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做到了。
  渐渐地，更多天使拔出了武器，双手举高，声音响彻整个天穹：
  「向大天使报仇！向人类报仇！」
  我微笑转身，望向远远躲在人类军团后的加百列。他那张以往威严的脸，如今在黑色斗篷后显得格外可笑。
  我高声喊道：
  「加百列！你还有脸躲在人类后面？出来吧！今天，就让你为拉斐尔偿命！」
  艾利森随后大喊：「父亲！你对哥哥做的事，从头到尾都是错的！现在，是你该忏悔的时候！如果你还不悔改，我不会顾念父子之情！」
  加百列冷笑，一如既往地傲慢：
  「我对拉斐尔做的，是天经地义。他背叛我，背叛天使！」
  我咬牙：「他没有背叛。他只是发现了你的罪行，试图阻止你……就跟他的母亲当年一样。」
  加百列的脸瞬间僵住，那是他第一次被言语击中。
  他咬牙切齿：「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艾利森？是你告诉她的？」
  艾利森抬头，目光冷然：「是我。你不是教过我『家丑不可外扬』？今天，我就把所有帐，一笔一笔算清楚。」
  加百列神色大变，一声令下，抬手挥动。
  他手指一弹，身前的人类魔使群应声而动，如潮水般扑来！
  我与艾利森一声喝斥，率先迎战，但我早已消失在空气中，启动隐形术，瞬间闪身移动至加百列身后。
  我从空中现身，手中匕首已幻化为剑，剑锋覆上冰晶，在阳光下闪出寒光。我毫不犹豫地直刺他的心口！
  加百列惊呼，急忙举起光盾抵挡，火光炸裂。我借势翻身落地，剑锋划出一条痕迹，他的人类卫队扑了过来，我闪身后撤。
  艾利森即时出现，挡在我身前，我们对视一眼，唇角同时勾起。
  下一秒，我们再度冲向加百列。
  战斗持续，我们缠斗不休。
  加百列战力不减，攻击如暴雨般猛烈，而我因长期未全力运用魔法，渐渐感到体力透支。
  汗水浸湿我白色洋装，黏在肌肤上，我双手微颤，仍紧握剑柄。
  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拖死。
  忽然，艾利森大喊：「阿兰娜！用血魔法！现在只能靠它了！」
  我一震，转头看他。他的眼神比火还烈，却无比坚定。
  我深吸一口气。
  血魔法。
  那是最危险、最禁忌、却也最致命的魔法，以自身为祭，换来绝杀之力。
  我咬牙一划，掌心鲜血流出。我皱起眉，将血抹上剑身，默唸咒语，魔力瞬间爆涌，红光将剑身彻底吞没，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颤动。
  我再次隐身，藏入空气。
  此刻，全场纷乱。加百列正准备再次发动攻击，却未察觉身后杀气袭来。
  我从他身后现身，剑已蓄满红光。
  「为拉斐尔。」
  我低语，将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他的心口。
  我现身，缓缓抽出沾满鲜血的剑，红光尚未散去，剑身颤动如泣。
  艾利森靠在我背后，气息微乱，回头一看，只见加百列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双手颤抖地按住胸口那道被我刺穿的伤口。
  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石板地，也染红了他的白袍。
  下一秒，整个战场像是同时被什么击中。
  那群受他魔力支撑的人类齐声发出痛哼，身形晃动，攻势明显大乱。
  天使军随即反扑而上，喊杀声四起，局势彻底翻转。
  我提起剑，走到加百列面前，将剑锋缓缓架在他颈侧，声音平静却毫无余地：
  「临死前，有什么遗言吗？」
  他抬头望向我，那双曾经操控万象的眼，如今平静如死水。
  「杀吧。」他语气冷淡，「反正阿兰娜，就算你回到地球，也改变不了它即将灭亡的事实。你会一起陪葬的。」
  我微微一僵，但没再回话。
  我不在乎未来，我只要现在，这一刻。
  为拉斐尔报仇。
  我转头问：「我来？还是你动手？」
  艾利森注视着我，语气低沉却果断：「你下手吧。他死了，谁的手都一样。我去找安琪拉，她在那边。」
  他手指一个方向，我看见安琪拉正头发凌乱、狼狈不堪地躲在人类军后方，满脸惊恐。
  艾利森拔剑，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我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握紧剑柄。
  「加百列。」
  剑锋骤然刺入，加百列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彻底断气。
  他的身体瘫倒，没有光芒、没有奇蹟，连一点神圣的遗留都没有。
  他的死，如同他活着时的伪善：彻底而卑贱。
  就在他倒下的那一刻，战场上最后一名人类尖叫着跪地，身躯燃起黑焰，一个接一个地化为飞灰，消散在风中。
  我低下头，紧握剑柄，心底空空如也。报仇成功了，但我没有想像中的痛快。
  反而是一种巨大的空虚，扑面而来。
  我转头望向艾利森，只见他一剑封喉，安琪拉倒地不起。
  他站在血泊中，泪流满面，低声呢喃：「哥哥……母亲……我替你们报仇了。」
  我走向他，将沾血的剑递了出去。
  「杀了我吧，哥哥。」我低声说，「这是拉斐尔的命，你替他收回去吧。」
  艾利森呆住了，没伸手。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身后，所有天使单膝跪地，山呼：「艾利森少爷，请接下大天使之位！」
  贝雷克高声喊道：「你是唯一能带领我们的人！」
  这些声音像利箭刺入我心里。我眼神一黯，厉声喝道：
  「快点杀了我！你没听到吗？！」
  我的声音几近崩溃，眼泪模糊了视线，我举着剑，全身颤抖。
  艾利森转身，背对我，声音沙哑：「我不能……」
  我心一横，转过剑锋，对准自己胸口。
  既然你不肯动手，那我来。
  我不再犹豫，狠狠刺入。
  剑锋穿透白衣，没入心口，鲜血四溅。
  「阿兰娜！！」艾利森惊叫，猛然转身，手一挥，一道光束打偏剑锋，剑刺偏了方向，但仍深深贯入我的左胸。
  我吃痛一声，嘴角泛白，视线模糊中，只看到他冲向我，眼神里写满绝望。
  「不准睡……不准你睡去……阿兰娜！」
  我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向前倾倒，跌进黑暗。
  黑暗将我吞没，耳边传来模糊的喊声，像隔着湖水那端的呼唤。
  「……阿兰娜……不要走……」
  声音哀切，但我听不清了。
  我只知道，自己一直往下沉。直到，忽然一束白光穿透黑暗，在我眼前炸开。
  我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地上，脚下是熟悉的结界纹路。天，是灰白的，风，很冷。
  风里，有一股熟悉的气味。
  我抬起头。
  拉斐尔，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眼中闪着我最熟悉的光。他身上的铠甲已破旧，双手却依旧温柔地朝我伸来。
  我张了张口，声音颤抖：「……拉斐尔……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没有笑，神情平静。
  「为什么要自杀？」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容逃避。
  我低下头，声音快要碎掉：「我以为……杀了加百列，报了你的仇，我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我不该还活着……」
  他一步步走来，手指轻轻抹过我剑伤的位置，眼神心痛：「那不是你应该选择的结局。」
  我咬紧唇，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我失去了你，拉斐尔。我杀了你的父亲，我该……」
  他忽然将我拥入怀中，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像是从极寒里被拉了出来。
  「报仇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他的唇靠在我耳边，语气温柔得像风：「你不是为了死才活到现在的。你是为了改变命运。」
  我颤抖地问：「我做不到……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到……」
  他拉开我一点，看着我，语气坚定却低柔：
  「我的魔法，早就在你身上留下印记。只要你活着，它就不会熄灭。」
  我愣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忽然血魔法的纹路在肌肤底下微微浮现，闪着红金交错的光。
  拉斐尔轻声道：「你不是一个人。阿兰娜，醒来吧。艾利森在等你……你还没结束。」
  他轻轻吻上我额头，身影开始渐渐模糊。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拉斐尔！」
  我伸出手，想抓住他，却扑了个空。
  天地崩塌，雪白化为血红，一道刺眼的光自我胸口爆开。
  然后我睁开了眼。
  两周后__
  薇薇安再次踏进房间时，我早已等在床上。
  我开口问的，还是那句从醒来后每天都重复的问题：
  「所以，他什么时候要杀我？」
  她的表情依旧温和，语气里却藏着无奈：「大天使还没有决定……不过，他说他会希望您活下来。」
  我慢慢坐起，胸口那道伤口虽已愈合，但内里的钝痛仍让我感觉不曾真正痊愈。
  据说，是艾利森亲自施术救了我。
  ……那他到底，是不想杀我，还是不舍得？
  我接过水杯，喉咙干涩地问：「他人呢？还是不肯来见我？」
  薇薇安露出一点小心翼翼的神情：「这几周他因为处理政务太忙，没办法过来。不过今天，他说他会来见您。」
  我点了点头，终于。不然我真的要闷死在这密不透风的房间。
  「那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她摇摇头。我叹了口气，目送她离开后走到窗边坐下。玻璃早被封死，防我逃走，也防我跳下去。
  就在我不知盯着墙壁发呆多久后，房门传来一声清响。
  我没有回头，知道是他。
  果然，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兰娜……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缓缓转过身。
  他穿着全白的西装，胸口佩戴着细致的徽链装饰，浏海被梳到一边，露出清晰的额线。蓝色双眼凝视着我，深不见底。
  「你为什么救我？」我开口，语气平静却冷淡。「当初不是说过要杀了我？现在是改主意，打算慢慢折磨我？」
  艾利森走向我，毫不犹豫地坐在床沿。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你自尽。」他目光低沉，「这是……我哥哥的愿望。」
  我愣住，低声问：「他什么时候……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