲乏地靠墙睡去。
  齐诗允同样身心俱疲,却没有丝毫困意。
  她一直眼看窗外天色逐渐破晓,看群鸟悠然飞向云层,景致平静安宁得,就像是昨夜那场暴风雨并没有降临过。
  女人又转脸,望向手术室那道隔绝生死的大门。
  算起来已经历经了快四个钟,一直没有给她任何回应的焦灼感也越来越强烈。就在向骆驼汇报完情况的Power和加仔匆匆赶来时,一阵病床脚轮滑动的声响令女人飞速作出反应。
  心跳频率骤然变快,齐诗允起身跑向前,率先出来的护士拦住情绪有些激动的她,加仔和Power也随之大步跟上去,惊醒了坐在长凳上休憩的陈家乐。
  移动病床上,氧气面罩遮住雷耀扬半张脸,他双眼紧闭着,面色依旧苍白。
  在场的几人同时怔住,似乎都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他。
  想起明明昨日还那样鲜活强壮的人,现在却昏迷得不省人事,泪花噙在女人眼眶里来回打转,胸腔陡然困囿起难以言喻的痛。
  即便做好最坏打算的心理建设,但齐诗允自认无力承受,就此失去他重创。
  见她神情恍惚,主刀医生将一枚完整的金属子弹示于众人眼前,并将手术大致过程告知。
  子弹穿透皮肉时造成大口径的空腔,肌肉组织破裂,随他当时剧烈的运动陷入得更深…但所幸已经被完整取出,否则距离重要脏器仅几毫米偏差,便会是阴阳两隔的结局。
  听后,女人不禁又打了个冷颤。
  齐诗允从医生手中接过那枚还残留着血迹的黄铜子弹,她凑上前,握紧雷耀扬冰冷的手说不出话。
  这一瞬间,仿佛当时他用肉身替她挡住的这枚子弹,也深深击中她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