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左手，目光落在手背上那道诡异的封印记号。皱眉。
  这是我现在唯一该思考的问题。
  如果无法解除它，我将永远无法自由。留在这座城堡里，每个人都想利用我、操纵我，而我，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依靠。
  我拨了拨垂在眼前的浏海，努力让视线清晰。
  就在这时，楼下的那条石板通道传来一阵声响。
  我屏住呼吸，紧盯着那片黑影中微微晃动的身影。那是……谁？
  我往下望去，看到庭园通道上站着一个男人，他背对着一群人，似乎正在激烈争执。那男人讲了一阵子，像是无法说服对方，最后他无奈地往旁边一站，一群人从他身侧走过，带头的是一名身材高挑、气质艳丽的女子。
  我皱眉，试着倾身看清楚那男人的脸。就在这时，他忽然抬头，与我四目相对。
  我呼吸一滞。那张熟悉又令人心惊的脸，是艾利森。
  他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却露出一抹挑衅而玩味的笑容。像是早就知道我在看他，又像是有意让我看见。
  我连忙别过视线，退回室内，心跳莫名加快。就在此刻，薇薇安走进房间，手中端着点心。
  我立刻拉住她的手，急切问道：「我问你，刚刚下面那群人，是谁？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她看了看我，又望向窗外，语气随意地说：「嗯……那应该是主人的新情人，她叫安琪拉。不过二少爷不太喜欢她，每次她来都闹得不愉快……大概等等又会吵起来吧。」
  我若有所思地皱起眉。难怪刚刚艾利森会挡在她前面。他的母亲呢？从早到晚都没看到她的踪影。
  我边想边顺手拿起她盘子中的饼干咬了一口，薇薇安把盘子放在桌上，恭敬说：「小姐，这是您的下午茶，您慢慢享用，我先退下。」
  正当她转身准备离开时，门外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艾利森。
  他仍穿着早上那身白衬衫与深色长裤，整齐如初。对着薇薇安温和一笑，像个无害的贵族少爷。薇薇安一见他，脸颊红透，匆匆鞠躬离开。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警戒心猛地升起。他的笑容与今早那种侵略性的举动迭影重迭，我警惕地看着他。
  他踏进房间，视线始终落在我身上，轻声说：「刚刚是你对吧？在上面看我和那女人吵架。」
  我站在窗边，语气故作冷漠：「是又怎样？有什么好遮掩的？」
  他走近一步，我往后退一步。直到我的膝盖撞上床沿，不得不坐下。双手撑在床边，我抬眼警惕地说：「你别过来……」
  艾利森却只是笑了。
  他走近，一手撑在我身侧，居高临下看着我：「那女人挺烦的，也许会来讨好你。但我警告你，你不能跟她亲近，听懂了吗？」
  我咬牙，明知会激怒他，却还是回呛：「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是谁？」
  他低笑一声，像是对我这反应早已习以为常。他靠得更近，声音低沉：「因为只有你听我的，我才会信任你。否则……谁知道你会不会转身背叛我？」
  我冷冷看着他，语气更冷：「那你父亲难道不知道你这些暗地里的小动作？」
  他忽然蹲下，双手撑在我大腿两侧的床垫上，将我完全困住。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像狼准备撕咬落单的猎物。
  「他不会知道的，」他低声说，「如果他知道，你觉得他还会让我活到今天？」
  我抿紧嘴唇，心里乱成一团。我不知道自己该信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谁利用、被谁保护。
  加百列会释放我的魔法，夺回地球，但也会屠尽吸血鬼，那包括崔斯坦和乔纳……而艾利森若真心想替拉斐尔报仇，就意味着他会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我看着他，压下心中疑问，最终还是问出口：「那……我可以问你吗？除了报仇，你为什么真的要杀你父亲？」
  他退后一步，坐到我身边，随手拿起桌上的饼干，递给我一块，自己也咬了一口。他看向前方，语气忽然沉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毕竟为哥哥报仇，确实不够构成弑父的理由。」他语调平静，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坚决，「那我就告诉你好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我哥哥拉斐尔，他是陪着我长大的。我的世界里，父亲永远只是个权威的幻影，是拉斐尔教我如何成为一个人。他比我父亲更像父亲。」
  我默默听着，不自觉和他拉开些距离。他注意到了，却没有阻止。
  「你知道我父亲有多残暴吗？你听过他如何对待人类、如何操控天使、如何在表面的正义背后建立那片天劫斯？」
  我点头，轻声说：「拉斐尔有告诉过我……他说他过得像在地狱里……说你父亲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不择手段。」
  「只是提过一点？」艾利森冷笑，笑声短促而刺耳，像是在压抑多年来的怒意，「那他根本什么都没说。」
  艾利森冷笑一声，眼神变得冰冷：「不只如此……我们的母亲，也是被他害死的。」
  我一愣，听着艾利森语气略显激动地说：
  「我们的母亲因为看不下去父亲越来越贪婪，早就变得不像原本那个正直的天使。她多次劝他停手，说这些事情迟早会东窗事发。就算他说那些恶行都是信仰天使的人类自发做的，总有一天会有人追查到真正的主使者。」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眼神中闪过一抹痛恨。
  「但父亲根本不听，甚至开始厌恶母亲。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僵……在我十五岁那年，父亲外遇了，这件事只有我们家的人知道。母亲知道后心如刀割，却还是不肯放弃，依然试图劝他回头。」
  他咬紧牙关，眼眶微红。
  「最后，父亲竟让那个第叁者设计杀害母亲，再把所有的罪推到母亲身上。他自己却扮演着无辜悲伤的好丈夫，把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
  我心头一紧，望着眼前这个语气平静却眼神汹涌的男人，第一次觉得他背负的不只是恨，更是深沉的伤。
  艾利森缓了缓语气，继续道：「当时只有我和哥哥知道真相。可我年纪还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是我哥选择扛下这一切，独自承担起为母亲复仇的责任。」
  「但父亲从那时起就对他施压，试图把他打造成自己理想中的接班人，几乎控制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被指派去地球，就是带你来天劫斯的那次任务。」
  他望向我，语气低沉：「父亲计算得很精密。他认为如果你爱上哥哥，就会愿意为他所用，甚至主动帮他夺下地球。只是没想到……哥哥选择了背叛他。然后，就像你知道的，他失败了。」
  我听着，只觉得心头发紧。
  原来拉斐尔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难怪他总是神情忧郁，话语深沉。
  我低声问：「那……他被加百列带回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变得那样？」
  艾利森闻言，竟突然苦笑了一声。
  「他被折磨了整整叁天叁夜。父亲用魔法抽取他的神经，一次次让他痛到失控，还把他吊在城堡外当众示众。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把他扔到地球。」
  他的语气嘶哑而压抑，「父亲知道地球上的吸血鬼恨透了天使，他就是故意要让哥哥死在那里。」
  他沉默了一下，低声补上一句：「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你从邓波的地牢里把他救出来……那是他最后的尊严了。」
  艾利森忽然将脸埋进掌中。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脆弱的模样。他一直是那种让人难以捉摸、阴沉难测的人，但这一刻，我竟感觉他的情绪真实得让人无法忽视。
  我忽然轻笑，像是在嘲讽自己：「可是，我不是把他害死了吗？那可是你说的。」
  他低声应道：「是没错。但最先害死他的，是我父亲。」
  我僵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转移话题：「那……你们一直说加百列做过很多坏事，可以告诉我，具体是什么吗？」
  艾利森抬起头，陷入短暂的沉思，像是回忆着什么过于黑暗的过去。
  「父亲利用那些因吸血鬼带来而留在这里的人类后代。他让他们信仰天使，然后洗脑他们，让他们相信，只要杀死天使、破坏某些结界或圣地，就能获得救赎，真正进入天堂。」
  我倒抽一口气。这根本是一场系统性的疯狂操控。
  艾利森语气冷冷地说：「这些人表面是人类，实际上已经被改造。他们拥有父亲赋予的魔法，能出其不意地杀死我们。更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一旦出事，几天内就会有人类跳出来自首，然后被父亲杀掉，平息风波。」
  「但只要外界开始质疑父亲，动乱就会再次发生。那些人根本就是他手中的可抛弃棋子。」
  我心中发凉，这一切听起来太有逻辑，太有系统，甚至太合理，合理得令人不寒而栗。
  我若是站在加百列那边，是否也会变成他盘中计的一部分？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我愿意站在你这边。不过，我的魔法呢？这样下去我根本毫无自保之力。」
  艾利森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多了一丝认真与警戒。他缓缓伸出手：「那我会帮你处理。但你得先伸出手，让我确保你不会背叛我。」
  我往后缩了缩，语气冷静：「怎么处理？我要一个明确的方法和时间。」
  他沉默片刻，语气低落却坚定：「你手上的魔法，是我父亲施下的『血魔法』，只能由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解开。但这也成为他的测谎术。」
  「如果你擅自解除封印，他会马上知道你背叛了他，甚至猜到你找上我。最安全的办法，是等我们的计画实施后，再由我亲手解开，那时他已经来不及反制。」
  我沉思片刻。他说得没错。现在太冒进，只会把一切提前暴露。
  我最终伸出手，直视他。
  「用吧。不管你要怎么做。」
  艾利森勾起一抹笑，指尖覆上我的手背。
  他知道，我已经选择了站在他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