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等价交换 po1 8 l .c o m
作者:李佳玛      更新:2025-09-13 12:51      字数:7370
  半山宅邸阔大的落地窗外,潮湿空气里浮动着山茶花的甜腻与海港的咸腥。维多利亚港刚亮起的灯火如同熔化的黄金,在缓缓降临的夜幕上肆意流淌、蜿蜒。
  室内的水晶吊灯洒下暖黄的光晕,落在雷耀扬摊开的掌心。
  一个暗金色丝绒首饰盒,静静躺在他手中。
  盒盖掀开,内里衬着墨黑的缎子,托着一只冰种翡翠玉镯。镯身剔透如凝固的寒潭春水,几缕阳绿飘花如同游弋的水草,莹润的光华在灯下流转。
  这光华,此刻正映着齐诗允含笑的眼眸。
  “方女士最喜欢这种老坑种的水头……”
  两人坐在沙发里,她依偎在他身侧,指尖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珍重,轻轻点在那冰凉的翠色上,声音温软:
  “很像爸爸从前送给她的那一支,不过后来…摔碎了。”
  雷耀扬并没有追问为何碎了,但他目光温和,低下头,用下颌轻轻抵在她散发着晚香玉味道的发顶,像是弥补那遗憾的安慰。
  同时,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属于她的气息,与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皮革与劳丹脂的独特味道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短暂而虚幻的屏障。
  男人开口,带着一种刻意放松的磁性,试图将承诺烙印得更深:
  “今晚我订了富临最大的包厢。杨生焗鲍鱼的手艺比阿妈好,但是蒸鱼,就没有阿妈做得滑嫩企理。”
  他语气里,是近期难得的轻松,在试图驱散空气中那无形的沉重。齐诗允窝在他怀里轻笑,逐渐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逐在这难得的温馨氛围里。要看好书请到:h un zir j.c o m
  “你想吃阿妈做的菜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叮铃铃铃——!!!”
  但话音未落,尖锐、急促、毫无预兆的电话铃声,如最锋利的玻璃碎片狠刮过生锈的铁皮,骤然撕裂了室内营造的温情。
  那声音,刺耳得令人头皮发麻。
  雷耀扬的身体绷紧了一瞬。他侧过头,目光投向沙发旁矮桌上那台黑色的座机。屏幕幽幽亮起,没有姓名,只有四个冰冷的字:
  【未知号码】
  一股无形的寒流,瞬间自尾椎骨炸开,沿着脊椎疯狂上窜,滚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他猛地扣紧手中的丝绒首饰盒。坚硬的盒盖边缘硌在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冷。
  电话接起来,雷耀扬没有多说什么,只有紧皱的眉宇,还有对那头“邀约”利落的应承。
  整个过程快到,齐诗允悬着的心都还陷在紧张里。而当雷耀扬再抬眼看向身边人时,脸上的柔和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强行压制的、磐石般的沉冷。
  “允。”
  少顷,他的声音响起,紧绷得如同即将断裂的琴弦,虽是最亲昵的称呼,却骤然失去了刚才的温度:
  “我让司机先送你过去。”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齐诗允脸上的笑意,如同被瞬间投入液氮的花朵,在顷刻冻结、凝固、碎裂…那温软如水的眼眸里,暖意也跟着迅速褪去。
  她静静地望着对方,没有质问,没有吵闹,只是轻轻地、几乎是用气息问出两个字:
  “…上面?”
  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了沉睡在黑暗中的猛兽,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凉。
  雷耀扬的喉结颤了一下,仿佛要咽下某种滚烫而苦涩的东西。
  他嘴唇微张,却最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所有的解释、安慰、承诺,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危险。他只是沉默着,如同矗立在暴风雪中的黑色礁石。
  而此刻,男人脑海里想起汇丰银行保险柜,中那迭硬物的轮廓———
  冰冷的牛皮纸文件袋,边缘锋利,里面装着染着台湾三联帮的血腥秘密,也装着他此刻无法言说的恐惧与挣扎。
  沉默,是此刻唯一的回答。
  于是他站起来转身,动作快得没有一丝留恋。
  锃亮的手工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玄关的门被拉开,又轻轻合拢。
  “咔哒。”
  一声轻响,如同命运的齿轮死死嵌合。
  齐诗允愣在原地,玄关顶灯的光线被高大的门框切割,投下深深的阴影,将她大半个身子笼罩其中。
  她低头,目光落在他交给自己手中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上。
  窗外的维港依旧流金淌银,璀璨夺目,但一声沉闷的春雷突然在远处炸响,如同巨兽压抑的咆哮。刹那间,玻璃窗上倒映出的那片黄金海洋,被震得粉碎,化作万千惨白冰冷的银鳞,在黑暗中疯狂闪烁、跳动。
  空气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和窗外那越来越近、预示着风暴的滚滚雷音。
  香港的春雨,仿佛带着股海港铁锈与陈年淤血的腥气。
  旺角西洋菜南街,一间老牌书店,隐藏于一栋大厦侧后不起眼的窄门里。
  门楣上,“文脉书社”四个褪了金漆的隶书字,被经年的烟尘覆得面目模糊。光线艰难穿透污浊的玻璃表面,锈蚀窗框,将书架上那本硬壳《资本论》的猩红封面,映照得如同年代久远、已然凝固发黑的血块。
  书社店主,是个双耳失聪的干瘦老头,他佝偻着腰,站在木质柜台后,用枯如残竹的手指,小心翼翼对着一本纸页脆裂的线装书修修补补,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当此刻在他书社深处的那两张熟面孔,是自风里飘来的两粒尘埃。
  旧书店的霉味,浓得能拧出黑水,沉甸甸压在肺叶上。两个身份敏感的男人,就站在那片摇摇欲坠的书架投下的阴影里,却又被分割成两个对立面。
  左面,中年男人苍劲有力的指节,划过扉页上卡尔·马克思那张虬髯浓密、目光如炬的肖像,他用指腹感受着铜版纸冰凉的质感与油墨细微的颗粒,以一种近乎亵渎的缓慢态度。
  “点啊雷生?你想扶乌鸦坐稳东英个位?”
  “上面等紧你交功课,你将一只癫狗放进教室?佢唔识人话嘅…为咗个女人血溅台北,你哋东英社系黑社会?定系情种出产地?”
  许一声音很低,话题却单刀直入,字字讥讽,像一个个冰冷又钝重的秤砣,砸在雷耀扬心尖。
  而自己仿佛是好学生做坏事,先斩后奏被训导主任点名批评,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反驳。
  见他不语,许一又开口道,声音不高,却像生锈的钢锯在骨头上拉锯,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倒刺,刮扯皮肤:
  “去年春天……”
  “我记得湾仔警政大楼天台的风,卷住审讯室咖啡的酸馊味,还有烟蒂焦油味……”
  “吹得人眼睛发涩。那个味道…散得好慢。”
  “傻佬泰那笔账,能沉在维多利亚港海底不见天日…是看雷主席最后那点体面。”
  男人刻意将「雷主席」三个字咬得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又留有余地的压迫。
  不是「新宏基二少」,而是,指向雷义晚年那场倾尽资源和人脉、意图为逆子洗白铺路的赎罪行动。这体面,是雷耀扬此刻最需要,也最致命的软肋。
  而傻佬泰,那个被雷耀扬与高文彪合谋、用残忍手段折磨致死的和合图龙头…那个知晓雷义罪孽、对齐诗允父亲之死负有直接行凶责任的凶手…许一当时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份人情,此刻成了悬在奔雷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更是对齐诗允最致命的威胁。
  镜片后那双精明的眼珠透过书架缝隙,敏锐捕捉到阴影中雷耀扬身躯那瞬间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去年春天”、“咖啡”、“烟蒂焦油味”……
  “体面”……
  这些词眼,如同浸了神经毒素的冰针,狠狠刺入他的记忆。而“雷主席”三个字灼烫在耳膜上,仿佛能把把皮肉烧得焦臭。
  雷义,这个死透了也阴魂不散的父亲,还要在死后跟自己玩「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那套」烂剧情?明明是他,把自己一步一步拒之门外,临死前还要惺惺作态挽回,是为了心安理得?还是死而无憾?
  他不愿回想,仿佛一想到雷义,呕在自己衬衫上的猩红滚烫的鲜血又再度浸入胸膛,黏得发腥。
  肮脏又恶臭。
  但他思绪,不由自主闪回1997年,警署顶楼。
  螺旋桨的狂暴气流中,知晓雷家一切背景和秘密的许一,用手中勃朗宁冰冷的枪口顶着他肋骨,另一只手,捏着傻佬泰寄到差馆的匿名举报信……
  那份屈辱的“合作”如同烙印,一直刻在他不想掀开的伤疤深处。
  而楼下审讯室里,是齐诗允那张因愤怒和不安而紧绷的脸…所有被胁迫的狂暴、对她安危的焦灼,都在这一刻化作冰冷的铁水灌入血管。
  雷耀扬左手无名指上那枚象征救赎与真爱的铂金婚戒,正死死抵在面前《李尔王》深蓝布面封皮上,「Nothing」一词的烫金凹痕里。
  力道之大,让指关节瞬间绷紧暴起狰狞的青筋。
  而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混合着被赤裸裸揭穿的羞辱感,猛地冲上颅顶。
  男人凸起的喉结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强行将那翻腾的黑暗洪流压回深渊。再抬眼时,眸底只剩下东英奔雷虎那标志性的、淬炼于无数次街头喋血的沉冷。
  指环因力道愈发深陷,皮革被压出印痕,如同一个新鲜又无声的伤口。而一股浓烈的、带着硝石和血腥味的铁锈感,瞬间塞满他的口腔。
  腕表指针旋动,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齐诗允在等他,他不愿,再看到她眼底的失落。
  “许sir。”
  雷耀扬的声音终于从喉间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像砂纸打磨过,吐息粗粝:
  “乌鸦的喙…能叼走立法局大门上那对镀金的狮子。”
  “英国人那些贴金的门面,只有这种不知死活的凶物,才敢用爪子去撕,用命去撬。”
  他清晰地吐出这个残酷的比喻,目光穿过缝隙,声音里只有一种被逼至悬崖的困兽发出的、孤注一掷的低吼:
  “体面?”
  “那是给坐在立法会里打瞌睡的绵羊定的。现在这盘死棋,要的就是这股能把金漆都啄下来、露出底下烂木头的疯劲!”
  听过这话 ,许一的手腕在深色风衣袖口下,极其轻微地一颤。
  那柄勃朗宁M1906袖珍手枪,幽冷枪管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无息地探出,精准地切开亚当·斯密《国富论》厚重书脊投下的浓重阴影边缘。
  枪口没有指向文件袋,而是虚虚抬起,隔着尘埃与凝滞的空气,稳稳地对准了雷耀扬左胸第三根与第四根肋骨之间,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位置———
  去年春天,在那里,冰冷的金属曾感受过他心脏因狂怒和恐惧而疯狂搏动的震颤。
  “凶物?”
  许一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如法官敲下法槌:
  “上面要的,是能调校钢琴音准、弹出和谐乐章的手。”
  “不是只会抡起大锤、把大笨钟砸成废铁的蛮力。”
  枪管纹丝不动,锁定那无形的致命点,男人唇际那抹残忍的弧度骤然加深,虚瞄的枪口毫无征兆地、极其缓慢地转向了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玻璃窗。
  许一把本就不高的声音压得更低,就像毒蛇在草丛中游弋:
  “齐小姐被请去协助调查那天……”
  “…很巧。有人看见雷主席那架劳斯莱斯,泊在柴湾华人永远坟场外。而他站在某人的墓碑前,足足两个钟……”
  他故意停顿,每一个字都在潮湿空气中阴冷地回荡:
  “雷生,你说,雷主席过去看谁?他是去忏悔?还是忍不住想让人往那墓碑上泼镪水?”
  嘶啦——!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冰刃瞬间割裂,雷耀扬的耳膜深处,莫扎特那沉重如铅的《安魂曲》乐章中,所有低音提琴的琴弦被骤然拉紧到极限,发出令人汗毛倒立的、濒临崩断的锐鸣。
  每一个低沉呜咽的音符都化作烧红的钢丝,狠狠绞紧他的神经!
  齐诗允被带走时的屈辱,父亲雷义那张深不可测的脸、华人永远坟场那阴森冰冷的气息…都被许一这轻描淡写的「看见」瞬间掘开…化作千万根钢钉狠狠扎入他的骨髓!
  窗外的雨声、书店的霉味、顶灯滋滋的电流……
  一切感官被彻底屏蔽。
  只有那无形的低音提琴声,如同地狱的挽歌,裹挟着足以将他灵魂拖入深渊的恐惧和罪孽,在颅内疯狂绞动。
  每一次震颤,都牵扯着一个名字:齐晟。
  ……曾经是雷义的,现在,是他的…心魔。
  然而,奔雷虎的意志,是在绝望熔炉中锻造的寒铁。那些足以冻结血液的风暴,在抵达他面门的瞬间,被一股更决绝、更冷酷的力量强行压制!
  男人脸上的肌肉,如同覆盖着永冻的冰层,下颌线绷紧如刀削斧凿的断崖。
  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压缩进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只剩下绝对零度寒冷的眼眸深处,冰封的海面之下,是足以毁灭一切的暗涌。
  “快刀,斩得断缠住脖子的乱麻。”
  雷耀扬的声音再度响起,竟比刚才更平稳,更坚硬,如同冰川移动时冰层断裂的脆响,他猛地向前一步,皮鞋重重踏在腐朽的木地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仿佛整个书店都在呻吟。
  他从手边口袋里抽出两个牛皮纸文件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而那边缘磨损、沾染着深褐色霉斑的袋子,被他狠狠砸在面前那张污迹斑斑的矮桌上!
  “砰!”
  一声闷响,震起一片灰黑色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尘埃。
  袋口因这粗暴的力道猛然敞开,里面影印文件的字迹如同毒蛇般蜿蜒而出———
  台湾三联帮走私船精确的船号、暗语、接驳点;还有深圳罗湖那几个幽灵账户背后层层嵌套、最终指向大陆某位要员亲属的致命证据链……每一个数字,都散发着噬人血肉的寒光。
  他抬眼,目光死死钉在许一脸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陈天雄的野火……”
  “足以烧穿英女王挂在立法局里那张假笑的画像!还有这些!够不够?!”
  这时,许一虚指着窗外的枪管,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收了回来。
  冰冷的枪口,最终落在一个文件袋被雨水洇湿的边缘水痕上。
  他缓缓地、用枪管碾压着那片潮湿的痕迹,仿佛在碾碎一条湿滑冰冷的蠕虫,发出细微而粘腻的摩擦声。这时,中年男人的语调,带着一种洞穿历史的冰冷,还有种困兽被自己逼得无路可退的嘲讽:
  “雷主席这些年洗白的银纸,就像维多利亚港的潮水,一波波流进尖沙咀各个堂口的金库……”
  枪管碾过水痕,留下更深的湿迹,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洞察力极强的的眼珠,死死锁住雷耀扬顿然收缩的瞳孔:
  “但是他老人家当年坐在中环顶层办公室拨算盘时,可曾算到过,齐家祖坟山上的龙脉———”
  “…那个金尊玉贵的齐晟,会在他手里,断得这么彻底?”
  喀嚓——!!!
  窗外,一道惨白得如同幽冥鬼火的闪电,猛地撕裂天与地!
  瞬间,书店内被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刑讯室,所有的秘密、恐惧、罪恶都无所遁形!
  刺目的强光中,雷耀扬挺立的身影被勾勒成一道深黑的剪影。
  他无名指上那枚铂金婚戒,在电光下反射出一点冰冷刺目、如同死鸟眼睛般的寒芒。
  眼底那冰封万载的寒川之下,积蓄了半生的火山仿佛瞬间爆发。对齐诗允身世的恐惧、对父亲滔天罪孽的怨毒、对自身成为帮凶的绝望、对可能永远失去她的灭顶预感……都在这极致的光明审判下,轰然喷发!
  然而,那喷涌而出的并非炽热的岩浆,而是被瞬间冻结到绝对零度的、毁灭性的寒流。
  所有的情绪在爆发的顶点被强行坍缩、凝固,最终化作两点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虚无黑洞。
  “许sir。”
  他的声音穿透了紧随闪电而来的、震耳欲聋、仿佛要将世界都震碎的雷鸣,清晰,平稳,却冷得让空气中的水分子都瞬间凝结成致命的霜晶,透出一股看透世情的冷硬:
  “当权者手里,只需要一把指哪捅哪、够快够狠的刀。”
  雷耀扬此刻的神情与刚才地仓惶截然不同,如同戴着一张完美的、用寒冰雕琢而成的死亡面具。他稍作停顿,唇角微微扬起,又低声道:
  “但如果这把刀自己太聪明,太有想法……握着的人,反而要担心割了自己的手。”
  “我的身世同埋雷家的包袱,是个定时炸弹,不知几时会爆。而且…不仅会炸伤自己,更会炸伤上面的布局。”
  “陈天雄没有这个风险,相较我而言,他的背景够白、够干净,他同大陆的关系,也可以更纯粹、更安全。”
  “只要让他看到足够的前程同生路,他的忠诚,会是最死心塌地的。他的癫狂。是对目标的执着,只要目标设定,他就是一把最锋利、最听话的刀。”
  “而我,我顾虑太多,心思也没他那么纯。”
  “许Sir,请你考虑清楚。”
  听到这里,中年男人的眼神定格在对方坚毅的面容上,指尖悬停在粗糙的牛皮纸上方几毫米的地方,仿佛在感受从纸袋内部散发出的、那无形却滚烫的能量———
  这些…都是足以在海峡两岸的黑白两道掀起滔天巨浪的秘密。
  是比起雷耀扬的身世、齐晟的死…更致命的核武器。
  上面需要的,是一把在暗处做事的刀,这把刀要够快够狠,又不要会自作主张。这一点上,陈天雄,确实比雷耀扬更简单更易掌控。
  经台北一事,许一懂得,乌鸦所追求的东西,无非系权、钱、同埋一份「被认可」的肯定。
  这些,上面可以轻易给到。
  只要能平稳过渡交接,不会造成大陆利益的损失和香港地下秩序的动荡,换一把趁手的刀,似乎更稳妥。
  许一不语,雷耀扬屏息,感觉时间被窗外的雨声拉长、直到凝滞。
  中年男人的手指,如同某种精密的仪表指针,在无形的刻度上细微地颤动。沉默少顷,他忽然笑起来,阴冷地将态度转变:
  “陈天雄坐不坐得稳,不是我讲了算。”
  “你这些「典籍」我收下了,我会把意思传达到。”
  “还有,我知你移民申请被驳回了,怪只怪「奔雷虎」的名头太响…就算明面上你没有犯罪记录,也不可能通过奥地利警方的审查。”
  “好心提醒你,贿赂行不通。”
  “因为这世上…也有再多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说罢,许一开始漫不经心整理桌面上那些,快要从牛皮纸袋里倾洒出来的秘密,将旧朽的线绳,重新缠绕回那文件袋后的白色圆片下。
  他没有再多言。
  但离开时,皮鞋踩在陈年地板上的稳健步伐,那种掌握极权的如山压迫感,足以让雷耀扬感到忐忑和后怕。
  不出三分钟,本港警界一哥消失在狭小晦暗的书社中。
  而站在原地的男人却如临深渊,把目光投向窗外那被暴雨疯狂冲刷、一片混沌的世界。他亟待想要穿透此刻的绝境,望向阿尔卑斯山脉…最终,却只看到深处某个冰冷、黑暗、与世隔绝的牢笼。
  死寂如同实质的铅汞,轰然灌满整个空间。
  只有窗外倾泻而下的暴雨,如同天河的闸门被彻底轰碎,以更加狂暴、更加绝望的姿态,冲刷着这个被秘密、阴谋和冰冷恐惧填满的角落,发出连绵不绝的、仿佛要冲刷掉一切痕迹的咆哮。
  而那咆哮声中,似乎夹杂着莫扎特《安魂曲》若有若无的悲鸣,以及一个名字在灵魂最深处无声的、永恒的冰封———齐诗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