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操盘手
作者:
李佳玛 更新:2025-09-06 12:27 字数:8062
凌晨三点,半山区被包裹在层层雾霭里,风睡去了,只剩下一片被抽空的静。
空气湿漉漉,带着山林夜间特有的凉意,但又并不纯粹,总嗅得到一丝丝逸散过来的都市尾气…是山下那座不夜城代谢后的余温,攀着陡峭的盘山路弥散上来。
结束几场酣畅的交欢,浑身绵软疲乏的齐诗允独自陷在大床里进入深眠,而雷耀扬饮过一杯咖啡提神,已经准时坐在书房中静候消息。
书房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上一盏老式绿罩台灯,散发出一种昏黄、凝滞的光晕,堪堪照亮桌面中央的区域,如同舞台唯一的追光。
男人身体深陷在宽大的皮质高背椅中,墨绿色睡袍领口微敞,露出冷硬的锁骨线条,整个人几乎快与椅背的阴影融为一体。
空气里弥漫着古龙水和旧书的霉味,以及一种名为绝对掌控的冰冷气息。
没有音乐,绝对的寂静如同绷紧的弓弦。唯有桌面上一台加密传真机偶尔发出的、极其轻微的电流嘶声,以及他自己平稳得近乎刻意的呼吸。
一幅台北市区的精密地图被平整地摊开,摆在眼前。
阳明山区、圆山大饭店、林家别墅的位置…通通都被红笔醒目地圈出,几条预设的路线,如同毒蛇般蜿蜒交错。而地图旁边,是一台体积不大、天线却异常粗壮的卫星电话,此刻屏幕幽暗,等待被叫醒。
“滴—滴———”
突然,加密传真机发出短促的提示音,打破了死寂。
吐纸口缓缓送出一张纸,雷耀扬没有立刻伸手去拿,他只将身体微微向前倾,让台灯的光线完全笼罩他的脸。
那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像精心雕琢的面具,唯有那双凌厉的眼睛,在昏黄光线下亮得惊人,琥珀色瞳眸闪烁着一种近乎非人的、洞悉一切又漠视一切的幽光。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在冰凉的传真纸上轻轻划过,如同情人抚摸肌肤,动作优雅,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纸上的文字简洁,一撇一捺都以冷血勾勒:
【CX564落地,目标“乌鸦”入巢。巢外暗影确认躁动,“山魈”紧随其后,“秃鹫”爪牙就位。】
【笼中“白鸽”状态:惊惶。】
【风暴眼:林氏别墅,气压持续升高。诱饵已布,静待疯兽互噬。】
默读完这几行字,一道弧线如同冰刀在冰面划出的细痕,缓缓爬上男人的嘴角。
阴毒计划正严丝合缝地推进,陈天雄那头,被爱情和虚假情报彻底点燃的“疯兽”,已经踏入了台北这片为他精心准备的猎场。
而车宝山那只阴冷的山魈,果然闻着血腥味紧随而至,几个钟头前他的眼线在机场的躁动,就是最好的证明。
林舒雯的惊惶?
这女人,本是一步闲棋,一个或许将来能够牵制施薇的潜在筹码。万万没料到,这枚棋子,竟会以如此戏剧性、如此…致命的方式,被卷入漩涡中心,更点燃了陈天雄这头疯兽的孤勇。
那正是最完美的催化剂,她的恐惧,会通过内应精准地传递给陈天雄,让那癫佬更加不顾一切!
杜邦的爪牙就位?
很好,坚硬的磨刀石已经备好,就等着疯兽的獠牙去磕碰。
雷耀扬拿起卫星电话,按下了一个预设的快捷加密通讯键。
听筒里传来细微的电流嘶声,如同毒蛇在暗处吐信。他的声音响起,平稳,低沉,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绝对权威:
“乌鸦入巢,山魈嗅迹紧随,气压够高了。”
随即,他左手食指无意识地在台北地图上林氏别墅的位置轻轻敲击了一下,如同敲响丧钟:
“该起风了。”
“让线人把白鸽的求救信号,发得再凄厉些。务必…让乌鸦的爪,先挠到秃鹫的逆鳞。”
“他流的血,要够红,够醒目…不过记住,定要给他留一道生门,必须要他有命回香港。”
那头,对方没有分秒迟疑,是收到指令的有力答复。
挂断电话,雷耀扬靠回椅背,重新隐入阴影中。
他意图十分明确,让这莽夫同另外两方血拼,但必须确保陈天雄绝境逢生。回来,他必会助他实现那夜的承诺———
成为东英的接班人…以及,自己的最佳挡箭牌。
而一切都如他所料,如他所算。
陈天雄的痴狂,车宝山的怒火,林舒雯的无助,杜邦的贪婪…这些复杂的人性,在他手中,不过是提线木偶身上的丝线。
他精准自如地拨动每一根,让他们在预设的舞台上,走向近乎毁灭的终局。
他们的爱恨情仇,挣扎搏命,在自己眼中,不过是一局精妙棋谱上的落子,是维也纳金色大厅恢弘乐章前,几声微不足道的、注定被淹没的杂音。
台灯的暖黄色光晕,只照亮他搁在扶手上的小半截手臂和握着卫星电话的、骨节分明的手。
那手,稳如磐石。
得意,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得意,如同寒流般在他胸腔内无声地蔓延、膨胀。
书房重归寂静。
只有加密传真机指示灯幽绿的微光,如同鬼火在黑暗中闪烁,雷耀扬闭上眼,等待着下一份来自台北的血色报告。而脸上,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他继续等待,等待那注定会响起的、宣告猎物入网的枪声。
天色未明,书房的宁静突然被一阵急促、刺耳的电话铃声撕裂。
那铃声不是普通座机,而是连接社团核心的加密专线,如同警报般在昏黄的台灯光晕下疯狂嘶鸣。
雷耀扬缓缓睁开假寐的双眸,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被惊扰的痕迹。仿佛早已在等待这声召唤。
他伸手,动作沉稳得如同拂去尘埃,拿起了听筒:
“龙头。”
男人声音平稳如常,听不出半点彻夜未眠的疲惫。
听筒那头传来的,却是东英龙头骆丙润近乎咆哮的怒吼,声线里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老狮:
“雷耀扬!你同我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对方的声音震得听筒嗡嗡作响,怒火几乎要顺着电话线烧过来:
“我信你稳重,才叫你去劝住乌鸦只癫狗!你怎么劝的?!”
“劝到他变卖家产!拖住成队人马杀去台北?!现在全港字头都知下山虎为个女人同美国杜邦、同台北林家开片!你话我点收科?!社团脸面放去边度?!”
骆驼年过花甲,在江湖沉浮大半生,最重规矩与社团声誉。乌鸦此举,无异于将东英社架在火上烤,公然挑战杜邦这头财大势强的国际巨鳄,更可能引发与台北本地势力的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一切…是在他明确让雷耀扬去“规劝”之后发生的!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个一向以智谋着称的奔雷虎,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这男人不是一心想要脱离社团远走高飞?还是他又改变主意想要争夺龙头位?
老人大脑一片混沌,但知道此刻并不是追究这件事的好时机,因为陈天雄那个亡命之徒,更让他头痛不已。
雷耀扬将听筒稍稍拿离耳边,等骆丙润的咆哮稍歇,叹了一口气才平静地开口,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沉重:
“龙头,息怒。”
“乌鸦的癫性你我都清楚。当晚在皇朝会,我口水都讲干,利害关系已经同他剖到明:我讲杜邦财大势强,林家也无可奈何!社团绝对不能沾手!但他听唔入耳!”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一种“我已尽力”的坦诚:
“但他话他为那个女人,他可以不要条命!可以不要东英个名!我阻他就是他的死敌!骆生,你讲,我是不是要当场同他开片?绑住他手脚?”
这番话,半真半假。
劝阻是真,陈天雄的疯癫回应也是真。
但言语间,雷耀扬刻意放大渲染了乌鸦的决绝和对自己的敌意,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有心无力”的劝架者。
骆丙润在电话那头粗喘,显然并未完全消气,但雷耀扬的“无奈”似乎也戳中了他对乌鸦脾气的认知。
他声音依旧严厉,却少了几分暴怒,多了几分狐疑:
“就算劝不住,你为何不第一时间报上来?!”
“搞到他带一帮人杀到台北,我们还蒙在鼓里!你是社团的智囊!没理由看不到到这铺祸有几大!”
问责的核心来了。
质疑他为何隐瞒不报,任由事态恶化!
而雷耀扬,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嘴角淡淡勾起,语气却愈发诚恳,甚至带着一丝痛心疾首:
“老顶,我怎敢瞒你?”
“事发突然,乌鸦变卖资产、召集人手,都是一夜之间的事!”
“我收到风第一时间就想上报,但乌鸦当时癫到极点,他放出狠话,说谁阻他或报上就同谁誓不罢休!而且他手上的人马同火力不可小觑,龙头你都知……若我贸然行动惊打草惊蛇,逼他做出更癫的事,连最后挽回的余地都冇!”
男人巧妙地将「隐瞒」包装成顾全大局、避免即时冲突升级的无奈之举,继续娓娓道:
“我本想暗中跟住,看能否在台北将他截住,或者…至少将损害降到最低———”
顿了一秒,雷耀扬话锋一转,抛出关键后招,语气变得凝重而“忠诚”:
“龙头,其实我收到风…蒋天养的近身,他个契仔车宝山…亦都带了一班精锐,暗渡台北!”
只听到电话那头,骆丙润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
“乜话?!”
“他去做乜?!”
雷耀扬的声线里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将自己逐渐带离这风暴中心:
“具体目的未知。”
“但时机太过巧合。乌鸦一动,他就动。”
“其实我怀疑…洪兴早就收到风,甚至可能是他暗中设局,引乌鸦去台北踩陷阱!其目的就是要借杜邦同林家的刀,废掉我们东英一员大将,再趁机落井下石!”
他将这波祸水,精准地引向洪兴,将乌鸦的“私奔”瞬间升级为“敌对社团的阴谋”。
这个信息如同重磅炸弹,瞬间转移了骆丙润的焦点!
因为比起乌鸦的癫狂,洪兴在背后捅刀子的可能性,更能点燃这位老龙头的怒火和对社团利益的捍卫之心!
“滴…滴…滴滴滴!”
就在这时,书桌上的加密传真机再次发出急促的鸣响,打破了电话中的凝重气氛。一张新的报告缓缓吐出。男人没有立刻去看,但电话那头的骆丙润显然也听到了传真机的声音,厉声问:
“乜事?!”
雷耀扬拿起传真纸阅览,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文字,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掌控一切的冰冷光芒。
随后,他对着话筒,用一种混合着“如释重负”和“凝重”的语气汇报道:
“龙头,台北最新消息。”
“乌鸦杀入林家,真的救出林舒雯。但代价惨重,他带去的兄弟折损大半,右臂被子弹贯穿。洪兴车宝山…带人中途杀出,想黄雀在后,结果同杜邦的保镖、乌鸦的残兵爆发混战。”
“车宝山被乌鸦一刀劈中胸口,虽然冇死,但伤势极重,洪兴的精锐亦都死伤泰半,杜邦同林家的人同样损失不少!”
“现在台北差佬已经全面封锁现场,三方都损手烂脚,一地鸡毛。”
消息传来,书房内一片深渊般的死寂。
电话那头,骆丙润也沉默了。
震惊、愤怒、后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交织。
就在他怔忪时,雷耀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绝对的冷静和早已预见般的沉稳:
“阿顶,事已至此。乌鸦虽然疯癫,但他够胆够狠,重创洪兴车宝山同他的精锐,更让杜邦同林家见识了我东英的牙力!这次的事,表面上看是大祸,但是……”
他刻意停顿,让骆丙润慢慢消化:
“…祸水已经引向洪兴,是车宝山带人导致局面彻底失控!杜邦同林家的怒火,会死死咬住洪兴!我们东英,反而可以置身事外!”
“乌鸦虽然犯下大错,但他用血同命搏翻来的战绩,未尝唔可以成为社团的一道护身符!”
雷耀扬成功地将一场可能毁灭社团的灾难,扭转成了“惨胜”并祸水东引的局面!既保全了乌鸦,重创了车宝山和洪兴,更让骆丙润的怒火从乌鸦身上,彻底转向死敌洪兴。
而电话那头,骆丙润继续在沉默中思酌奔雷虎的话。
须臾,才传来一声沉重而疲惫的叹息,那怒火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和雷耀扬冷静的分析浇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江湖老枭的审慎与无奈:
“既然事已至此…扬仔,社团这边的手尾,你要跟紧。”
“台北的消息,第一时间报我知!至于乌鸦…等他条命保住返香港!我再慢慢同他算账!”
“明白,龙头。”
“社团的利益,我一定睇实。”
男人胜券在握,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忠诚。
挂断电话,他凌厉的目光,瞥向传真纸上那密密麻麻又冰冷刺眼的字。骆丙润的问责,已经被他的几步棋完美化解,甚至,赢得了更深一层的“信任”与善后的主导权。
乌鸦留命活着,成了他计划中对抗洪兴和大陆关系的挡箭牌。车宝山重伤,洪兴嚣张气焰大挫,也把对准自己的矛头和焦点成功转移。
而他,纤尘不染,不费吹灰之力,稳稳收割这一切。
通往维也纳的道路上,最大的社团障碍,已被他用他人的鲜血和痛苦,彻底扫清。
窗外的天色,依旧灰暗。
但雷耀扬知道,属于他的黎明,就快到来。
与此同时,在港岛另一端,一场更加寒冷的风暴自半山而下,正遮天蔽日地席卷洪兴社。
维港上空阴云密布,圣诞余韵被湿冷的冬雨冲刷得寡淡稀薄,蒋天养的办公室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扫过。
价值不菲的明式红木茶几被整个掀翻在地,上好的紫砂茶具碎成粉末,深褐色的茶汤和茶叶泼溅在名贵的手工地毯上,如同凝固的血污。
空气中弥漫着茶叶的清香和令人窒息的硝烟味。
蒋天养站在风暴席卷后的中央,身子微微发颤。
这位向来以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着称的龙头大佬,此刻却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跳,胸膛剧烈起伏,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棕熊。
他手中紧握着一个摩托罗拉翻盖手机,指节捏得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它捏碎!
因为就在几分钟前,他接到了台北那方传来的噩耗——
他精心培养、视作洪兴未来转型关键、甚至不惜为其用体面身份矫饰的契仔车宝山,昨夜竟瞒着他,带领洪兴最精锐的一批刀手,私自潜赴台北!
更可怕是,消息传来时,惨剧已然发生:车宝山为救那个林家千金林舒雯,卷入一场惊天混战,不仅他自身身负重伤,带去的心腹精锐,更是伤亡惨重!
而对手,竟是美国杜邦家族的保镖、台北林家的护卫,以及…死对头…东英社的疯狗乌鸦!
“车——宝——山!”
蒋天养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痛心!他猛地将手中的手机狠狠掼向墙壁! “砰!” 一声巨响,手机零件四散飞溅!
“扑街仔!痴线!!!”
男人狂怒地咆哮,把声震得整间办公室嗡嗡作响:
“我畀你读名校!畀你洗底!畀你做精算师!系想你用个脑!唔系用你个心去犯贱!!!”
眼看他精心为契仔铺就的洗白之路、融入上流社会的跳板,被这愚蠢透顶的行径彻底砸得粉碎!洪兴未来寄予厚望的白手套,瞬间变成了惹下泼天大祸的罪魁祸首。
在自己的改革蓝图中,最核心、也是最寄予厚望的一步棋,或者说…他最忠诚的傀儡,就是车宝山!
蒋天养不惜重金,动用海量资源,为车宝山打造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清白身份。回到香港后,车宝山在他安排下进入一家与洪兴有千丝万缕联系但表面干净的金融咨询公司,接触正当商界名流,学习现代商业规则。
他的终极目标,是让其成为一个能游走于上流社会、用金融和法律为社团攫取利益、洗白根基的核心人物。
车宝山,就是他蒋天养为洪兴谋划的后江湖时代的船锚。
可现在,航向完全不受他掌控,这傻仔竟敢背着他私自带人抵达海峡对面,去救那个自己早年间就警告他不要接近的女人…而更让蒋天养怒火攻心的,是后续传来的情报:
杜邦家族震怒!林家震怒!台湾黑白两道震动!
所有矛头,都直指车宝山及其背后的洪兴社。
杜邦的律师函和威胁电话已经在路上,林家更是放出狠话要他们血债血偿!骤然间,洪兴变成众矢之的,被架在国际财阀和台湾地头蛇的双重怒火之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蒋生……”
站在一旁的白纸扇陈耀脸色同样难看至极,他强作镇定地开口,试图为其分析局面:
“我们当务之急是扑火,杜邦同林家,只能用钱、用关系去摆平。”
“台北差佬那边,也要尽快疏通,至少保住车少条命,至于东英乌鸦……”
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肯定是这件事的导火索,甚至可能——”
“导火索?!可能系乜?!”
蒋天养猛地打断陈耀的话语,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他一步踏前,揪住对方衣领:
“那你告诉我,车仔怎会知那女人有事?!”
“他怎么会撞上乌鸦?!怎么杜邦同林家的人反应会那么快那么狠?!这个局!摆明系有人精心设计!借刀杀人!目的就是要废我个契仔!重创我洪兴!”
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这一切绝非巧合…这背后,必然有一只阴冷、精准、毒辣到极致的黑手。
陈耀被蒋天养的杀气逼得后退半步,额头渗出冷汗:
“蒋生英明…事情真相我们已经全力着人在查!
“但…台北那边现场混乱,差佬封锁严密,我们的线人折损好几个。而且车少重伤昏迷,问不到具体事发信息…暂时……暂时无直接证据指向幕后是谁……”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飞速运转的大脑将推测和盘托出:
“东英那边,骆驼个老狐狸同雷耀扬肯定早有准备,以利益看,他们一定会把乌鸦的行动定性为私人恩怨,撇得一干二净!”
“杜邦同林家,目前只能咬死我们洪兴这个明面目标……”
这意味着,洪兴在短时间内,无法找到真凶。
而随着时间流逝,所有有迹可循的线索,最终都会在暗中被抹除………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猛地浇在蒋天养熊熊燃烧的怒火上,他像一头被陷阱重创却苦苦找不到猎人的野兽,只能对着虚空发出不甘而暴戾的嘶吼。
这时,秘书敲门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发颤:
“蒋生……”
“杜邦、杜邦亚洲区总裁电话……直接打到总堂线…他讲……要我们洪兴……给个交代……”
但他话没说完,就被蒋天养一个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被迫接受他劈头盖脸的唾骂:
“交代?!”
“我畀佢老母交代!!!我都想烧佢老窦对春袋!!!”
随后,只见暴怒的男人抓起手边仅存的一个翡翠貔貅狠狠砸在地上,霎时间,玉屑纷飞,一块一块迸向房间每个角落。
蒋天养气得浑身发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他精心布局多年的转型大计,洪兴好不容易积累的“半上岸”资本,眼看就要毁于一旦!
而暴怒之后,是彻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无力感。
他扶着唯一还立着的书桌边缘,大口喘息,试图平复那几乎要炸裂的胸膛。他赤红双眼扫过地上手机的残骸,最终,定格在窗外灰蒙蒙的维港上空。
到底是谁?!
一个冰冷的问题,如同毒蛇般钻进他的脑海。
车宝山救林舒雯,是痴情犯蠢。
但台北这场混战,时机太巧,冲突太烈,损失太大!东英乌鸦这头疯狗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还“恰好”和车宝山撞上?
杜邦和林家的人…为什么反应如此迅速激烈?
这背后……绝对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推动!有人在设局!有人要借刀杀人…摧毁洪兴!!!
眼下他精心培养的接班人受到重创,社团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而他…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这口恶气,这口哑巴亏,比把他千刀万剐更难受———
蒋天养猛地一拍桌子,发出沉闷的巨响,声音嘶哑却带着无尽的杀意:
“去给我查!!挖地三尺都要查!”
“台北那边,谁走漏风声让车宝山知林舒雯有事?又是谁引导他撞上乌鸦同杜邦的人?!香港这头!又是边个在背后搅风搅雨?!”
“还有不论用什么方法!务必把车宝山给我带回来!”
他眼中寒光四射,恨不能将幕后之人碎尸万段!
陈耀领命,带着脸色煞白的秘书退出办公室,门阖上时,蒋天养颓然跌坐在唯一完好的大班椅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扑…街……”
他不甘心地咒骂,看着满地狼藉,看着窗外维港挂上的新年灯饰,只觉得无比讽刺。
洪兴的新年,注定要在杜邦的威胁、林家的索赔、台湾的追查以及找不到幕后黑手的巨大憋闷中度过。
而此刻,在港岛另一端的半山宅邸的书房中,雷耀扬刚刚挂断骆丙润的电话,已经向其传达完自台北来的新消息。
在晨光熹微中,他嘴角那抹掌控一切的自信,显得愈发深邃莫测。
蒋天养的暴怒与困境,正是他棋局中,最完美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