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001号的金属五指深深钻进开拓号的装甲裂缝之中。从难堪重负的防护罩缺口灌入的气流如无形的锉刀，疯狂地刮削着它的装甲外壳，迫降产生的震动则持续不断地通过他与船体相连的肢体传遍机身。
  然而他更担心的是在这厚重的船甲下隐藏的另一种频率。
  他能感觉到狂躁失控的以太燃料在船体中疯狂冲撞，哪怕费佐·塔克提斯船长将其引流到尚且完好的开拓号船舰的管路系统中，濒临过载的以太引擎也在发出核心温度超越阈值的熔毁警告。
  以太燃料失控导致的临界絮乱、引擎过载导致的熔毁爆发、重力超载导致的船体结构疲劳——悲观的情报数据不断迭加在他的处理器深处，最终被在他机体内跳动的人类心脏坚强又脆弱的频率引燃。
  尽管在根系缺乏的情况下难以长时间高效率地使用推进器，坠毁风险极高，但即便如此，他带着人类大使单独弃船逃生的生存概率，也比留在三艘即将引爆的飞船上要高12%.
  征服号的随船修克斯花了一奈秒确定弃船方案，一奈秒检查机体内部人类大使的状态，然而就在他即将执行脱离计划的第三奈秒到来之前，来自上方赫罗斯的裁决者级星舰的那发充能完毕的超限脉冲炮让一切都陷入了寂静——无论是开拓号尾部那狂暴的尾焰，还是星舰内部的灯光、又或者是征服-001号背后预热的推进器，都整齐划一地陷入了沉寂。
  那是足以让所有机械系统都强制停机下线的脉冲波，它阻止了三艘星舰引擎的过载爆发，却也令作为机械生命体的征服-001号的处理器熄灭。
  在处理器完全下线前，征服-001号将钻进船体装甲的指关节进一步锁死固定，同时将剩余的根系全数覆盖包裹在机体内部的人类构架起一个最后的防护区。然而随着这块船甲因为船身落地的巨震从船体上崩析剥离，他做的这些努力似乎也即将随之付诸东流。
  “征服-001号？”非同寻常的震荡和身周机甲异常的沉默让宋律察觉到了反常，“怎么了？你还好吗？征、征服-001号？哇！！”
  包裹着人类的随船修克斯和金属板一起重重地摔落在地，即将被卷入逐渐倾斜倒压的船底。
  “征服-001号，哎哟好痛……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快起来呀，征服……征服-001号！”听着外面逐渐增大的不详轰鸣，被困在锁死的机器人体内的宋律胡乱地敲打拉扯着裹在身上的藤蔓，却得不到任何反馈，最终只能绝望地抓着它们闭上了眼，“梭巡——”
  寄生在她右手的修克斯寄生痕向外延伸和她攥在掌心里的藤蔓融合，短接了线路，令征服-001号在一个小小的火花里重新上线。来不及纠正人类大使对他的称呼问题，他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金属板，急速开启腿部推进器，翻滚着躲过侧压的船身，滑到了相对安全不会继续下压的左舷位。
  狼狈的征服-001号刚从地上爬起，便听见上方不堪重力负载的船体发出了即将崩坏的金属杂音。身上光条变为紧急的红色，他启动了加速喷射器，闪身躲避着铺天盖地般砸下的船体碎片，却依旧在即将脱离危险区的那一刻被压住了下肢。在更多的碎片压下前，他撑起上身打开了自己的前甲，用剩余的根系将里面的人类大使推了出去。
  “梭……征服-001号！”被推到暂时安全的地带的宋律回头看向被压在层迭的钢板之下的随船修克斯，不顾依旧随时可能继续崩裂砸下的船体，她毫不犹豫地返身跑回了只有小半上身还露在钢铁小山外、光条闪烁的征服-001号身边，“你还……你没……”
  看着下半身估计都被压成粉碎的机器人，怎么都没法把“还好”“没事”两个词说出口的人类只能改口：“别-别担心，我马上用奏旋救你出来！”
  “否……否……否决……！”来不及等因为冲击下线的系统完全恢复，征服-001号就紧急叫停人类大使危险的行为。
  光条下方的光学镜头锁定住刚准备开嗓的宋律，重新上线的征服-001号用稳定下来的语言系统调整好措辞，以更加温和礼貌的词汇解释道：“请不要使用奏旋。该星球表面以太浓度远超太空，加上刚造成了足以让三艘星舰穿过的巨型以太奇点，此地区的空间脆弱度尚未恢复，随意使用以太旋流容易产生失控的以太黑洞。而目前三艘飞船系统均难以正常启动，无法生成闭合它的脉冲波。”
  “？？？我……我听不太懂，征服-001号。”
  “——您的奏旋可能会造成一个通往以太空间、不断吸入外界物体还会迅速扩大的以太黑洞，而我们目前没有资源闭合它。严重情况下，或许会导致整片大陆甚至星球都被吞噬。”稍作停顿，他对跪在自己脑袋边的人类伸出了手臂。
  因为之前威克提姆型赫罗斯的破坏，征服-001号反复尝试了好几次才从变形的臂甲里翻出了医疗组件，给人类大使被爆炸波及最严重的前胸和左肩部位喷上了镇定剂和医用凝胶，然后为她打印出了因为组件损坏而有些歪斜的外套，示意她穿在身上：“征服-探索-开拓三艘军舰的规模过大，现有屏障难以抵消大型星舰的巨大质量以应对行星引力和大气层环境，加上之前的炮击和强行进行曲泡跳跃的燃料逆流，船舰随时有继续解体甚至爆炸的风险。您的坐标已经由脖挂式翻译器发出，请在救援人员赶到前尽可能远离船舰。”
  “那你呢？”
  “此机是贵重的船舰资产。但人员的安危永远比任何资产更重要。”
  宋律断然摇头拒绝：“不，我不会抛下你走的。听我说，我原来遇见过一个修克斯，梭巡，他……”
  “您必须抛下此机离开。”亮起红灯的随船修克斯罕见地表现出了急切的情绪，乃至直接打断了对面人类大使的话，“此机只是服务型机器人，您无需以对待有机生命体的态度对此机或任何修克斯的遭遇表示同情。我们只是机器和财产，保护并服务您是此机和梭巡的责任，您不必因此对我们感到愧疚，也没有救助我们的义务。在紧急情况下，请以保障您个人生命优先。”
  “——不，那个，我是想说，梭巡当时只有上半身也能活，你也可以这样吗？”
  这才察觉到她意图的征服-001号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是的，此机也能做到。但……”
  “那你赶紧把你的那些藤蔓和零件集中到上面，”没有穿上他递给自己的外套，转而用它包住一个还有些烫手的近椭圆形薄铁片边缘，宋律扶起它，小心地把它对准征服-001号被压住而破碎的胸口装甲边缘，“然后我把你切出来——留这么多可以吗？”
  “该计划理论可行，此机的运作可在紧急转移根系后继续维持。但考虑到逃生黄金窗口期，此机还是建议您放弃……”
  “我不会抛下你的。”回想起那张让湮灭都闭嘴畏惧的脸，模仿着它板起脸的宋律语气强硬，“哪怕其他人来这里想带走我，在没有救出你之前，我也会拼命赖在这里耽误更多时间。所以你要继续唠唠叨叨，还是让你的藤蔓动起来？”
  用有限的数据库资料分析着这个无甲壳外星人的表情，不确定对方有几分认真的征服-001号还是在这场他不愿也不敢拿人类大使的性命冒风险的博弈中败下阵来：“正在转移剩余根系，预计结束时间：5奈秒后。开始倒计时：四、三、二、一，结束。您现在可以截断此机的上半部分达到脱离目……”
  “嘿呀！”
  人类大使的动作和速度比征服-001号预期的要更加干脆利落。生怕自己不小心切坏了他的什么重要部件、又怕自己慢吞吞地让他更痛苦的宋律紧闭着双眼，不管不顾地推着铁皮沿着裂痕碾断了他的下胸甲。
  哪怕在一切结束之后，她依旧用整张脸都皱起来的力度紧闭着眼睛，直到征服号的随船修克斯再次出声，她才长舒了口气，慢慢把眼皮重新掀开，看向地上用双臂支撑着残余机体的机器人：“呃……你的腿没了，不方便走路。要不要我来背你？”
  “无须担心，此机的手臂可以360度高速转动，此机依旧有基础活动能力。”如风火轮般转着手臂，征服-001号示范地用它在她面前飞快地跑了两圈，然后对原地捂嘴颤抖的宋律歪了歪脑袋，光条缓缓闪着困惑的频率，“一切都还好吗，宋律大使？”
  “是……咳咳，是的，我很好，我没事。”好不容易憋住笑的人类女性穿好歪扭的外套，快步走到了疑惑的机器人身边，半蹲着身子看着这个只剩半身的大机器人，“我只是觉得你这个样子好可爱哦。”
  第一次得到这种评价的征服-001号回正了脑袋，光条快速地闪了闪：“此机很荣幸能以此形象娱乐到您，现在，请跨坐到此机身上。此机将会尽快带您前往安全地带。”
  “坐、坐上去？”窃窃发笑的宋律笑容一僵，犹犹豫豫地打量着残破的机器人。
  “是的。尽管机身严重受损，但此机动力依旧充足，能够以比您步行更快的速度持久前进。”转身背对还在迟疑的人类，征服号的随船修克斯后转着手臂向她的方向倒退了一点，背甲蹭着她的膝盖，“请尽快，滞留在这里随时有被卷入爆炸、坠物或者被敌对方发现的风险。”
  “那……那我真坐了哦……”
  小心翼翼地把腿跨过他的肩膀，夹在机器人的脑袋两边，宋律慢慢下放重心，试探着征服-001号的承重力，后者则用毫不动摇的稳固给予她更多的信心。
  耐心等待害怕自己压垮残破的外星机器人的人类把全部重量压在他肩上，并将双脚交叉夹在他脖子前抬离地面，征服号的随船修克斯才完全撑高了机身：“请将双手也抓握在我身上，尽量稳定重心，此机将开始执行撤离程序。”
  “好的，我抓好……哇！那么快！”莫名有点不好意思的宋律本以为对方的速度顶多会是个小型平衡车，没想到会是一个爆改小电驴，虚放在他头顶的手一下整个抱住了征服-001的头盔，不顾形象地团在了他的头上。
  “您还好吗，宋律大使？需要此机放慢速度吗？”
  “不不，不用，我只是……刚刚我只是不小心想别的问题走神了。”
  “什么问题，宋律大使，或许此机可以为您解答。”
  “呃，就是……就是，现在在这里使用奏旋真的那么危险吗？”抱着机器人头盔的人类大使不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只是小小地用一下应该不会弄出那么严重的黑洞吧？毕竟你现在受伤了，我也没有武器，如果那个赫罗斯将军再找过来或者有什么特殊情况，我……我只会奏旋这一种保命能力，还不一定能比得过他。”
  “宋律大使，您的以太呼应能力非常强大，远超数据库内已知的任何仙女座公民。而此处的空间结构已经极端脆弱，这时候若您使用奏旋，呼应出之前在征服号上那个强度的以太旋流，虽然不是100%会引发以太黑洞，但，引发的概率超过80%.”征服-001号的语调总是那么平静，仿佛从来不会因为任何问题改变，“我们当前所在的星球是塔罗斯-7，直径14892奈里，极端椭圆轨道导致季节变迁强烈，宜居程度：一般。然而因最近发现的丰富的矿产资源，奈克斯集团将其纳入了开发计划。目前常驻有智生命体人口：5100人，本土非有智生物种类1394种，生存数量：根据新历1176年的统计，超百万。一旦生成不可关闭的以太黑洞，这些生命体都将陷入危急状态。”
  “但是，如果我不用奏旋，之后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的话，我们可能会……”觉得这时候说这个词有点乌鸦嘴，宋律讪讪咬住了最后那个字。
  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后文，征服-001号认定对方没有继续说明的意图，这才再次开启发声器：“光者宗·理曾说过，‘如自诩高等生物，就应指引和保护其他种族。万不可有将其他无辜生物卷入自己纷争而不觉有罪的傲慢’。”
  “那就是说，无论如何也不能用奏旋？哪怕性命攸关？”
  感觉到收紧在自己头盔边的人类手臂的颤抖，修克斯光条变为了更为舒缓的蓝绿色，同时发出低频嗡嗡声缓和她的情绪：“尽管光者宗·理说过这些话，但是对于那些确实是在走投无路之下才将伤害波及到无辜种族、并对此心怀愧疚的人，祂并没有对其降下神罚，因为祂相信被祂庇佑的仙女座有智种族们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并承担它带来的代价——正如我相信您一样。”
  紧紧抱着他脑袋的人类稍显急促而颤抖的呼吸并没有因此放缓：“征服-001号，你……你觉得如果遇到了那种情况，我该用奏旋吗？”
  “这一定会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很遗憾，此机只是一个随船修克斯，没有为您做决定的权限。但是此机会尽力避免让您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那，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
  爆炸的巨响打断了宋律的问题，而从正面急速向她脖颈切来的船体碎片则让紧急刹车却来不及规避的征服-001号光条瞬间变红。
  一发从旁发射的激光炮改变了碎片的轨道，让它从差点被刹车惯性甩出去的人类头顶擦过。而射出这发救命光炮的对象却一如既往地得不到在场任何人的感谢。
  “宋律大使，”光条依旧鲜红的随船修克斯紧急寻找着其他逃跑路线，“接下来路程颠簸且会有大幅加速，请务必抓稳扶好。”
  “你还好吗，小小的Ta'nshaa？”环绕在漆黑的外甲周围的银色光旋流转着奏出温和的声音，副手的三指利爪彼此交叉在胸前，奥修斯将军摆出了他所知道的新种族外星人用以表达“请求”的手势，然而背后主手的火炮依旧威胁着架着人类的随船修克斯，“请不要害怕，也不要抵抗。我们见过面，在那颗寒冷的星球上。你放过了我，我也为了你放过了那些塔克里人，记得吗，宋律？我就是那个威克提姆人。你不用担心，现在，我会接手保护……”
  “快跑快跑快跑跑跑跑————”一手抓着征服-001号头盔边的天线一手反过来拍着他背甲做快马加鞭状的人类已经做到了她目前能做的全部努力。
  环绕在威克提姆将军盔甲边的光旋丝滑的流转突然一顿，头盔中央水滴形状的黑色玻璃倒影出应声加速漂移掉头逃跑的随船修克斯和坐在上面大声求救的外星人惊慌失措的背影。
  下一刻，消失在原地威克提姆将军毫无征兆地击飞了用两只手臂旋转逃命的修克斯，当然，是在他用较小的副手将宋律从它身上抱下之后。
  “Ta'nshaa，宋律，请保持冷静，不要挣扎。”努力抱住尖叫着随船修克斯编号挣扎扭动的人类，生怕弄伤这个有固定形状还无甲壳的生命体的奥修斯身周的光旋都在微微颤抖，“我并不是来伤害你的，但如果你挣扎得过于激烈，我可能不得已使用麻醉药物。”
  开启后背受损的推进器歪扭螺旋着扑向四手慌乱的威克提姆将军，把宋律从对方的魔爪里撞下的征服-001号用尽半身缠住已经开始恼怒的奥修斯，一边向不知道该怎么帮忙的人类大使开启了发声器：“宋律大使，此机已经无法提供更多庇护，请快逃离此区域。逃，逃，逃……”
  “闭嘴，不知廉耻的奴隶！”
  外部的光旋已经染上了些许来自内部的红色光点，奥修斯轻而易举地用背部巨大的主手撕下纠缠黏附在外甲上的随船修克斯，反复将它摔砸在地上。直到它的发声器里终于只发出破损的电噪音，双臂扭曲变形，胸甲也破碎敞开露出里面由灰绿色藤蔓构成的线路，威克提姆将军才向这个不知死活的修克斯举起了背后巨大的手炮：“我们曾想救你们，然而你们却宁可选择那些奴隶主，甘为人下、不知感恩！如今你们甚至试图帮助你的主人，让新种族也沦为同样的境地？没有思考神志的寄生植物，我将代替光者泽·理给予你最后的慈悲！”
  “你们不是我们要等的人。”被认定为“没有思考神志”的随船修克斯破碎的发声盒里突然蹦出的话显然不在威克提姆将军的常识内，而它鲜红的光条也变为了复杂难解的白色，“我们的任务尚未结束，光者的朋友。难道我们的母体没有这么告诉你们的总核心吗？”
  “……什么？”奥修斯诧异地看着这个居然回答了他的植物型机器人，主手手炮的充能不自觉地灭了下去，“这是什么意思？”
  “喂、喂！奥修斯！”有机生命体的叫嚷同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光学镜头锁定站定在稍远的位置人类大使，征服-001号的光条重新变红，也再次驱动着残破的机身在威克提姆将军手下挣扎起来。
  与之相对的，是欣慰于对方并没有继续逃离的奥修斯将军。他银色光旋里的红猩彻底褪去，跃动着奏出的声线也愈发温和：“宋律。”他轻声说，“没事的，谢谢你愿意等我。待我处理完这个寄生植物，就来接你。”
  “你……我警告你放开征服-001号，不许再对他动手了！否则，否则——”拼命摆出那张骗过了湮灭也骗过了随船修克斯的吓人脸，宋律搜肠刮肚地想着自己此时最能够快速吓到这个奏旋能力可能比自己还强四手机器人的威胁，“否则——我就憋死我自己！”
  “……什么？”气态外星人将军困惑地在漆黑的装甲里爆出了几个闪点，再次重复了自己不到一奈分之前相同的台词，“这是什么意思？”
  宋律只感觉自己的脸烫得惊人：“我、我会停止呼吸，直到你放开征服001号！”
  “我不想勉强你做任何不希望做的事，所以，你的种族最少需要多久呼吸一次？”
  “我1分钟不呼吸就快死了啊！所以我才说我要憋死我自己啦！”看着不懂情况的黑甲外星人和他手下痛苦挣扎的征服-001号，宋律急得直跳脚，“现在开始哦！你不放开征服-001号我就不呼吸了啊！”
  懵逼地望着深吸一口气然后双手捂嘴的外星人，奥修斯身周的光旋因为疑惑而转出了好几个螺旋：“这……不，这不可能。根据你的医学生理数据，你如果拒绝呼吸太久会陷入晕厥，大脑的自主呼吸控制中枢会在你晕厥后立即重新接管身体，自动恢复呼吸。”
  那是包含在艾涅玛斯空间站时泄露的数据包内的人类生理医学内容。征服-001号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点，或许这意味着这个威克提姆将军和贝里斯人勾结，或者至少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这个数据包。
  但如果是这样，也代表他并不清楚之后他们对她的生理学做了什么研究，或许这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然而根据前莫伊娜4个循环前发布的最新研究数据：在应激状态中，她们种族的身体会进入关节锁死状态。”征服-001号闪着光条说，“如果进入锁死状态时她仍处于堵塞呼吸道的姿势，那她将会因缺氧死亡。”
  奥修斯看看这个破损的随船修克斯，又看看蜷缩倒地用膝盖抵住手背的人类女性，绕在身侧的光旋多了一道又一道，分奏着不同的音符，仿佛是他思维斗争的具现一般。最终，人类女性痛苦的闷声引爆了他之后生成的数道光旋，连同他的犹豫迟疑一起炸得粉碎。
  随手将这个重度破损的修克斯丢到了一边，威克提姆将军冲向了脸已经憋得紫红的人类女性，手忙脚乱地用四只手臂把她压住嘴鼻的双手和膝盖拉开。在对方得救的大口喘息中，这个气态生命体打开装甲缝，从机体内泄出了一股过热的蒸气。
  “谢、谢谢……咳……谢谢……！谢谢！”已经憋晕头的宋律涕泪满面，几乎是想到啥说啥，“我刚刚真的以为会被憋死……”
  “我也以为你会死。”主手垫在她背后的奥修斯一时不敢轻易搬动这个甚至可以憋死自己的脆弱外星人，“下次请不要再这样了。——那是什么？！”
  从歪斜的外套衣领处看见了攀爬上她脖颈的灰绿色藤蔓，威克提姆将军顾不得多想那些有形种族的社交礼仪，那对没有护在错愕的外星人背后的副手利爪直接撕开了她的外套，露出了下方狰狞的爆炸烧伤和更加狰狞的修克斯寄生痕。
  “色狼啊——！！”尖叫单手护胸的宋律想都没想就给了他头盔一巴掌，但除了把自己的手打得痛麻发肿之外，她似乎并没有对全身覆甲的气态外星人造成哪怕1HP的伤害。
  结结实实挨了她一巴掌的奥修斯甚至头盔都没有偏一下，在他机壳内部高速旋转的光流集中汇聚在水滴状墨黑窗口上，连同身周狂躁波动的旋流一起吓得胆小的人类一时失声：“他们……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你……！是它，是那个修克斯刚刚趁机寄生你的吗？！是它吗？！”
  眼看他又要回头去找征服-001号的麻烦，对这个救了自己数次的随船修克斯的担忧超过了害怕和羞耻，宋律直接双手揪住了他头盔两边的天线，强迫他的脑袋远离残破的机器人的方向：“不、不是，这是之前留下的！跟征服号无关！而且他也是为了救我才……”
  “无所谓了，之后我会将这些宇宙污秽统统燃烬。但是首先，我不会让这肮脏的真菌继续玷污你的光辉。”没有挣脱人类抓握——尽管这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奥修斯反而顺应着她的力道将自己的头盔凑近胆战心惊的人类，以至于她能看见里面爆发的红色光斑不断冲撞着半透明的玻璃壳，“我会把它扯出来，这或许会有点疼，我很抱歉，小小的Ta'nshaa。”
  较小的副手利爪抚过她喷上了医疗凝胶的胸腹，描摹着那些灰绿色的寄生痕边缘，然后在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的人类那惊恐的目光中，它们变形成了更为锐利纤长、如针如刀的长指：“请为了你和我忍耐。”
  “等等等等！！是梭巡——是这些修克斯的寄生救了我！”惊恐万状的宋律松开了他的天线，转而试图抓住那些即将切开自己的胸腔的指刃，“没有他们我会死的！”
  “你不会的。”仅凭一只主手便足以将她不安分的两手抓握在内、压过头顶，机体巨大的威克提姆将军的另一只主手按住她扭动躲闪的腰腹，下压的机体抵在她乱踢的双腿之间，将她彻底固定在原地。他胸口的装甲挪移，打开了数道涌出银白色气旋的接缝，“我会用我的身体来填满你，我会维持你的运作，我们会合二为一，我……”
  “苍天呐救命啊来人呐这大色狼在耍流氓啊妈妈妈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