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放过彼此
作者:长耳鸦      更新:2025-10-19 20:05      字数:6481
  那天和他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后,董昭月每天都要花五六个小时待在厨房里。
  顾媛以前做甜点和小蛋糕的时候,她也曾在旁边帮忙过,对于巴掌大的小蛋糕,她多多少少会做一点。
  只是没想到第一天亲手操作的时候,成品竟如此失败,为此爱玛还安慰了她好久,说明天再接再厉,一定能做出香喷喷的小蛋糕。
  第二天的时候,她从早上十点烤到晚上七八点,浪费了一堆材料,终于烤出了稍微美味的蛋糕胚,等到第三第四天的时候,她烤出的蛋糕胚已经非常不错了,就连爱玛都觉得好吃。
  做出满意的蛋糕胚后,董昭月发现自己又被难住了,她好像完全不清楚他喜欢什么水果,只记得他不爱吃胡萝卜。
  于是女孩吐了下小舌头,擅自做了个芒果夹心的四寸小蛋糕,用橙汁和淡奶油混合,在蛋糕最上方做了个胡萝卜色的小兔子,还用泰国各种当季新鲜水果在蛋糕周围做了装饰,最后撒上些柠檬碎,便大功告成了。
  爱玛看着圆盘里精致的小蛋糕,笑了鼓了下掌:“做得太好啦,陆先生一定会喜欢的。”
  董昭月怔了一下看向她:“你、你怎么知道我做给谁的?”
  说漏嘴了,爱玛捂住嘴巴,笑着摇摇头:“我猜的。”
  她哼了一声,将蛋糕用圆形塑料盖盒盖好,又拿淡黄色绸带打了个蝴蝶结,放进冰箱冷藏着。
  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如果他再不回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董昭月走上书房,拿起书桌上的相框静静看着,再次想起追海豚那天的画面。
  他说,“你想要的承诺我都会一一给你实现”,她到底对他要过什么承诺?
  这个问题,这几天在她发呆时经常从她脑袋冒出来,但她又完全想不起答案。
  董昭月趴在桌子上,抿着唇静静看着相框,感受着自己的心脏变得怪异起来。
  说起来也怪,明明她曾经那么想离开他的身边,恨不得从来不认识他,为什么即将离开的日子多靠近一天,她的心脏就难受一分?
  会不会……她其实也有一丢丢不舍。
  董昭月把头埋进胳膊里,默默吸了下鼻子,好吧,她卑劣地承认,她就是有一点不舍,她就是有一点点舍不得这个坏蛋。
  她甚至冲动地想,如果他回来了,她告诉他,她也有一点点的喜欢他,他愿不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去过正常的生活?就算他赎罪后不再富有,等她工作了,也是可以养活他的,再不济,她就拿妈妈和哥哥给的生活费养他,那也是好大一笔钱了。
  可这些只能在心里想想,这太幼稚、太不切实际了,没人会为了这一点说不上爱的喜欢放弃什么,甚至连她自己,都不会为了这点喜欢放弃自己的家人、生活和世界。
  而他更不会。
  董昭月又等了一晚上,他依旧没回来,睡觉前,她打开冰箱看了一眼,蛋糕形状还算完整,再撑一天应该没问题。
  她晚上莫名有点睡不着,几乎熬到三四点才睡,因此往常十点钟起床的她,一觉睡到十二点多才行。
  与其说她是自然睡醒的,不如说是被喊醒的。
  女孩睁开眼睛,听见爱玛在外面狂敲她的门:“董小姐,快醒醒,房子快要着火了!”
  爱玛不等她回答,推门进来,看见女孩已经爬下床,她迅速走进衣帽间拿出一件中长款风衣,套在她睡衣外面,赶紧拉住她往外走,跑上来的雇佣兵看见女孩出来,松了口气,催促着两人赶紧下去。
  董昭月一边踢踏着拖鞋快步走下楼梯,着急问道:“怎么回事?”
  雇佣兵快速答道:“这栋别墅是临时租的,我们之前只进行了简单检查,发现没问题后便让老板带你住进来了,没想到这栋别墅长期没有更换过电线绝缘层,整栋楼的内部电线几乎都是老化的,您这些天在厨房经常使用烤箱,爱玛小姐今早又同时使用了大功率电器,电路板过载后某个插板直接烧坏了。”
  解释完,三人已经快步走出了客厅门口。
  其他几个雇佣兵正在检查问题源头,但电线老化严重,一处有毛病,多处都开始出现问题,处理完一处另一处又开始冒烟,浓黑烟越来越多。
  书房窗户漫出滚滚浓烟,董昭月想起里面的相框,又想起忘记带上的链条包,那里面装着他给的手枪,只能抿住嘴唇移开视线,现在再跑上去拿太危险了。
  “他去哪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她拢好风衣,朝雇佣兵问道。
  “我们刚才已经给老板打电话了,他应该马上回来了。”
  “你能打通他的电话?”
  “嗯。”
  那她昨天主动打了两个,他为什么不接。
  “董小姐,你和爱玛小姐走远点待着,消防车等会儿才来,我去帮帮他们。”说完,身边的男人也加入了检查电路的队伍。
  爱玛拉着她走远了一点,董昭月看着被浓烟包围的白色别墅,看它精美的外表渐渐被熏成黑色,突然想起自己的蛋糕还在里面。
  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总是不理解那些主角为什么会为了点东西冲进火海,东西没了可以再买,人没了就没了,孰轻孰重怎么会分不清?
  可是现在,她好像也开始没脑子起来了……哥哥骂的真对。
  她咽了下口水,别墅起火的地方离厨房还远,几个男人们正在燃烧的库房周围灭火,勇敢一点的还待在别墅里找问题源头。
  厨房里客厅大门不远,左拐五米就到,董昭月狠了狠心,抬脚就往客厅大门冲去。
  爱玛正仰着脖子瞭望那些男人灭火,也没太关注身边的人,看见一个影子冲出去,她瞬间懵了起来,着急喊道:“董小姐,你干什么呀!”
  董昭月很快跑到了厨房门口,她屏着呼吸打开冰箱,小蛋糕依旧很完美,此时浓烟呛得她难受,她快速拿下来,抬脚就想赶紧跑出去。
  刚转身,便看见一个雇佣兵着急地走过来护住她,不知道别墅什么地方爆炸了,“砰”的一声带出巨大的火舌,整栋楼都震了一下,厨房头顶的吊顶也摇摇欲坠。
  “董昭月!”男人冷冽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意,穿透力极强,明明还隔着好远,却也能让她颤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睛,从雇佣兵怀里抬起头来,从窗户看向绷着脸快步走过来的男人。
  “快出去。”雇佣兵拉住她的手臂走出厨房,客厅的繁华吊灯“砰”的一声坠落,在地板上溅起玻璃碎片和各种琉璃珠子,雇佣兵带她避开这一处,从另一边跑向门口。
  又一声爆炸声袭来,这次蹿出了更大的火舌,整栋别墅在外面看来,已经全部陷入了火海,爱玛在外面看得害怕又着急。
  连着客厅的双开门是复古风的繁华雕花胡桃木,此时它干燥厚实的木质已经成为了火焰的燃料。
  陆聿森呼吸急促,站在台阶上看向浓烟焰火中的女孩,整个人从未这么害怕过,他不顾猛烈的火势想冲进去,又被蹿起来的巨大火舌给逼退了。
  他阴着脸走向旁边的厨房门口,破开连着洗菜池的窗户,利落翻身进去,快步朝客厅角落的两人走去。
  “陆聿——咳!”
  她还没喊出他的名字,又猛烈吸入一口黑烟呛了起来。
  男人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将她从雇佣兵怀里拉出来,一言不发将她快步拉去厨房,想从那里带她出去。
  谁知厨房也起火了,外面的灭火器已经全部用完光,连着水泵的水管长度有限,只能勉强浇灭一点火焰。
  “老板,从这边出来!”外面的男人大喊道,拿着水管对准门板上猛烈的火舌。
  陆聿森拉着她就要往那边跑,谁知她腿一软,整个人差点摔倒,他看向她,女孩吸入太多烟雾,显然已经开始难受。
  他忍着左肩的伤痛,一把将她抱起来快步走到门边,等水管又一次浇灭火舌时,抓紧时机冲了出去。
  就在男人越过门框的时候,上方猛然砸来一块半是炭火的木板碎片,重重砸在男人的肩胛骨上。
  他的伤口还未好透,怀中还抱着人,后背被剧烈灼痛那一刻,陆聿森脚下一个不稳,抱着她滚下了台阶。
  董昭月手上一松,蛋糕直接从手里坠落,重重砸在地上烂成稀泥。
  她呼入新鲜空气,脑袋终于清醒了不少,听见身下的男人闷哼一声,赶紧从他怀里起来:“陆聿森……”
  终于出来了,几个雇佣兵赶紧将两人扶起来带去安全地带。
  男人背部的衣服已被烧焦一大片,露出泛红的肌肤,发丝也有点焦味,左肩痛得失去了知觉。
  他全然不顾,被人扶起来后沉着脸掐住女孩的手臂,大步流星将她带到一辆车前。
  董昭月被他重重甩在车门上,后背和右手臂痛得不行,“嘶”了一声:“疼……”
  “疼?知道疼你还跑进去?”陆聿森阴寒着脸大声斥她,眼底猩红,“你就这么想死?啊?”
  她说不想被迫卷入他的事情,好,他在外面想尽方法不让陈缇昆再对她起心思,她在家安安全全就好,谁知他在外面累死累活,她在家里却不好好待着,不顾一切冲入浓烟滚滚的别墅,鬼知道他刚下车看见那一幕,心里有多害怕紧张?
  董昭月眼圈红了起来,声音有点闷,又有点哽咽:“我、我没有,我只是想——”
  想趁没起火去拿蛋糕,她做了整整一周,好不容易才做出一个完美的,不能就这样浪费了。
  而且她等了他好久,他也没回来,快要离开了,她只是想给他补个生日蛋糕,想告诉他不要再随便选个日子过生日了。
  可惜,蛋糕还是毁了。
  陆聿森不等她回答,后怕地把她拥进怀里,闭上眼睛紧紧搂着她:“好了,没事了,我没怪你,你刚才要是出点事,我怎么办?”
  董昭月埋在他胸膛前,鼻子酸得厉害,带着鼻音闷道:“你去哪了?我说有事和你说,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也不接我的电话。”
  “没事,一切都结束了。”陆聿森松开她,深深地望着她的脸蛋,帮她擦了一下额头的灰,“我也有事和你说。”
  男人滚了下喉结,微微俯下身子双手捧住她的脸蛋,和她对视:“董昭月,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对我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
  她颤着眼睫毛直视他深沉的眼神,眨了眨眼睛:“有……但是……”
  陆聿森刚松下一口气,听见她说但是,心又拎了起来,看她的眼里多了一分锐利:“但是?”
  董昭月虚握起掌心,抿唇两秒后颤声道:“但是喜欢不是爱。”
  身后的别墅再次响起一声爆炸声,两人却什么也没听到,周围静得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你再说一遍?”陆聿森捧着她脸的手多加了几分力,声音有点颤。
  她忍住眼泪,缓了下情绪,将这些天想说的话一一道出:“喜欢不是爱,我承认我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但我做不到对你爱屋及乌,无法接受你周围的人和事,也害怕走进你的世界,害怕和你有更多的纠缠;而你也同样对我做不到爱屋及乌,做不到不伤害我的家人,你习惯了自己的生活和世界,没必要为了我放弃什么,改变什么,我不强求你,希望你也不要再强求我了,我们放过彼此吧。”
  他回来,是为了听她说这些话的?
  陆聿森滚了下喉间,胸腔有点闷:“董昭月,在你眼里,我对你的感情就这么廉价,这么上不得档次?”
  原来在她心里,她一直都不相信自己会为了她改变和放弃。
  “你从来不愿意好好听我说话,从来都是。”他松开她的脸蛋,俯视着她,“那天出海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这段时间你乖乖的,我会给你想要的结果,可你呢,待在我身边的每一秒,从来没信任过我吧?”
  “上一次,你为了你哥甩开我的人乱跑出去把自己弄失踪,回来后我也没有指责过你,你给我做炒饭、打电话假装关心我,不过是为了去书店找人帮忙联系你哥,我猜,已经联系上了?这些我都可以装作不知情,本来么,我今天回来也是想亲自送你去机场的。”
  他看向台阶上摔坏的蛋糕,又转头看她:“问我的生日、给我做蛋糕、还冒着危险进去拿出来,与其说你是真心的,不如说你只是害怕你哥哥过来接你时,担心我和他动手,所以提前做点什么哄我消气?”
  陆聿森带上了点嘲弄:“你大可不必这样。”
  闻言,董昭月微张红唇怔怔看着他,眼睫毛挂着的泪珠大颗滚落,无措地抠弄指尖。
  消防车的声音从远及近,还夹杂着警车的声音。
  陆聿森越过她的发顶看向别墅草坪外的环形水泥路,消防车身后,跟着两辆黑色公务车和两辆曼谷警署的警车。
  他笑了一声重新看向她的脸蛋,“看来我猜的不错,早就已经背着我联系上了,赶来得这么及时。”
  陆聿森退开她一步,肩膀和后背的灼伤隐隐作痛,他却觉得某个地方的疼要更加强烈:“董昭月,既然你觉得我的感情廉价、上不得台面,我也如你刚刚所说的,不强求你要了,就这样吧。吵了那么多次架,到头来还是这样,我所有的耐心和心气被你折磨得一点都不剩了,真是输给你了。”
  陆聿森越过她发顶看向缓缓走来的董昭年,一边解开手上系着的红绳,一边哑声开口:“都说酒后吐真言,你的真心话,也不过如此。”只有他一个人蠢得当真。
  她说不想和现在的陆聿森在一起,想和清清白白的陆聿森在一起,那他就用尽手段去争她口中的清白,可等他处理完所有事情回来,她却和他说喜欢不是爱?
  男人将她亲手给的红绳扔在地上,看也不看一眼,整个人毫无情绪。
  董昭月只觉得眼眶酸涩得厉害,呼吸困难。
  “你哥来了,跟他走吧,回去当你的乖小姐、好学生,再也不用担心我这种烂人缠着你了,你以后最好也别出现在我面前,看着惹人心烦。”
  “哥,你没事吧?”王胖子手上也戴着相同的手环,他在后面看见男人狼狈的后背,紧皱起眉头跑过来。
  陆聿森最后深深看她一眼,坚决般转身走人,绷着下巴大步离去。
  男人的后背极其狼狈,大半衬衫已经被烧空了,衣料边缘卷起焦黑的边,露出大片被灼红的皮肤,风一吹起,空洞的衬衫飘荡起来,她的眼眶明明已被泪水迷糊,却清晰看见了他左肩上的枪口余疤。
  在墨西哥撞上她后背的胸膛、冷冽的气息和熟悉的闷哼声再次重现于她眼前,她耳边飘起那天下午,王飞在亭子下被打断的话……
  董昭月的眼泪滚落下来,抬脚想追上去,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臂止住她,她只能带着哭腔朝那个后背颤声道:“陆聿森,对不起……”
  男人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加快步子往前走去。
  “卿卿,跟我回家。”董昭年把她拉了回来。
  “哥……你让我、让我过去再说一句话。”她哭咽着挣扎起来,“我、我好像害他受伤了两次。”
  好像……也不止……
  董昭年把她拉进怀里,拿出口袋里的纸巾给她擦眼泪:“他自己一厢情愿,没人逼他,和你没关系,我们走吧。”
  她脸上的眼泪被擦拭干净,她转头看过去,男人已经被王飞扶进车里,连头都没回,王飞坐进车前,朝她抛了一个幽深又漠然的眼神,还带着一丝仇怨,完罢像是不想再看见她,毫不犹豫坐进去用力关门。
  那辆车掉头就走了,董昭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董昭年带上车的,她靠在座椅上,紧闭酸涩的眼睛,指尖一直不停地抠弄着。
  【都说酒后吐真言,你的真心话,也不过如此】
  她到底说过什么?
  董昭月努力地回想起来,画面一点一点往前,跑到了从赌场离开后她喝醉那晚。
  渐渐地,她混沌的大脑从迷雾中清醒,她喝醉后说过的话一字一句清晰起来。
  【喜欢你,却又讨厌你对别人做的事,总是让我分不清到底是爱是恨。】
  【还有呢。】
  【想和清清白白的陆聿森在一起,不想和现在的陆聿森在一起。】
  原来他说的那些话,指的就是这个?
  董昭月坐在车上,突然颤着唇哭出声。
  董昭年见状,靠近她把她脑袋搂进怀里,轻声道:“哭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心脏……好像有点难受……”她从未这样大声哭过,狼狈又伤心。
  她刚才说对他或许有那么一丢丢喜欢,她又说谎了,好像不止一丢丢,要不然心脏为什么那么难受……
  他说她给他打电话让他休息、给他做蛋炒饭,只是为了假装关心他;问他的生日、给他做蛋糕,只是怕他生气后和哥哥动手。
  根本不是这样的……一点都不是……
  董昭年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心疼却又无法表现出来,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喜欢某人吗,就是知道,他也得装作不知道。
  “好了,想哭就哭吧。”
  疾驰的车内,满是女孩哭得断气的抽噎声。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终于渐渐消停,董昭月一边呼气缓着情绪,一边带着鼻音闷声问董昭年:“哥,如果一个人喜欢上了一个很坏的人,那她是不是也很卑劣,三观不正?”
  董昭年面不改色,淡声道:“你别来问我这个问题,回去后好好休息,忘了这些,不要再提了。”
  “时间会冲掉一切,总会过去的,你的人生还很长。”他看向窗外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