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作者:
倾颓流年 更新:2025-07-11 16:08 字数:1851
有如毒蛇般幽凉的声音继而传来:“钟宴,你自己又问心无愧么?……你敢说你和朕所想的,不是同一件事么?”
他顿了顿,幽幽道:“朕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今日来微夜山法相寺,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担心薛姑娘的病情。”
稚陵全然愣怔住,但随着天色逐渐发白,看清他们两人对峙的架势形容,尤其是横在了钟宴咽喉前的利剑,不由大惊失色,连忙踩着鞋下了竹床。
她小心靠近钟宴身后,抬起手,捏住那柄剑,缓缓挪开后,又连忙仔细看看有无划伤他的颈子。
即墨浔见她竟这般担心钟宴,霎时间,攥着剑柄的手指捏得发白,却还强忍着火气,温声说:“怕什么,他又不是豆腐做的,没碰到。”
他一把将剑收入剑鞘,锵的一声响,惊得稚陵回过神,抬头只看到那颀长背影寥落踏出了屋门。门外黎明初至,太阳在山外即将跃出,天边已有似火的朝霞。
他忽然在门外顿住脚步,转过脸来,对着稚陵,声音柔和许多:“陆承望回不来是事实,薛姑娘何必要为他白白苦等?他无能,配不上你。”
天亮了。
钟宴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大抵是薛家的仆从过来查看稚陵的情况,连忙叮嘱她不要讲出此夜之事,并立即快步离开。
稚陵坐在竹床床沿,怔怔的,心绪如麻,剪不断理还乱,只觉得刚刚好像做了一场梦。
难道真的是梦吗?她使劲捏了捏眉心,捏得肌肤发红,恰被进屋的周怀淑给看到,连忙阻拦她道:“阿陵,好端端的,怎么又掐起自己来了?”
她这厢揽着稚陵一并坐在床沿,又仔细问了她昨夜感觉怎样,有无旁的不适,稚陵想起钟宴的话,只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娘,我很好……”
白药进来说,魏都尉已经带人下山了,刚刚托了她向夫人告辞,说尚有公务,不宜久留。
周怀淑笑说:“魏都尉为我们家阿陵劳心劳力的,改日让你爹请一顿饭,谢一谢他们家。”
稚陵怔怔点头,却不由回忆起即墨浔先前的那番话,心头一怔,魏叔叔他们也一定是跟随他前来的……
她隐在袖中的指尖轻轻一蜷,迟缓地想到:他不会是……也想娶她吧?
这个念头一出,稚陵神情微微一变,本能地抗拒,皱了皱眉,说:“娘……我们快些回家吧。”
她甚至已想收拾东西回她的连瀛洲了,最好是离上京城远远的,离元光帝也远远的!他那样的男人,太危险了。
周怀淑不知她的想法,更不知就在刚刚,这禅房里发生过什么,因此听稚陵说要回家,连声应着,说:“是该回去了,你爹爹恐怕在家里急得冒烟。”
稚陵起身换衣裳,夏日炎热,阳春拾起床头小竹几上搁着的一只旧蒲扇,给她扇风,又不敢太用力,怕将姑娘给吹倒了。
周怀淑见了,稀奇说:“哪里来的蒲扇?昨日热得不行,也没找见一柄扇子来。”
阳春指了指竹几:“夫人,我是在那儿拿的。”
稚陵本没在意,等好容易下了微夜山,坐上了回家的马车时,终于迟缓想到,昨夜里……是钟宴拿扇子替她扇风么!?
不,好像不是他。
她得出一个更令人吃惊的结论,这结论叫她数日惶惶多思六神无主,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若是即墨浔呢?
若是他呢?
可依照他的身份,怎么会做出这种事的?他是天下之主,九五之尊,恐怕只有太子殿下享受过他这般的照拂——她又何德何能呢?
没过两日,天气变了一变,连日骤雨,狂风急雨下,庭院里草木莫不都蔫蔫儿地垂着头。
稚陵托着腮坐在窗前,看了一整日的雨,依然告假,没有去宫中。
阳春端了些清粥小菜进来,想她多少吃一点儿果腹,可稚陵只皱眉,一言不发的,说什么也不想吃,在阳春哄了半天后,才勉强吃了一小碗粥。
洗漱过后,干躺在了床上,雨声不绝,天已经黑了,屋中白药和阳春在罗汉榻上做针线活儿,一灯如豆,稚陵翻来覆去没有睡着,愈发觉得眉心红痣灼烫,烫得她心神不宁。
她强行闭上眼睛,潺潺雨声中,便总能回想起,那个夜晚,落在她唇角的轻轻一吻。
她本该抗拒的,然而那样轻盈的若即若离的滋味,又使她不由自主地反复回忆,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拂过她唇畔一样——那是她十六年岁月里未曾尝到的,叫人脸红心跳的感觉。
回忆总是连片地出现,想到这个轻轻的吻,便会继而想到,上巳节在西园的水边,撞见即墨浔美人出浴的情景,回想起他的如墨长发,无数伤疤。
可她实在很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理智告诉她,她不该迷恋这样的滋味,它让人上瘾,让人念念不忘,必然也会让人自食苦果。
在迷恋惦念和清醒抗拒之间反反复复,她说服不了自己,便干脆试图躲避。
躲得了一时是一时,……
但她也晓得,躲,不是什么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爹爹回府里时,照常来看望她,便说:“阿陵,你若实在不愿进宫做伴读,爹爹便去跟陛下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