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作者:
神明鹤栗川 更新:2025-09-15 15:38 字数:2737
显然我这一问让齐长君眼色微微一变。他眯起眼,使得我恨不得动手,此人嘴刻薄的要命,偏要故意激我,“冻死了就是冻死了。埋他的时候力气用大了,连胳膊都拽了下来。冻透的婴孩比任何事物都脆弱,冻僵的血却比任何朱红都艳。”他语气渐冷,却又隐隐透出几分扭曲的得意,“齐惟甚至傻得抱着那尸体睡觉,结果冻坏了身子……真是单纯得要命。”
他越说越起劲,目光流转在我愠怒的脸上,仿佛在欣赏什么杰作。“凭什么?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何偏要我去极北苦寒之地受罪?”
齐长君心中翻涌着万千懊悔与不甘,恨世事无常,恨天道不公。“他虽将我养大,但自恪王妃有孕起,我就只想杀了她腹中的孩子,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他声音低了下去,却愈加清晰,“齐心,我的好妹妹,你和我才是最像的两个人……你会懂我的,对吗?待我登基,必会归还你应有的一切荣光。”
纵使我百般遮掩行踪,仍被秦太后识破。如今他们二人同心,联手下套逼得李绪捉我回来,他竟还有脸假惺惺说这些。越说越得意,他笑得如鬼魅般森然,指着我道:“乖,回你的晋王身边好好待着,别捣乱。他现在可是南国帝最宠爱的小儿子。他一高兴,两国建交便更进一步,何乐不为?”
啪。
我气极失神,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齐长君显然没料到我真会动手。脸颊顷刻红肿,一缕血丝自嘴角滑落。他纤长的手指颤抖着抚上伤处,眼神先是惊愕,继而涌上怒意:“齐心……你竟敢打我?”
有什么不敢?我一把抓住他的肩狠狠摇晃,没想到他一个男人竟如此不禁推搡。“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想打了!长得跟我一样也就罢了,还敢算计到本宫头上,打的就是你!”
齐长君见我又要动手,终于闭了嘴,猛地掐住我的手臂发力一推,将我狠狠掼在地上……看来他还是有点力气。
但我这些年的苦力也不是白干的。我迅速翻身,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反将他按倒,顺势骑在他身上。齐长君平日总遮着脸,如今我倒毫不客气,什么狠招都往他脸上招呼。
他嘴上仍不饶人:“秦太后什么都告诉我了。恪王妃在南国熬了四年就死了,又倔又臭,不肯弃养晋王,自寻死路。李绪又何尝不是个白眼狼?他不过是玩玩你。两个根本不是一路人,还是成了夫妻,到最后他还不是为一道圣旨就弃你而去?齐心,你敢不敢再为一点利益,摇尾乞怜地回到他身边?”
“你爹身首异处,你娘上吊自尽,还白白占着我父亲!父皇定是早知你心术不正,才将齐雀调包送走。连你自己的孪生妹妹都不与你亲近,本该属于你的皇位也拿不到手。兄长,秦太后根本不会放权给你。不如……我们合作?”我嘴上说着求和,却又是一拳砸在他脸上。
齐长君低笑一声,突然发力翻身,重新将我压倒在地。“待我拿到能与她抗衡的权力,自然会将所有人一一清除……不必你这妇人教我。只要他们全都死了,最后的赢家,注定是我。”
我嗤笑一声,狠狠掐向他大腿内侧,他吃痛松劲,我再次反压上去。“打都打了,兄妹一场,我们暂时互不揭发。等一切了结……你等着回上都,我们慢慢算账。你坑我的,我必定加倍奉还。”我凑近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我还要让齐雀回来。谁都可以是齐雀,我偏要让你不如意。”
我们在屋里扭打作一团,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谁也不肯让步。彼此的手都死死掐在对方脖颈上,眼中俱是毫不退让的狠厉,两张相似的脸都因缺气憋得通红。
就在此时,门突然被推开——
“堂姐为何来静恩府上?还特意叫人守在门外不让进,究竟是……”
齐长歌消息接得真快,一听齐长君在此,便匆匆赶来,本想看场好戏,却没料到竟是如此惊艳世俗的一幕,我正跨坐在齐长君身上,而他见有人来,慌忙捂脸一把将我推开,随即委屈兮兮地蜷进角落不肯见人,甚至还故意掩了掩衣领,仿佛生怕别人看不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不由低声骂了句齐惟的口头禅:“装货。”
望着傻眼的齐长歌,再看向他身后已经完全呆住的北停,我抿了抿有些晕开的红唇,一时起身也不是、继续坐着更不妥。
最终只得默默整理凌乱的衣衫和发髻,朝着齐长歌方向扭去,低头跪好,一副认罪姿态。
论起败坏名声,我绞尽脑汁恐怕还不如齐长君两个动作来得立竿见影。
就在这时,“咚”的一声。
北停应声倒地。
齐长歌这才回过神,指着晕倒的北停,好奇的问道:“他这又是怎么了?”
“大概是……”我心虚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人,“气晕过去了。”
最终,我因调戏公主被禁足半月。齐长君这一招着实阴险,既打消了齐长歌的疑虑,又狠狠恶心了我一回,还让我的处境雪上加霜。他一边恨不得我死,一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帮我,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禁足反而心中寂静,北停晕了,没办法和人睡,着实轻松些,难得穿了一身素净衣裳,过来看一看依旧昏迷的北停。太医说他气性太大,急火攻心,约莫要晕上一两日。
可如今已是第叁天了。
我无聊地轻点他挺拔的鼻尖,低声自语:“果然还是睡着了最乖。”
这句话猝不及防地将我拽进回忆的死胡同。
我也曾对着李绪的睡颜说过同样的话。如今物是人非,胸口蓦地一痛,我不由扶住额头,蹙紧眉头。
李绪。
光是这个名字,就足以让我心神俱乱、浑身发冷。明明早已说好相忘于江湖,为何一提其他,仍耿耿于怀?
毕竟也曾相濡以沫。再痛,也还是会因他掉眼泪,是真的动了心,也是真的被伤透了心。
我吸了吸鼻子,用手帕拭去泪痕,重新将目光投向北停。他平日总是披散着头发,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头又痛了。我在心中将李绪骂了千万遍,转而看向北停微带愠色的睡颜。
还是这个小玩物好一点。虽然……气性大了些。
北停的容貌,未必输给李绪。虽然我已记不清李绪的模样,但多年情谊……细想下来,我舍不得的,除了那张脸,或许还有寄托在他身上属于冬宛的情感。是他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我也别无他法。如今只要旁人提起“李绪”二字,我都会控制不住地过激。
我耐心理着北停的长发,指尖无意间触到他颈间一道淡薄的疤痕。
这是……
北停曾为表忠心自刎过,但那只是皮肉伤;李绪也自刎过一回,被我用手挡了大半;然后是齐惟那一剑,险些真要了他的命。
这些伤,都落在几乎相同的位置。
我轻抚那道稚嫩的疤痕,神色逐渐凝重。
一定有什么线索被我遗漏了。
之前虽怀疑北停是卧底,却始终无暇深查。后来他向我表露心意,可我连他的脸都看不清,自然未回应。最终李绪认定我与他有私情,以李绪的性子,绝不会容他活命……北停究竟是怎么逃过的?他从未向我提过,我因孤立无援不敢怀疑,此事便不能细想,日后再叁思。
他难道是李绪吗?应该不会,李绪如今已是晋王,无瑕顾我。只是想着,心中一阵绞痛,一滴泪落在北停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