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终究还是来了！他终究是懂我的。
  镜子里的身影还隔着几步远，她已经忍不住抬起头，连眼里那簇火焰都亮了几分，她感觉有血正往脸颊涌。
  自从那个下午之后，他们已经快整整一个月没有见过面，更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每一次睡前祈祷，她都会在胸前郑重地划十字，祈求上帝让他回到自己身边。
  原来上帝真听到了她的祷告！
  “奥托！”
  女孩几乎是弹跳起来转过身，火红的裙摆旋开来，扫翻了梳妆台上的脂粉盒，细碎的香粉在空气中飘散，像一场金色的雪。
  她脚步踉跄着就想往他怀里扑。仿佛那一个月的冷战和煎熬，全不存在过。
  “我不知道你来了！你看到了吗？”她声音都有些发了飘，飘里又有一点不敢置信的哽咽。“你看到我跳得怎么样了吗？每一个动作，我都…”
  扑面而来的喜悦冲刷掉了本该有的小心翼翼。
  在女孩的世界里，他的到来就意味着原谅，意味着她所有祈祷都有了回音。
  她都有些懊恼了，音乐响起的瞬间，身体就像被另一个灵魂附体，她光顾着动作，忘记了找他是不是坐在哪个角落里，毕竟，她都以为他不要她了。
  为了这个角色，她熬了叁个月。每天在空荡的练习室里对着镜子，比别人多练两个小时，膝盖上的青紫从没消退过，摔倒了无数次，又爬起来无数次，终于从角落站到了舞台中央来。
  所以拿到角色之后，她才第一时间想和他分享。
  她想让他看见，她不再是那个缩在角落里的西西里女孩，她可以站在聚光灯下，可以成为巴黎夜晚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利达的化妆台边总围着打趣的女孩们，她们指着礼盒里缀着水钻的舞鞋，又或是其他什么漂亮东西。
  “利达，那位先生对你真好，这么贵重的礼物说送就送。”
  “可不是嘛，闪得人眼睛都花了，真让人眼红。”
  红磨坊的姐妹总这样说。
  她勉强笑了笑，手指抚摸着那些坚硬的石头，心里却像空了一块，呼呼漏着气——她想要的不是礼物，她只想要他能抽出一点时间，哪怕只是说一句“做得好”。
  就够了。
  除了在床上的时候，他们一天几乎连完整的对话都凑不齐。刚开始她安慰自己是还不熟，可后来她发现是真的无话可说。
  有一次，她才从一场激烈的情事里缓过劲，正窝在被子里，轻喘着和他提起家乡叙拉古柠檬树下的古老情咒，一转身才发现丝绸床单上的余温已经凉透了。
  要说起来，上回冷战前的“吵架”，都算他话最多的一次。
  每次她试图靠近一点，他就会用珠宝、衣服和钱把她推回去，仿佛她只是一只一时兴起捡回来的小玩意儿，想起来偶尔逗弄一下，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像他送她的舞鞋，看着耀眼，可穿在脚上跳跃时，每次落地都，都磨得脚踝生疼。
  她知道的，她不该奢求更多的，即使她们都说这样的男人是候鸟，他也为自己停留了整整一个季度还多。
  但可她还是忍不住。她知道自己贪心，可人都是贪心的，谁不是呢？
  君舍就这样看着她，那双棕色眼睛在昏暗的化妆间里像两块冰，冷而透，映着她此刻的模样——那双曾迷恋过的小鹿眼睛里，燃烧着全然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除了并没被成功矫正过来的，他厌恶的那种灼伤人的东西，这个资深秘密警察当然还看出了那几乎要破土而出的野心。
  那种东西，他再熟悉不过。
  他原本是打算给她一个拥抱，几句能让她脸颊绯红的夸奖，或许还有一个亲吻，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他只是这么斜倚着她的化妆台，手指间把玩着一支膏体已有些融化了的艳色口红。
  在他不曾关注的时候，他的西西里小兔，似乎偷偷啃食了不该吃的野草，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君舍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那笑容漂亮极了，也曾在审讯室里让无数犯人精神崩溃。
  “跳得…很投入。”他最终评价道，“看来，红磨坊的指导，很善于挖掘人的原始价值。”
  利达光彩像被冰棱刺穿了。“你，你不喜欢？”
  他连一句敷衍的赞美都不屑于给她，哪怕说句她努力也好。
  难道不该是这样的？那她该是什么样？像当初那样，羸弱又安静地缩在角落里，等着他偶尔施舍一点目光吗？
  “我更喜欢你…”他手指拂过她颈侧一缕被汗水濡湿的头发，动作轻柔，可指尖的冰凉却让她打了个战。“更安静的样子。比如，只为我一个人跳舞的时候。”
  镜子里映出这对男女的诡异姿态，他指尖还流连在她耳后，这个情人间的亲昵动作，此刻却像刽子手在丈量颈椎似的。
  利达感觉自己全身沸腾的热血，都倒流到心脏里去，又凝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