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废囊人
作者:阎崇年间廷史司理事      更新:2025-06-03 14:33      字数:2748
  既然已经结婚生子为什么不拒绝她推开她?
  到了现在又假作深情演给谁看?
  花言巧语的坏嘴巴,就应该被烧烂。
  “我打小就喜欢去你家偷东西,因为你是个瞎眼睛,看不着,你家的东西我偷着顺手。但那天我失手后被你抓了个正着,我就没办法再偷了……”
  剔去眼中侥幸丛生的温软,她将目光冷作一道锐利寒冰。
  淡漠地俯视着他:
  “我就只能骗了。”
  跌落在地的男人偏过首。
  前发遮挡住了那双灰白色的空眸。
  被火星烧融的皮肤留下了红褐色的印痕。
  他牙关紧闭,牵扯着唇角抽动起来。像是将疼痛咬在齿间,死不松口。
  只是那疼痛到底来自于唇角的烧伤,还是来自更深处的地方。
  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在你面前卖个惨,你就蠢笨到全然相信了。果然是个瞎了眼的废囊人,耍弄你根本不费多少力气。”
  她走近他。
  撑着双膝弯下腰:
  “陈挚啊陈挚,你就是我的摇钱树。买笔买书是假的,车祸住院是假的,就连那张录取通知书,都是路边随便捡来的化肥宣传单。”
  笑声难抑,随着末句脱口而出。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笑得红了眼睛。
  深吸之下。
  她灌着狠劲咬牙切齿:
  “都是假的,我都是骗你的。我说喜欢你,要跟你处对象,全都只是为了骗钱而已!不,不仅仅是骗钱。”
  她话音一转,魅色轻佻:
  “你长得好看,怪叫人稀罕的,这不顺道骗骗身嘛。也就图你的身子,玩玩罢了。”
  一双丑陋的大手按在地面。
  那双被刀伤得不成模样,被火烧得表皮扭曲,并不能称之为完整的手。
  正扣过地面,将指尖摁得发白。
  一字一句落在他身上,像生生剜过他的肉。
  刀刃子扎入皮肉,冰冷的刃锋切割过身体,也不利落。
  缓缓慢慢撬动扭转,刻意逼迫他将感知放大。
  大到他几近窒息,大到他难以承受。
  腥甜从齿间蔓延开来,一直延续入喉。
  渐渐伏动猛烈的胸膛伴随着颤抖的呼吸。
  他试图撑起身,却在摆正坐姿后被她猛然揪住领口,迫使他仰起首来。
  几缕碎发散落在他的眼前。
  灰白色的薄冰正生出了无数裂痕。
  冰下封冻这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正无声地吞噬着柔动的光痕。
  浑浊雾气在瞳孔表面弥漫,浓得化都化不开,浓到凝出一汪动荡的水色。
  却又被那死寂的灰白生生困囚,无处可逃。
  是什么别碾碎了。
  连残骸都被弃置荒野,被滚山的风吹散了。
  散落无焦的目光由不得她捕捉,她痛恨他的悲凄。
  她不愿承认自己陷入灰白色的浪潮里无力脱身。
  这相当于坐实了她被他的虚情假意骗了进去。
  这样的她像个笑柄。
  太难看了。
  即便胸膛中的钝痛让她难以喘息。
  即便揪在他领口的指尖倏然冰凉。
  即便一腔酸涩铺天盖地,让她红了眼眶。
  她也绝不停止对他的凌迟。
  “你还以为我真会喜欢你啊?陈挚,你一个穷乡僻壤的瞎眼睛,寻常事都做不来的废囊人……”
  凝在男人眼角的泪随着他眨眼间流落而下。
  湿痕越延越长,一行接着一行。
  他惊慌着,他破败着。
  她甚至能从握在手中的衣领感受到他坍塌的重量。
  她没有再继续接下来的话。
  而是紧紧闭上了双眼,去缓和那把双刃剑划在身上的伤。
  “滚。”
  她一把将男人推开:
  “滚吧。”
  泪水绽在水泥地面,晕湿出四溅开来的深色圆点。
  他双手撑起身,掌心抚过尘灰,跪挪寻觅着什么。
  她当然知道他在寻觅什么。
  几步过去弯身捡起了他的盲杖。
  刚想递给他的动作被强行收了回来。
  下意识想给予他的柔软被强行收了回来。
  她举起盲杖重重往他身上砸——
  硬物砸在他额侧发出一声闷响。
  他早已不知疼痛无力顾及那一计重创。
  好不易握住了那支撑他行走的依仗。
  他踉跄起身,颓着肩膀向门外走。
  袖侧狠狠搓过双眼,磨得她发疼。
  乔佳善背过身,高仰着首,努力平息自己乱糟糟的呼吸。
  “笃、笃、笃”
  盲杖的杵响凿得她发疼。
  她只能用蛮力强行掩盖住扰乱她心神的响动。
  她瞄准了一旁制作了一半的木桌,大力掀翻。
  猛狠踹踩。
  伴随着连连巨响。
  他精心打制的木桌子,四分五裂了。
  起初,雨水只是稀稀落落的银针。
  不一会儿,便密密麻麻哗然在黑幕里。
  陷在雨幕里的孤影靠手中的盲杖引导着前进的方向。
  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雨水最先浇湿了他宽阔的肩膀。
  到后来浸透了他的衣裤,再寻不到一寸干爽。
  水珠子缀满男人的发梢。
  往地上坠,往脸上淌。
  冰冷与温热混淆。
  破碎的呜咽声逐渐连贯。
  刮在他身上恶寒的风霜带走了他的体温。
  真冷啊。
  就如那年儿时。
  他被丢入湖中央一样。
  ——
  乔佳善站在围屋门前。
  本要敲在门上的手迟疑了片刻。
  又紧握着拳收了回来。
  她愤怒啊。
  所以要去伤害他。
  她到底在愤怒什么?
  愤怒他娶妻生子对自己的“背叛”?
  可自己在城市的这些年,她又哪里将他放在了心上?
  愤怒他有了家室还回应她的吻?
  那自己当年正与梁耀民交往还不是上了他的床?
  她跟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
  她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什么立场去愤怒呢?
  她是有一分歉疚的。
  只是这歉疚不敌怒焰灼烧,也不管什么是非对错了。
  她只想一股脑往他身上撒。
  撒完了呢?
  也该了断了。
  她望着手中的存折,眉头凝出的重量越来越沉。
  脱离了原本的成绩,以素人的身份起号,要想在互联网的浪潮里分一杯羹还是太难了。
  盲人木匠的账号并没有什么起色,在她纠结是否更换赛道主题的时候与陈挚闹到如此地步,无疑不是落实了她另寻他路的计划。
  在此之前。
  她必须与他清算了。
  乔佳善心一横。
  曲着指,用指节敲在门上。
  铁门被敲得哐哐响。
  不一会儿,便传来了拖沓着板鞋的脚步声。
  “哪个啊?”
  妇人从里边推开门。
  怀中的稚儿哭闹不止,她只能一边轻拍着孩子的背脊,一边左右摇晃。
  “你好。”
  乔佳善牵起一个僵硬的微笑:
  “我来找你老公。”
  妇人赤裸裸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疑着眼:
  “我老公?”
  “我前些年借了他钱,今天来还给他,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妇人无力分心,一心只想哄好怀中的孩子。
  她扯着嗓子朝屋里吼喊了一声:
  “孩子爹!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