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我不是你的玩具
作者:森木火火人      更新:2025-11-04 16:27      字数:3653
  电话接通的瞬间,秦玉桐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音,撞击着耳膜。
  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空,正被一簇又一簇盛大的烟花点亮,璀璨的光影流淌在少女清丽的脸上,明灭不定。可她无心去看。
  说完,她就屏住了呼吸,等待他的回应。
  她想,他那么聪明,一定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听筒里先是一段冗长的沉默,只有电流细微的“滋滋”声。
  秦玉桐听到了一声轻笑。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像是雪花落在冰面上。
  “是吗。”他说,“秦小姐的消息倒是灵通。”
  语气和往常截然不同。
  秦玉桐抿了抿唇,心像是浸入了冰水里,又冷又麻。
  “我今晚的飞机刚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飘,“品牌方邀请……”
  “秦小姐业务繁忙,我自然知道。”商屿淡淡地打断她,“如果没别的事,我这里还有客……”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个清脆娇俏的女声给打断了。
  那声音离听筒很近,纯正的港岛口音,像一颗饱满多汁的蜜桃,“大哥哥,汤圆煮好啦,你中意食黑芝麻定花生啊?”
  秦玉桐呼吸一凝。
  是上次那个声音。
  那个深夜接了他电话,问她是谁的人。
  一股灼热的、带着酸涩的怒意,从胸口直冲上喉咙。“她是谁?”秦玉桐的声音冷了下来。
  商屿大概也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沉默了几秒,才慢条斯理地开口:“秦小姐,这是我的私事。”
  言下之意,与你无关。
  秦玉桐深吸几口气,心想之前果然没错怪他,要是他们清清白白,商屿能这么说?
  心底那点仅存的、摇摇欲坠的愧疚,瞬间干干净净。
  她觉得自己简直可笑。主动打这个电话,放下身段,近乎示弱地邀请他,这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大台阶。
  她以为他会懂。
  他凭什么不懂?他又凭什么不接?
  于是她明确提出想见他,这是她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不必了。”可他拒绝得干脆利落,“我很忙。”
  秦玉桐快要气笑,又听见那个女孩带着点疑惑的声音:“大哥哥,边个啊?”
  商屿似乎没有回答那个女孩,听筒里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似乎是他侧过了身,想避开旁人。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更显欲盖弥彰。
  “商屿,”秦玉桐连名带姓地叫他,“你不是忙,你是在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这句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语气里的质问和占有欲,浓烈得不加掩饰,像个无理取闹的女朋友,被本能驱使着,说出了最伤人的话。
  电话那头的商屿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极轻地叹了口气。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这样心无愧怍的人。
  在北京,在大雪天里,把他一个人扔在车里等上一整夜的是她。
  用一个拙劣的谎言,和另一个男人共处一室的是她。
  现在,元宵节,她心血来潮了,想看烟花了,终于想起他了,一个电话打过来,他就必须像条摇着尾巴的狗一样,立刻出现在她面前吗?
  凭什么啊?
  “是啊。”他承认了。
  “我和我家人在一起。”顿了顿,补上一句,像是嫌她还不够难堪,“过节,团圆。秦小姐,你没事干吗?”
  秦玉桐尾音在颤:“商屿!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我的意思,还不够清楚吗?”他反问,语调依旧是那种浸透了疏离的温文尔雅,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杀伤力。
  “秦小姐,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总以为,你想见我的时候,我就一定要出现。我不是你的玩具。”
  窗外,又一朵巨大的烟花“嘭”地升空,在维多利亚港的上空绽放成一朵绚烂的金菊。
  璀璨的光芒一瞬间映亮她惨白的脸。
  *
  商家的浅水湾大宅里,暖意融融。
  空气里浮动着糖水和糯米团子甜软的香气。
  商言战战兢兢地站在哥哥身后,只能看到男人紧紧咬住的下颌线,宽大指骨用力到微微凸起。
  是谁?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她这个八风不动,甚至被人调侃像个和尚一样的大哥逼成这样?
  商言悄悄往后挪了两步。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上次就因为死手自作主张接了个电话被他训,给她的内心留了好大的阴影,这次可不想被波及。
  “嘟——”商屿挂了电话。
  动作干脆利落,甚至有些粗暴。
  商言疑心他要扭头斥她,吓得花容失色,赶忙猫着腰,像只兔子一溜烟从侧门溜了。
  客厅里,阿妈陆佩弦正用吴侬软语和几位女眷说着话,父亲商辙坐在主位上,手里盘着一串佛珠,不怒自威。
  见她进来,商辙抬了抬眼皮:“阿屿呢?”
  “哥哥……哥哥他听电话啊,”商言眼神飘忽,随口胡诌,“可能系公司有急事吧。”
  话音刚落,就见商屿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阿爸,阿妈。”
  很像个正常人。
  他走到餐桌旁,自然地拉开商言身边的椅子坐下,甚至还帮她把挪远了的汤圆碗拉了回来。
  “食嘢啦,快冻了。”他的语气如常,仿佛刚才那通几乎要撕破脸皮的电话,只是一场无声的幻觉。
  只有商言知道,不是的。
  她偷偷觑着他,看见他拿起汤匙,舀起一颗圆滚滚的汤圆,却没有送进嘴里,只是在碗里无意识地搅动着。
  那碗里的汤圆圆滚滚地浮在姜糖水里,像一粒粒饱满的白玉。
  商屿用那把银质的汤匙,将它们拨来拨去,看它们在小小的瓷碗里打着转,沉下去,又浮上来。
  对面的商辙放下了象牙箸,筷子头磕在描金的骨瓷筷架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沉沉地看着商屿这种极其不礼貌的行为,想跟往常一般开口训斥,又想到今天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不想破坏这氛围,生生忍了下来。
  商家的饭桌,向来人丁单薄。偌大的红木长桌,平日里只坐着商辙和陆佩弦。商言在英国寄宿,一年也回不来几趟。而商屿,自从大学毕业接手家族生意,就搬去了半山的别墅,更是鲜少回来。
  像今天这样,一家四口齐齐整整地坐在一起吃一碗元宵,实属罕见。
  陆佩弦用丝帕轻轻按了按唇角,她今日穿了件苏绣旗袍,云肩上绣着几簇幽兰,衬得她整个人像一幅精致的工笔画。
  她不看丈夫的脸色,只温声细语地对商屿开口,吴侬软语,像昆曲里婉转的唱腔:“阿屿,前几日同你提过的张家小姐,你见过了?”
  商屿好像没听见。
  正咽下烫烫汤圆的商言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父亲眉眼隐含怒意,她暗道不好,霸王龙又要发疯!
  急忙用胳膊肘了一下旁边的哥哥,并在心里默默为他点了一根蜡。
  商屿这才抬起眼,在妹妹疯狂的提示下,那双继承自陆佩弦的、漂亮的瑞凤眼里没什么情绪:“阿妈,公司事忙。”
  “再忙,终身大事也要顾及。”陆佩弦又说,“张小姐不好,还有宋家的千金,港大毕业的,很知书达理。或者,何家那个……”
  “够了。”商辙忽然打断了妻子。
  他皱眉对商屿道:“你今晚怎么回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公司出事了?”
  商屿终于放下了汤匙,它磕在碗沿,又是一声脆响。
  “没事。”他淡淡道。
  “没事?”商辙的音量提高了几分,带着常年身居高位的压迫感,“你当我瞎?从进门开始你就这副死样子,电话一个接一个,饭也不好好吃。商屿,你身为商家继承人,把我教你的规矩都忘了?”
  商屿:“……”
  “我吃饱了。”他不欲争辩,推开椅子站起身,扯了扯领口,那条温莎结的领带让他觉得喘不过气。
  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商辙的怒吼在他身后炸开,“反了你了?!这是什么态度!”
  回答他的,是商屿头也不回的背影,和他关上门时发出的那声沉闷的巨响。
  *
  秦玉桐把脸埋在酒店柔软的枕头里,放任眼泪把布料浸出一块深色的湿痕。哭到最后,眼睛又涩又痛,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什么哭。
  因为他不爱自己?还是因为他欺骗自己?
  好像都有一点点,但也只有一点点。
  得找点事干分散注意力。
  她摸过床头的平板电脑,胡乱点开了一个小说app。首页上推送的是一篇刚完结的热文,标签是#追妻火葬场# #渣男#。
  故事很简单,一个已婚的成熟男人,在外面骗了个不谙世事的女大学生,把人哄得团团转,等玩腻了,就一句“我家里有老婆”,抽身得干干净净。
  秦玉桐一边抽噎,一边往下划。
  眼泪掉在屏幕上,晕开了文字。
  她看得咬牙切齿,女主角被骗后在雨里哭得撕心裂肺,她也跟着哭得更凶。
  好像被骗的是她自己。
  商屿也是这样。
  有家室,有“家人”,还要在外面招惹她。
  老男人!
  老男人真是天底下最可恶的生物!
  秦玉桐愤愤地想,把小说里的渣男和商屿的脸重迭在一起,连带着更老的秦奕洲,一并打包,扔进了脑内的垃圾桶。
  哭得累了,她把平板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头。
  半夜一点三十七分。
  意识渐渐模糊,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窗外“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连厚重的玻璃都跟着震了一下。
  是什么东西?她迷迷糊糊地想。
  然后又觉得,管它呢。
  天塌下来,也跟她没关系了。
  她只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