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
作者:JCYoung      更新:2025-10-08 16:29      字数:2573
  现在,不需要再拖时间绕圈子,该向目标抛出“橄榄枝”,并为子弹清出通道了。
  君舍转身对着走廊方向吹了个口哨:“舒伦堡,带你的人去花园抽根烟。”
  话音刚落,走廊里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盖世太保们收枪列队,皮靴踏地渐行渐远。
  这是在向对方释放友善信号,他们正撤出所有埋伏兵力,给他留出安全空间。
  与此同时,克莱恩冷冽目光扫过全场,士兵们立即默契后退了十余米,枪口齐刷刷压向地面,金属与呢料摩擦发出细碎窸窣声。
  空气中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弛下来,连女孩都感觉到,斯派达尔扣着她的手,似也松了那么一丝。
  巴黎权力金字塔顶端的两个男人,一立一倚,两人都没说话,正不约而同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瞬间。
  荣军院三楼那间空旷的荣誉厅内。
  约翰半跪在地,将他的毛瑟Kar98k狙击步枪架在拿破仑时期火炮模型展柜上,深红色的天鹅绒桌布会完美吸收武器击发的后坐力。
  瞄准镜里,世界逐渐清晰。
  荣军院广场对面的景象如在眼前。办公楼三楼会议室窗户敞开着,十字分划板中心,独臂将军正扣着指挥官的女朋友,一步步向后方退去。
  档案室是封闭的,他们必须在人质被拽进那里之前完成击杀。
  “夜鹰就位。”他对麦克风低语,埋伏在其他狙击点的小组成员次第响应。
  指挥官给予的手势指令简洁而明确,保证人质安全排在最高优先级。他调整着呼吸,让心跳频率与瞄准镜中十字线的微动趋于同步。准星稳稳套住斯派达尔的太阳穴,手指预压扳机,感受着金属弹簧逐渐绷紧的张力。
  就是现在——
  然而,骤变在刹那间发生,瞄准镜里的景象陡然错位,女孩往目标一靠,黑发在踉跄里如瀑散开,纤细背影填满整个十字线。
  约翰的食指僵在扳机上。
  他迅速微调枪管,试图寻找新的窗口,可那柔弱身影像在和劫持者跳着一支死亡华尔兹,她黑发凌乱扫过镜头,身体晃来晃去,每次慌乱的挣动,又总能截断好不容易捕捉到的射击线路。
  一看就是吓坏了。
  “他妈的,该死。”
  约翰抬起头,忍不住咒骂了一句。斯大林格勒的废墟里,他曾在六十米外一枪打爆苏联政委的头颅;华沙的钟楼上,他隔着雨幕射穿过三个游击队员的心脏。
  可他却从未遇到过这样棘手的情况,目标区区二十米之内,但人质自己却成了目标的防弹衣。
  而指挥官的指令里,保持人质安全是第一要务,宁愿错过,不可冒进。
  他只能再次压低身形,透过瞄准镜死死咬住那扇档案室门,等一个渺茫到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完美时机。
  俞琬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喉咙去,她知道自己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可她实在没有其他选择了。
  消失的约翰,克莱恩的眼神,还有方才他和君舍的你一言我一语…结合在一起,女孩心里渐渐有了答案:他们是在为狙击手争取最后的准备时间。
  这让她浑身发起怵来。
  上回卢浮宫刺杀鲍思平失败,就是因为那个狡猾的家伙总拿她当肉盾,才让温兆祥屡屡无从下手,既然被动当肉盾会让任务失败,那么这次,她能不能主动当一次肉盾?
  她悄悄抬眼,斯派达尔的侧脸近在咫尺,那双总是温润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紧抿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他分明是在承受巨大挣扎,还要豁出性命行这一招险棋。
  他们不能就败在最后这一步上。
  沿着狭长的会议室步步后退,越是接近终点,那致命一击就越可能降临。
  档案室的门只有一步之遥了,俞琬能感觉到将军揽着她的手力道时紧时松,不知是因为久病的虚弱,还是他也嗅出了空气中弥漫的死亡威胁。
  没时间犹豫了,她得尽力护住他,女孩暗自咬咬牙。
  就在他们碰到档案室门槛的前一秒,俞琬发出一声细弱惊呼,身体向前栽了半步,像是真被地毯的褶皱绊住失去平衡,借着这力道扭转身体,让肩膀对住窗户。
  她能感觉到将军的身体僵了一瞬——他明白了。
  而十五米之外,狙击镜反光一闪,约翰猛地直起身来,拳头狠狠砸在橡木地板上,最后的黄金机会,就这么被一个意外彻底封死。
  事实上,以女孩的小身板,如果狠下心来开枪,未必不能命中目标,可他不能冒那个风险,指挥官不会允许。
  他眼睁睁看着档案室的门在眼前合拢。
  厚重木门在俞琬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斯派达尔终于松开箍住她的手,语气仍保持着表演式的强硬,这是说给门外那些人听的:“别耍花样,往前走!”
  可方才强撑的勇气如潮水退去,俞琬的腿还是不听使唤地一软,整个人滑坐在地上,膝盖磕在橡木地板上发出闷响,她却已然几乎感觉不到疼了。
  女孩低下头,茫然摊开手掌,四道清晰的月牙形血痕刻在掌心里,应该是刚才强行忍住恐惧时,指甲不知不觉掐进去的。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方才用身体为幽灵兰挡住了最致命的一颗子弹,但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感应,她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像要冲破肋骨束缚似的。
  她的身体在拼命告诉她,她刚才干成了一件极重要的事。
  但现在比刚才更重要。
  女孩用手撑着档案架,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跟着斯派达尔沿着一排排档案架绕来绕去,头顶孤灯摇曳,将独臂男人单薄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乎全然笼住了她的身影,又像是在无形引导着她。
  就在秘密通道门口,他转过身来。
  女孩也跟着停下来,这时才终于有空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而当她抬头对上斯派达尔复杂的目光时,那双还噙着泪的眼睛,却悄然弯了弯。
  这笑来得毫无缘由,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此时此刻身处险境,可这感觉就好像,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人一样。
  这表情转瞬即逝,却让斯派达尔眼底灰败柔和了些。
  这样看,这女孩比她还要娇小些,方才她就这样挡在他身前,为他截住了子弹。他的确是在赌,他在赌这个女孩在克莱恩心中分量,赌自己到达这里前,还有没有那条命。
  他拿着刀抵着她的命门,而这女孩也在赌,赌上了自己的命来保护他。
  档案室里弥漫着墨水和木头的气息,莫名让他想起故乡城堡的阁楼里,那些埋在旧书页的午后。
  “你做的很好。”
  斯派达尔开口,这句话简单得过分,却莫名让俞琬鼻子一酸,方才强压下去的情绪翻涌,一滴泪落在地板上,在厚厚的灰尘里砸出一个小小的圆点。
  幽灵兰,她确认了他是谁,可此刻,她张了张嘴,想问的却是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