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〇)玷月微尘
作者:春与愁几许      更新:2025-10-05 14:10      字数:2233
  乌云飘来月上,变成沉闷的坏天气。
  小钟将手指放进他的嘴里,模仿说话时的位置轻轻挑动,不出声响,直到手指裹上一圈晶莹的水液,拉出丝,抹满唇间。睫毛乌密的双眼一颤一眨,每抬起来一回,就似涟漪转开妩媚的情意。他想她了,也知她离开两天,定受了不少委屈。
  但似乎太习惯压抑就会忘记怎样发泄,来的路上酝酿一肚子的话,到现在时过境迁,一句都讲不出来。她只是迫切地想在他身上找寻一点刺激,流淌在骨血里的兴奋和痛楚,人类本该退化的尾巴,此刻却掉在外面,不安分地摇摆着,吸引他的注意。
  想再被抓住一次。
  她比从前都更认真地抚摸他的侧脸,察觉他的脸颊又比万圣时鼓了一点,正好看,和学期初干瘦的病容几乎判若两人。但她决定偷偷地不告诉他,却低回在他耳边道:“我骗妈妈说回原来的家了。”
  大钟别有深意地微笑。有时学校的傻逼领导公开做些强词夺理的暴论,他会露出相似的笑容,或许还心血来潮地望她一眼。曲有误,周郎顾。可现在他面对着她,宠溺又无奈。
  难道她变成了傻逼领导?
  “不许这样看我。”
  “那怎么办?”他反得寸进尺扣起她的下巴。
  侵略感像雨天的潮意漫浸过来。波浪型的裙摆在掌中聚成花状,她不过使坏在他肩角拧了一把,转眼就被他端起来放上窗台。半裸的后背直贴玻璃。外面狂风骤雨,水花接连不断地砸开,一次次将她震动。
  “小骗子。”
  他像读小说的那夜不知节制地亲吻她,牢牢抓住她的身体,暗中较劲,扯开衣服的布料。拖泥带水的撕裂声似蚁虫啃咬,她倒企盼着咬得更深,最好咬穿皮肉,流出炽热的血。
  “你什么时候也会编一个弥天大谎来骗我,狠心的小骗子?”
  “问你自己。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何苦骗你?”
  在他眼中事情却非如此。
  小钟于撒谎天赋异禀。讲话从来七分真三分假,每关自己就冷淡抽离,似讲别人,“我有一个朋友”之类。谎言不必打磨得太高明,方为真正的高明,这样就排除了不会上当受骗的清醒人。能骗过人,第一个骗过的是自己。仿佛“故事”一经出口就具备了分量,能在另一个世界幻化成真。有时为教别人相信,太过忘我,不知不觉就弄出一身伤。
  她固然狠心决绝毫不顾惜,招来却是纵容和怜爱。
  无论自问多少次,答案都不改,他是情愿给她骗的。
  她的话他就愿相信。
  欲言又止的气息扑在玻璃,化迷离的团雾。她也流了汗。皮肤上停留的咸味和沐浴露的冷香苟合,反成堕落的放荡,开不该开的灵窍。数不清有多少次,她祈求他更激烈、粗暴地对待自己,他拒不照做,未曾得偿所愿的欲望似暗弱的火一直烧。
  她能在他身边不谙世事地躲避多久?像逆序秋花不合时宜的爱情,又能一意孤行地绽放多久?未来何处去寻?她看不见。不知道他温吞地想等什么。所有迫使她奔向他的压力、束缚、绝望,依旧似急进的蝮蛇追着咬。他懂她与众不同的特别,却忘记她也是少年。少年的爱是全部的生命,也是毁灭,是死亡。
  不被理解的青春就捧在他手中。
  他想在窗台做,她闷闷不乐,不愿遂他的意。他放弃,她又不依不饶地纠缠,将他按在床上,霸王硬上弓。
  比以前每一次都痛。泪花顿时激出来。
  痛意沁流过心脏,却带来饮血的轻狂迷幻。难以退却的涨热,双颊憋得通红。他固执地说她泡在水里着了凉,气得她将他的嘴巴塞住。一贯的敏锐失灵了。
  她嫌扫兴不欲理睬,径自继续细细地摸他,像在酝酿一幅惊世骇俗的杰作。怎样去画?寻常的画法了无新意。怎样又算不寻常的画法?心思太多太乱,野马纷至沓来。某一瞬甚至摇摆到另一极端,失去他的她或许再也没法画出有意思的画了。曾经沧海难为水。
  泪水散去后澄清的眼眶里,唯有他逐渐失控的表情真实。
  新奇的感官。她们相对而做的次数不在少,今天却不同,她领略到他在她身上的感觉。征服欲。占有。肆虐的贪婪。成为暴君的瘾。她也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引诱他摆出羞耻的姿势,却巧言令色说,洞开是精神最幽深的景愿。
  她算知道为何古今官场失意的男人,都爱在床上找回尊严和存在。她也一样。美人被欺辱,就似月色破碎玷微尘,如何不教人意气大振?更不吝色向胆边生,最后落得恶贯满盈的收场。她故意点破他细节处的心计,故意给她穿最性感的衣服,换新的香水,看书却只点台灯。他一条都不承认。你多心了。她又取笑他,古人云“生子当如孙仲谋”意在“孙权妩媚”,他温柔漂亮,堪作解语花。这回他却默认了,顺着话来问她的烦恼。
  这回她才终于将几日间的遭遇一五一十道出,也包括乌龙的相亲、宴会上昙花一现的恋情。她实在惘然。如果再晚一点相遇,他已成婚,她们是否也只能像这样相互错过?就算他愿意为她离婚,她也不想要一个二三其德的男人。他说没有这种可能,他才不娶不爱的人。
  万一呢?
  爱一个你,再遇到另一个你?我做不出选择,也许会变得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什么?
  得到你。心也好,人也好。
  偏爱有时也是执念。她忽然抽离地意识到他的执念已深。与之相伴是狭隘的妒意,她钝感地没察觉,飘飘然讲自己的故事。
  他点醒了我。
  温顺的猫猫眼睛忽然亮起来,轻吻过她的手指,话里带刺道:你就是招老男人喜欢,远离他们好不好?
  “第三者”一旦被提及,就像幽灵长久盘旋着,变成模糊不清的刺激,令人不安、冲动、狂悖、忘乎所以的催情剂。他到底更喜欢将她按在身下,干软她的腰肢,咬着脖子,缚着手臂,施展雄性动物老套的标记方式——
  接住,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