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洄从队伍里走出去，空出自己的位置，朝曹曦华和老大笑了笑。曹曦华看了老大一眼，还有些犹豫，“这怎么好意思？”
  赵迪伟明白过来，赶紧出去，催老大和曹曦华走进队伍，“你们赶紧进去吧，不还要给瑶儿她们带饭呢嘛？”
  “好，好！”老大和曹曦华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接受赵迪伟和蒋洄这个人情，填补上他们的空位，“谢谢你们两个啊。”
  “那要不我也……”看到两个朋友都出去了，南宫景沉吟着，赵迪伟就说道：“你也个啥你也，你就在这待着呗，到时候买完饭记得去抢位置，这么多人，还不定能有位置呢。”
  “行。”南宫景正为是要逞兄弟义气还是为节省时间继续排队发愁，赵迪伟这么说，他也不再纠结。
  蒋洄看着曹曦华和老大走进队伍，手抄在口袋里，准备往后面走。他注意到后面那个林姓体育生盯着他，目光中有着不甘心。他比蒋洄高出一个个头，那张方脸横眉怒目，瞪视他。蒋洄没有惧色，唇角带笑，平静地直视回去。见没吓到人，那男生悻悻收回视线，还是不甘心地朝蒋洄和赵迪伟那个方向发出一声不屑的“嘁”。
  赵迪伟和蒋洄往队伍后面走去，他翻了个白眼，“拽什么拽，不还是我的手下败将？”
  他说话声音不大，食堂人声鼎沸，将赵迪伟说话声盖过去。蒋洄朝后头看了看，发现那个男生眼神中带上一股怨气，估计还是被他听见。他笑道：“手下败将？你好像也不算正面打败人家。”
  “切~~”赵迪伟并不在意，他也手抄在口袋里，神色悠然，“这有什么的，招数有用就行，管它那么多干什么？”
  “有些人呢，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再有下次，照样还是会输给我。”
  蒋洄双手环胸，低头轻笑，和赵迪伟一起走向后头去，没有再往后面看。
  曹曦华头探出队伍，朝赵迪伟和蒋洄离开的方向张望，目光落在蒋洄的后背，耳边传来老大的声音。
  “赵迪伟这个男朋友不错啊，”老大也在张望，语气里有几分艳羡，“对大小姐是真的好啊。”
  “嗯嗯？”曹曦华小小出了一会儿神，听到老大说话，赶紧回神转头，她还仔细回忆了一下老大刚才说的什么，这才明白过来，老大这是有感而发，她常抱怨现在的男友不够体贴，曹曦华注意力放被眼前占用，刚刚想到的就被挤到脑后，“这么羡慕？那让你男朋友多学学人家。”
  老大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倒是想呢，问题是管用么？”
  一提到男朋友就心烦，老大懒得再提，和曹曦华对道：“大小姐和阿楠阿娇要吃什么来着？出门前她们报了一通，我现在有点记不得了。”
  曹曦华努力凭着记忆回忆，两人这时候才后悔没有让她们发微信，趁着还没排到她们，两个人赶紧在群里发微信，问起那叁个人想吃什么。老大在发消息间，看到南宫景一个人在她们后面，她想了想，说道：“南宫，你要不也问问赵迪伟他们，他们要吃什么，要不我们叁个一起都给买掉算了。”
  南宫景手抄口袋，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大说，语气豪迈，“是他们两个把位置让给我们的，我们也要讲义气嘛。这样吧，你记蒋洄的，我呢就大小姐和阿楠的，曦华，你带阿娇和赵迪伟的，我们叁个分开带，正好。”
  南宫景也没再拒绝，答应下来，开始发微信，问起赵迪伟和蒋洄午饭想吃什么。
  队伍缓慢移动，她们叁个陆续收到回信，老大开始报起菜名，准备到时候和打饭阿姨师傅一口气报完，绝不耽误时间。曹曦华也跟着记起来。南宫景比较轻松，只笑着和她们玩笑。轮到她们叁个，老大和曹曦华都抓紧时间，各自打好饭，拎着打包的塑料袋走出队伍，等了南宫景一会儿。叁个人到队伍后头和赵迪伟蒋洄会和。两个女孩子再次向赵迪伟和蒋洄表示了感谢。赵迪伟笑着说没关系，蒋洄只是温和地笑笑。说完话，老大拉着曹曦华要走，曹曦华触到那双温润的眼睛，口中发出一个“呃”字，脚步不由一顿。
  老大以为她还有事，就问道：“你咋了？还有事？”
  被这一打岔，曹曦华回神，那个在心里产生的，很模糊的想法突然被打没了影，她也不记得刚刚要说什么，就说道：“没事没事，我们赶紧走吧，阿娇她们还等着我们呢。”
  两个人拎着沉沉的两大袋子，回到宿舍。赵多娇她们都躺在床上，不过赵多娇和郑楠躺在一起，她实在懒得爬床了，索性借了郑楠的床。两个人还说好了，这一晚赵多娇也和郑楠睡一张床。
  听到老大和曹曦华喊她们吃饭，那叁个人顶着清一色的苍白脸庞下了床，短短几步路，走得像上了年纪的朽木，拖动在地上。
  “还是这么不舒服？”老大一面拿出打包的塑料盒，一面关切地问。
  大小姐和郑楠没什么精神，赵多娇在她那小小地“嗯”了一声，听上去还带着点哭腔。
  老大看着都有点心疼了，“这么难受啊？”
  “痛经的时候呢，”曹曦华递过去塑料盒，“是不舒服。我有的时候也痛，不过比她们好点。”
  老大这时候笑着来了一句：“哦那我没痛过。”
  这话可不得了，像是什么大型炸弹的导火索，要不是那叁个人都没有精神，估计早就引得整个寝室爆炸，但她们还是嗖嗖飞过去叁双眼刀，连曹曦华都带上点怨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时候的老大就像她经常抱怨的那位直男男朋友一般……直。
  “啊对了，”发完塑料盒，老大也没回自己位置吃饭，而是和曹曦华站在一起，她想到食堂那一幕，提起来：“今天得亏有大小姐男朋友。”
  大小姐没什么胃口，用筷子翻着那些发着油光的菜，虽说是她点的，但真的摆在她面前，她又不怎么想吃。她懒懒同老大聊天：“他怎么了？”
  “我们今天去的时候，你们知道，食堂一向人多，”老大说，“我看到那个人海，就在担心去排队会不会很迟。”
  “然后就被你男朋友看到了，就把我们叫过去，还让我们排他前面。”
  “不过被人看到了，就站出来说了我们一顿，”老大说，“哦对了，我觉得那个人好像挺眼熟，好像我们都见过，是谁来着？”
  老大回忆着，“好像挺高，挺壮……”
  曹曦华也帮着回忆，“好像还挺黑。”
  听的叁个人无语又无语，这算什么特征？
  “哎不想了，”老大懒得再想，就略过那个人的特征，“你家男朋友不是看到我们想让我们排前头，这不还是为了你，想让你早点有饭吃。但那个男的看到我们，就大声说我们排队。”
  “我拜托，”老大翻个白眼，“我也不是说我就要插队，但是你男朋友是为你考虑，也谈不上什么十恶不赦罪大恶极吧？好好说话就是了，非要那么大嗓门，引别人都看过来，搞得我们那么丢脸，好像我们是故意想插队似的。”
  “就是啊，”曹曦华也皱起眉头，“拜托，食堂那么多人，就算我们插了，又不是只有我们插队，我看平时动不动就有人插队，还叫朋友帮忙排队，也没见几个人说，怎么遇到我们，还没插呢，就被人说了。”
  老大笑起来，“这就是那个什么，平时不犯错的人，不犯错也没人夸，但要是犯了错，就必被人捉住。以前我上课时候，平时认真听讲，老师也不夸我，哎我要是哪天心血来潮想偷偷在课上看本小说追进度，就一定会被老师抓到。但那些平常在课上看小说的，就不一定被老师捉到，我一看就会被捉，我真的，气死。”
  曹曦华也跟着笑，“就是啊，像我平常在家老老实实的，我爸妈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有一次回家晚了，就那么一次，我还想偷偷回家不被他们看到，结果还真就被他们当场捉住，狂骂一顿，难受死我了。”
  大小姐也笑起来，仿佛也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赵多娇和郑楠长这么大还没让家里操心过，也就只当成玩笑话听。
  聊完曾经的糗事，老大回到排队的话题，“那个人我看就是找茬来的，赵迪伟差点同他吵起来，还是他后面的蒋洄拦着了。”
  “后来呢，是他带着蒋洄走出去，空出两个位置，让我们进去了。”
  曹曦华听到这，张开嘴，想说什么，老大忽然大喊一声“我想起来了！”，还一巴掌拍在曹曦华肩上，她吓了一跳，刚刚要说的话也逃没了踪影。
  “我想起来了！”老大兴奋地重复了一遍，“那个男的！我们见过！是上回篮球比赛那次，和我们系篮球队打比赛的那个队，那个人撞翻赵迪伟吃到红牌那个！！”
  “对哦！”曹曦华的思路完全被老大带着跑，“就是他！”
  “我靠！”曹曦华一想到那件事，气愤地挥一下拳头，“那个人是看到赵迪伟，故意找茬的吧！”
  大小姐嘴唇嗫嚅，上回赵迪伟故意假摔那事在寝室里只有郑楠和赵多娇清楚。她了解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就是对方故意找茬，要真计较起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另外这两个室友不知道，她们对那人印象就好不起来。不过旁人的名声，也与她有什么关系？她痛经烦着呢，更没心思帮人澄清。任由曹曦华和老大把那人想成是篮球赛比赛失利所以故意找由头挑衅赵迪伟。
  老大这次对赵迪伟印象不错，又夸了他几句，主要是夸他对大小姐多好，大小姐嘴上没说什么，但肉眼可见，她心情好了起来，嘴角也翘了上去。老大顺便把事情的结果也说了，说出她和曹曦华南宫景叁个人分摊，顺带把赵迪伟和蒋洄的份也带了，以显示她们很有义气。
  老大一张嘴，叭叭说了半天，正喘口气，曹曦华顺口说道：“对了我要说个事。”
  老大看她，“你说吧。”
  曹曦华在那张开嘴，刚要说什么，却又停在那里，想了下，说道：“哎我要说什么来着？”
  她又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就顺着这件事问其他人：“哎你们平常有没有这种时候，就是想着要做一件事，结果因为什么事，把这件事放在一旁，等到要做这件事了，就想不起来了！”
  “有有有！”老大心有戚戚焉，忙点头，“有的有的，就是有时候想好要说什么话，等到要说的时候，谁知道就想不起来了！”
  “我就是！”曹曦华说，疑惑地望一圈她的室友们，像是在问她们，“我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大小姐筷子插在塑料盒里，瞪一瞪眼，“你要说什么，我们怎么知道？”
  “我就是想不起来了嘛，”曹曦华仿佛受到什么打击，“要说的话怎么会忘记呢？我该不会早早得了老年痴呆吧？”她的脸笼罩上一层担忧的神色。
  “不会的啦，”老大安慰道，“人有的时候就会这样，我就会这样，你问问她们，她们肯定也有。”
  大小姐离她们最近，挑着饭盒里的菜叶，举起手，“我没有。”
  郑楠扒拉着饭送往嘴里，她也没什么胃口，完全是出于求生意志，说话有点含糊不清，“我也没有。”
  曹曦华身子一歪。老二躺在床上玩手机，听到她们的讨论，也闲闲来了一句：“我也没有。”
  老大也有点尴尬。赵多娇听了半天，只觉得这件事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大口大口吃着饭，胃口比郑楠和大小姐好，这时候，她举起手表示：“我也有。”
  曹曦华眼睛亮起来，“阿娇阿娇”地叫着，跑过去，感激地搂住赵多娇。赵多娇也空出一只手抱她，两个人顿时亲热起来。
  中午带饭吃饭聊天，已经花去很多时间，仅剩一点午休时间，曹曦华抓紧时间午睡，没太花心思去思考到底忘记什么。经过一下午的课，她更是听课听到两眼发晕，下午最后两堂课，是一位老教授的，他讲课没什么意思，枯燥乏味。但曹曦华怕被捉住，不敢睡着，两只眼睛撑得大大的，这已经是极限。老教授讲的，她愣是没记下多少，记的笔记字迹线条歪歪扭扭。曹曦华为自己的笔记感到汗颜，下课时流着泪合上书本——还是等回寝室问郑楠吧。不是其他人不靠谱，而是郑楠简直犹如一根定海神针——那股亲和力实在叫人安心。
  到了晚饭时间，大小姐身体还是不舒服，先回了寝室，赵多娇和郑楠好一点，能撑着身体去食堂，顺道帮大小姐带饭。曹曦华也和她们一块去了，还有老大。吃过晚饭，曹曦华找郑楠对过笔记，洗了衣服，洗了澡，一天的疲惫褪去，她舒服地坐在电脑前，登录游戏，和游戏里的好友一起去打新开的副本。
  最近这段时间，曹曦华和队友一直忙着这个副本，她们一次都还没有通关过。Boss的技能、机制，曹曦华已经熟了，只是新副本还是吃操作，她们团队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失败原因。曹曦华手法一般，有过神操作，失误次数更多，不过其他队友也不是什么大神，就彼此互相包容，很少吵架对骂。曹曦华打这个副本的次数多了，心气也浮躁起来。这个副本的机制，她烂熟于心，打到第四阶段，她有些走神，手指的操作完全是按着平时的记忆来。眼看着boss血条就要见底，估计这次快要通关，曹曦华心不在焉，眼神涣散，忽然想到什么，手下一顿。
  “哎我中午想说什么来着？”
  老大刚巧听见，吃惊地问：“你还在想啊？”
  曹曦华解释道：“哎我就是突然想到……哎！！”
  她说话间，队伍里一直负责吸引boss仇恨的骑士被boss秒杀，倒在地上。杀掉骑士的boss调转身形，朝着输出最高的法师扑过去。很不幸，曹曦华就是那个法师。曹曦华因为刚刚走神，反应迟钝，看到boss扑过来，大脑当场当机，放在键盘上的左手没有按下对应技能的键位，右手下意识点下鼠标左键。
  游戏画面中的法师对着boss挥动一下手中的木杖——没有放技能，在boss的怒吼中应声倒地。
  曹曦华：……
  又是一次团灭。
  其他队友也是沉默，开语音的没有说话，没开语音的也没有打字。
  就在谁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时刻，负责指挥的队长冷不丁冒出一句：“大棍——向boss的头上——砍——去——”
  曹曦华一整个小队：……
  聊天框里一排排的省略号，配合倒下的尸体，和系统提示每个人死亡升起的对话框，竟然还挺应景。
  曹曦华少不了要为这次失误道歉，但队长已经整理好心情，说着没事，说奶妈和骑士也有问题，那边队长已经摩拳擦掌，开始准备复盘这次的失误。时间已晚，曹曦华和队友倒了晚安，打着哈欠，爬上自己的床铺。
  熄灯时间到了，寝室落入黑暗中，也逐渐安静下来。老大还在和男朋友发微信，老二的手机也没离手，郑楠和赵多娇这一天难受得够呛，不知道第二天会怎么样，打算什么也不想，抓紧时间赶紧休息，充足的休息时间对月经也有好处。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睡同一床被子。大小姐戴上AirPods，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耳机却传来一道男声，是赵迪伟，他正想着法子哄她。至于他发了什么让大小姐高兴——此为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内容。
  曹曦华也打算睡觉了，她躺在她那张床上，闭上眼睛，先是想到副本失败的事，心里责备自己一通。顺着副本的事，她的记忆按照时间倒序开始回溯，脑海里出现下午那位老教授讲课的画面，老教授的声音也随着讲课的画面出现在她耳边。曹曦华一听到那个声音，就感到昏昏欲睡，意识模模糊糊地沉下去……
  一个声音在一连串嘈杂的人声中掠过，那个声音似乎有一种能叫人安心的力量，曹曦华正模糊地回忆着那是谁，忽然又一个声音响起，“喂！！”
  吓得曹曦华睁开眼。
  她睁开双眼，愣愣望着天花板。意识如同聚起来的小鱼，因为这次的惊吓，又吓得四处逃窜，没了踪影。她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但那梦是什么，她居然也想不起来了。
  曹曦华努力回忆，但越回忆，梦里光影像是飘散的蒲公英，她越是努力捉，便越是捉不住。
  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上老年痴呆，要么就是她有健忘症。
  她恼极了，但因为记不起梦里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什么生气，又因为这记不起，她更加气自己。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她气鼓鼓撑起上半身，为自己的记忆感到悲哀。
  “我到底忘了什么啊！”
  这一声不大不小，刚好全寝室听见。
  赵多娇睡在郑楠里面，郑楠睡外面，两个人挤在一起，已经安然入眠，赵多娇发出轻微的呼声，没有被曹曦华吵醒。老二捧着手机，迷迷糊糊睡过去，却被这一声惊醒，瞬间无语。老大刚挂了语音，听到曹曦华的喊声，也无语。
  “你还在想这个啊？”
  老大的声音从她们那一端，传到寝室最里面，大小姐的那一短。她闭着眼，忍了忍。
  曹曦华打了一下她的被子，“我就是想不起来，很难受。”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大小姐咬着牙说。
  寝室里没有开灯，要是开灯，就会看到她刚刚的面色泛起桃红，曹曦华这一出，瞬间让她刚刚升起的热意溃散，生怕曹曦华晚上再来一出，大小姐说道：“能想起来的，一定是要紧事。那想不起来的，说明就没什么要紧——你别想了。”
  大小姐这么一说，深得曹曦华认同。
  “大小姐，然也。”她被劝动，一下子放下了纠结，舒舒服服躺回被子里，合上眼。
  好吧，那她干脆就不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