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汁代替酒精，温凝喝了一杯又一杯。
  孩子们在饭桌上自由挥舞着手语歌，伴随着音乐的节拍，一场在声愿的年夜饭可谓举办得其乐融融。
  何嘉嘉蹲点抢火车票，今儿个候补了老半天，可算成功。
  温凝凑过去看了一眼，挑眉道：“明天就走吗？”
  何嘉嘉喜上眉梢，点点头道：“对，已经和咱们孙院长打过招呼了，我想提前两天回去陪陪我妈。”
  温凝想起她之前说的，嘉嘉的母亲也是一位听障人士。
  “我今年一定要陪我妈看春晚！”
  温凝疑惑，问为什么。
  “小温姐，你还没听说吗？”何嘉嘉低头捣鼓手机，然后把新闻翻出来给她看，“瞧！今年春晚特意添加了听障版的无障碍转播，这个手语翻译还是实时转播呢！”
  “那咱们机构的孩子是不是也能看了？”温凝蓦地扬起嘴角，轻声感慨：“真好。”
  晚些时候走出声愿，原先温凝还打算留下来帮老师整理饭后残余，只是赵春花始终强硬地挡着不要她收拾，温凝这才答应回家。
  刚下楼，抬眼望去时，看见一辆车静静地停在机构门口。
  也不知道等多久了，温凝快步上前，还未待她多走两步，车上的男人开门下来。
  心情很是不错，温凝几乎是跳着扑进他怀中，接着仰头朝他难得说了句体贴话：“久等了？”
  李随抬指拨开她脸上的发丝，眉宇间尽是揉碎了的温柔。
  为她拢起身上敞开的外套，男人声线低沉蛊惑：“冷不冷？”
  温凝摇摇头，双臂围住他精壮的腰际，依恋地将脸颊贴向他的胸口。
  莫名一声喟叹：“好可惜，今年过年又没下雪。”
  “想看雪？”他问，胸腔传来震动，“下雪的地方有很多，你想去哪？”
  温凝声音闷闷的，她埋在李随怀里，轻声道：“没有，我就是随便说说。”
  李随的手掌抚在她的脑袋，两人在夜色中相拥了半晌，正准备上车回去之时，不远处传来赵春花的声音。
  “小温，小温老师——”
  赵老师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位旖旎和谐的氛围，待她站到二者跟前时，他们还未来得及分开彼此。
  温凝脸上闪过羞赧，她扭头挡在李随身前，异想天开地妄图把他“藏起来”。
  却不料还未待她开口，头顶蓦地幽幽传来：“新年快乐啊，赵老师。”
  女人心头一跳，暗暗做了拍打他的小动作，却被男人牢牢地握在手心。
  赵春花也有些错愕，虽然早就发现这段时间温凝和她未婚夫好像没什么往来了，但也不会往李随身上去想。
  笑了笑，赵老师打心底晓得眼前这两位都是好孩子，于是她也大方地朝李随回了句新年快乐，又赶紧将手上的物件交给温凝：“小温，你有东西落在教室忘了拿，还好你没走。”
  温凝伸手接过，上前两步时赵春花看见身后俩人牵在一起的手。
  没多问什么，孩子大了，感情的事情能自己做主。
  后来，望着逐渐驶离声愿的奔驰，赵春花脸上露出了欣然的笑容。
  温凝窝在后座不说话，身侧李随率先开口：“和我在一起很丢人么。”
  挪了身子偏向另一边，温凝低头摆弄手机。
  手上的文件资料被男人捏出褶皱，眼下他再怎么集中注意力也无法看进去了。李随有些郁闷，干脆将协议尽数丢在脚下。
  提前想好了措辞，李随倾身刚准备质问女人，却听见她喊了一声“妈”。
  温凝在和胡岚打视频电话，方才饭桌上何嘉嘉说要回去看她妈妈了，而自己也很久没回家了。
  心里酸酸的，即使在同一个城市都没碰面，温凝实在想念，于是给她打去通话。
  那头黑漆漆的，温凝将胡岚的视屏框放大，却也只能看见母亲那双熟悉的眼。
  “妈，家里怎么不开灯，是停电了吗？”
  “哦，你爸他睡了，我不想打扰他。”
  温凝皱了皱眉，抬眼看到手机顶端的时间，又说：“这么早？这才几点，爸怎么会睡得这么早？”
  胡岚向她解释，说最近的事情影响了温万松的心情，所以早早睡了也省得烦心。
  母亲说话有些磕巴，像是临时想出来的话术，前后有极强的不合逻辑性。
  半信半疑的，温凝皱着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攀上心头。
  “妈，你开灯吧，爸在房里睡觉，你开灯怎么会影响他？”
  那头没了声音，温凝只瞧见母亲闪烁的眼，以及她浅浅的抽泣声。
  鼻头倏忽就酸了，手指在颤抖，温凝突然问道：“妈，爸是不是打你了？”
  胡岚终于哭出来，亮起的屏幕这才照到她的脸庞——嘴角、颧骨、额头都带着青红色的淤痕。
  喉头哽咽着，温凝泪水顺着下颚簌簌滚落。
  “他打你？他怎么可以打你！妈，你忍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不和他离婚啊！”
  胡岚只是哭泣，在女儿痛心又愤怒的“控诉”中，她决然地挂断了电话。
  熄灭的手机屏倒映出温凝崩溃的脸庞，她扔掉手机，捂着脸大哭起来。
  一双手温柔怜惜地圈住她，熟悉的怀抱将其裹得严严实实。
  温凝抓着李随的衣服放声痛哭，她说她不该走的，不该让母亲独自面对她的父亲。
  男人垂眸，眼底情绪万千。
  心疼地抱住温凝颤抖的身子，李随嗓音沙哑，不停安慰：“这不是你的错。”
  哭了很久，即使躺在床上依旧是红肿着双眼。
  李随知道在她心里家人是第一位重要的，看到母亲被父亲打，心里的痛苦定然是当时父亲打她的数十倍。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女人皙白的脸颊，他低哄道：“很晚了，要不要睡觉？”
  温凝没说话，李随只能无声叹息。正当他准备帮她关灯后离开房间时，女人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李随回头去看，温凝通红的眼噙着泪花。
  温柔抚上她的额角，男人的口吻近乎疼爱：“怎么了，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
  声线还在哆嗦，带着哽咽后的喑哑，“我要找罗律师。”她说，又滑下泪水，“我要去公安部门控告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