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砺锋堂沙盘演兵兄妹情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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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思妙想 更新:2025-10-04 15:21 字数:7356
时值初夏,什锦花园午后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砺锋堂书房的窗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然而书房内,气氛却与室外的生机盎然截然不同,透着一种清冷的肃穆。
宽大的红木书案被临时清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精心制作的华北地形沙盘。山川、河流、城镇、铁路脉络清晰,上面插满了代表不同兵力的红蓝两色小旗。红色代表吴道时的“进攻方”,蓝色代表吴灼的“防御方”,模拟的是一场依托永定河与西山防线阻击南下的敌军。
吴道时一身军便装,身姿笔挺地站在沙盘一侧,面容冷峻,目光锐利如鹰隼。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沙盘边缘,发出极轻却令人心悸的“嗒、嗒”声。
吴灼则站在他对面,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绿色夏布旗袍,额角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手中捏着一面蓝色骑兵旗,举棋不定,秀气的眉头紧紧蹙着。显然,她精心布置的第一道防线(以步兵和机枪阵地为主)已经被红色方的炮火准备和步兵试探性进攻撕开了数个缺口。
“你的第一道防线,兵力过于平均摊铺,缺乏纵深和预备队。”吴道时声音冰冷,手指点向沙盘上蓝色防线的一处,“这里,地形略高,本是布置观察哨和炮兵的理想位置,你却只放了一个步兵班。我只需用一个排的兵力,在炮火掩护下进行佯攻,吸引你的注意力。”
他的手指迅速移动,一枚红色步兵旗前出,同时一枚红色炮兵旗标注了射击诸元。“同时,我的主力步兵连,已利用河湾处的芦苇丛和黄昏视线不良的条件,从此处秘密潜渡成功。” 几枚红色主力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蓝色防线的侧翼河滩处。
吴灼轻呼一声,连忙调动她的预备队——一个步兵排和一个配备了两辆装甲车的机动中队——试图堵住缺口。
“反应太慢,而且方向错了。”吴道时毫不留情地评价,“你的预备队直接冲向滩头,正好暴露在我已架设好的重机枪和迫击炮的火力之下。” 他移动代表机枪和迫击炮的小模型,“交叉火力,你的预备队会在开阔地被大量杀伤,失去反击能力。”
吴灼咬紧下唇,脸色微白,急忙想将部队撤回第二道防线。
“撤退?太迟了。”吴道时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的骑兵侦察排早已渗透到你的后方。” 一枚红色骑兵旗如尖刀般出现在蓝色防线后方的交通线上,“他们发现了你的炮兵阵地位置,并引导我的炮兵进行精确打击。”
他拿起代表师属重炮的模型:“一五五毫米榴弹炮群,三发急速射,覆盖你的炮兵阵地。你的炮兵连,失去战斗力。”
吴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才记住部署的几个炮兵模型被拿走,眼眶瞬间就红了。
“与此同时,我渡河成功的装甲车排,会沿这条公路快速突进,直插你的指挥所所在地。” 一枚红色装甲旗沿着公路高速推进,直逼沙盘上代表吴灼指挥部的蓝色旗帜。
“你的指挥所警卫力量薄弱,且被前沿战斗吸引,无法及时回防。我的突击队可以轻易端掉你的指挥部。” 吴道时的手指重重按在蓝色指挥旗上,“指挥系统瘫痪,前线部队陷入混乱。”
他最后移动代表总攻的红色箭头旗,从正面和侧翼同时发起猛攻:“全线突击。你的部队失去统一指挥,各自为战,最终被分割、包围、歼灭。战役结束。”
整个推演过程,他语速平稳,逻辑清晰,每一步都精准狠辣,如同真正的战场指挥,没有丝毫留情,将吴灼的防御体系彻底摧毁。
吴灼沉默地看着沙盘上“全军覆没”的蓝方,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清澈,并无泪光,只有认真汲取教训的专注和一丝不甘。她轻轻放下手中的棋子,抬起头,望向兄长,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是我输了。哥,你的佯动和主攻方向选择,确实难以判断。”
吴道时看着她平静接受失败并立刻反思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赞许,但语气依旧冷硬:“不仅是佯动。你的防御体系缺乏层次,对地形利用不足,预备队使用呆板,对侧翼和后方威胁警惕心不够。这些都是致命伤。”
吴灼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沙盘,手指虚点着自己失败的地方:“这里,我本该设置一个雷场或反坦克壕…这里,预备队应该部署在更隐蔽的待机区域…还有通讯,确实是大意了。”她陷入了战术层面的思考。
看着她认真复盘的模样,吴道时冷峻的神色稍稍缓和。他绕过沙盘,走到她身边,拿起几面棋子,开始详细讲解:“看这里。如果你的观察哨设置在此处高地,配备望远镜和电话线,就能及早发现我部的潜渡企图…你的预备队,应该这样展开…”
他的讲解专业而清晰。吴灼听得十分专注,不时提出一两个问题。
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笼罩其中。沙盘上的硝烟仿佛散去,只剩下兄长低沉平稳的讲解声和妹妹专注倾听的侧影。那一刻,砺锋堂的冰冷似乎也消融了些许。
讲解告一段落。吴灼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眼神明亮,带着求知欲:“哥,明天…还能再推演一次吗?我想试试不同的防御方案。”
吴道时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既希望她保持这份聪慧与好学,又担忧她过多涉足这危险的领域。他沉默片刻,才淡淡道:“可以。但记住,沙盘推演终究是游戏。真正的战争,远比这残酷。”
“我知道。”吴灼轻声应道,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沙盘上,仿佛在脑海中重新排兵布阵。
这时,书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陈旻的声音响起:“处长”
吴道时瞬间恢复了平日冷峻的模样,“今日到此为止。回去将今日推演复盘写下来,重点思考预备队运用和反侦察措施。”
“是,哥。”吴灼应道,语气恭敬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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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砺锋堂沙盘初战“惨败”后,吴灼并未气馁,反而对那方寸之间的山川河流、攻防博弈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浓厚兴趣。一连数日,每当黄昏降临,吴道时的黑色轿车驶入什锦花园,吴灼便会提前等在垂花门下。
“哥,你回来了。”她迎上前,“今日…可否再推演一局?我重新想了防御方案。”
起初,吴道时总是蹙眉,用“军务繁忙”、“此非儿戏”等借口冷淡回绝,或是只肯简短复盘片刻便让她离开。但吴灼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执着与韧性,她不吵不闹,只是每日准时等候,用那种沉静而专注的目光望着他,偶尔递上一盏她亲手沏好的、温度正合他口味的龙井。
渐渐地,吴道时的拒绝变得不那么坚决。或许是他内心深处那隐秘的、希望她变得更“强大”的念头作祟,或许是他享受这种她全然依赖他、向他求教的姿态,又或许,仅仅是他无法真正狠心拒绝她那沉静目光下的热切渴望。
于是,砺锋堂的书房在入夜后,常常会亮起灯火。巨大的华北沙盘成了兄妹二人夜间惯例的中心。
推演日复一日地进行。
吴灼的学习能力与进步速度令吴道时暗自心惊。她不再是最初那个只会将兵力平均铺开、被动挨打的初学者。她开始懂得利用地形设置纵深防御,会巧妙地布置疑兵和佯动,甚至尝试着构建弹性防线,预留战略预备队。
“哥,如果我将反坦克壕设在这里,配合侧翼高地的机枪巢,是否可以有效迟滞你的装甲突击?”
“我的指挥所是否应该前置到这里?虽然风险增加,但更利于掌握前线态势,缩短通讯距离。”
“今夜推演,我想尝试在你渡河时,用少量兵力夜间袭扰,疲敌耗敌,为主力调整争取时间。”
她的问题越来越精准,思路越来越清晰。有时,她甚至能提前预判吴道时的一两步意图,虽然仍因经验不足和吴道时的老辣而屡战屡败,但败得不再狼狈,甚至能给吴道时制造不小的麻烦。
吴道时的教学,也从不留情面。他依旧冷静、严苛,精准地指出她每一个微小的失误和考虑不周之处,用一次次“残酷”的胜利碾压她。但他的讲解却越来越细致,从连排级战术到师旅级战役规划,从步炮协同到后勤补给线的重要性,他倾囊相授,仿佛在打造一件最完美的作品。
“防御,并非一味固守。要善于组织战术反击,哪怕规模很小,也要打乱敌方进攻节奏。”
“地形,要活用地形。这片丘陵地带,是你的天然屏障,也是你隐藏兵力、发起逆袭的绝佳场所。”
“情报!令仪,战场上的情报远比沙盘上的棋子更重要。知己知彼,并非空话。”
他低沉平稳的声音在书房回荡,吴灼凝神静听,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恍然点头。灯光下,两人并肩立于沙盘两侧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竟有几分奇异的和谐与默契。
偶尔,当吴灼出其不意地走出一招妙棋,甚至短暂地局部“反杀”时,吴道时那万年冰封的眼底,会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激赏与…骄傲。但他立刻会用更凌厉的攻势将其扑灭,并冷声道:“灵光一现,不足以倚仗。战术需稳扎稳打。”
吴灼并不气馁,反而因这偶尔的“灵光”和兄长的严苛点评而更加投入。她发现,自己似乎天生对这类推演有着独特的悟性,那些地形、兵力、战术在她的脑海中能自然勾勒出清晰的图像。她享受这种智力上的挑战,更享受…这种能与兄长平等交流、甚至能让他偶尔为之侧目的时刻。这让她感觉自己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妹妹”。
然而,这种日益增长的默契与吴灼飞速进步的军事素养,也让吴道时内心的矛盾日益加剧。他欣喜于她的聪慧,却又恐惧她过于聪慧;他享受她的靠近与依赖,却又警惕这种靠近可能带来的、他无法掌控的后果。他亲手将她引入这个充满力量与危险的世界,却又想将她永远禁锢在安全的象牙塔里。
这种挣扎,时常让他在教学结束后,独自一人对着沙盘沉默良久,眼神晦暗不明。
陈旻几次送文件进来,见到沙盘旁专注教学的处长和凝神倾听的大小姐,都悄然退下。他从未见过处长对任何人如此有耐心,更从未想过看似柔弱的大小姐,竟有如此锐利冷静的一面。
这每日的沙盘日课,成了什锦花园里一个隐秘的角落。它既是吴灼窥见另一个世界、另一种力量的窗口,也是吴道时内心冰火交织、爱恨纠缠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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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推演,日军第八旅团沿平绥线西进,其先头部队已抵昌平。”他手中的教鞭点向沙盘上几面小旗,“你的任务是,以29军一部配合地方保安团,迟滞敌军至少48小时。”
吴灼站在他对面,身穿简练的学生装,目光紧紧跟随教鞭的轨迹。这是兄长第一次允许她接触真正的军事推演。
“昌平地势险要,但防线过长。”她沉吟片刻,果断将代表守军的蓝色旗子收缩,“我放弃外围阵地,集中兵力扼守南口、居庸关两处咽喉。”
吴道时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随即抛出难题:“若敌军分兵绕道延庆,从侧翼包抄呢?”
吴灼的指尖在沙盘上快速移动:“我在此处布置疑兵,虚张声势。同时请求空军支援,轰炸敌军后勤线。”她抬头看向兄长,眼神灼灼,“用空间换时间,用奇兵补不足。”
推演持续了两个小时。吴道时不断变换进攻策略,吴灼见招拆招。她虽显稚嫩,但思维敏捷,偶尔灵光一闪的奇招,连吴道时都要凝神应对。
当吴灼又一次巧妙化解了他的钳形攻势后,吴道时放下教鞭,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比我想象的更有天赋。”
吴灼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是哥哥教得好。”她望向沙盘上纵横交错的战线,突然轻声说:“以前总觉得战争很遥远,现在看着这些旗子,才真正明白哥哥每日面对的是什么。”
吴道时正要说话,却见吴灼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哥,我会认真学。不只是沙盘推演,还有无线电,还有所有能派上用场的本事。”她向前一步,手指轻轻按在代表北平的模型上,“总有一天,我不再是需要你护在身后的累赘。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护住小树,护住这座城——”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无比清晰:“也会护住你。”
吴道时愣了愣,手持教鞭,不动声色的离她近了几步,继续道:敌军主力沿平绥线推进,他手中的教鞭划过沙盘,你的防御重点应当放在何处?
吴灼指尖点向南口:这里地势险要,但需要防备侧翼包抄。 吴道时凝视着她闪烁的眼眸,声音低沉:若是你独自守城,最担心什么?
最担心......失去重要的人。吴灼轻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盘边缘。
这个回答让吴道时眼神一暗。他俯身,指导她调整旗子,手臂虚虚环过她的肩膀:重要的人?比如?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就在这时,吴灼因为紧张稍稍转头,柔软的唇瓣不经意间擦过他的下颌。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
吴道时整个人僵在原地,被她触碰的皮肤像被烙铁烫过。他猛地直起身,喉结剧烈滚动,教鞭啪地掉在沙盘上。
对、对不起哥!吴灼慌乱后退,脸颊绯红,我不是故意的......
短暂的沉默后,吴道时深吸一口气,重新拾起教鞭。但当他再次看向她时,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
无妨。他声音沙哑,继续推演。
砺锋堂的书房内,灯火通明,将巨大的沙盘照得纤毫毕现。窗外,夜色已深如墨染,万籁俱寂,唯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巡夜更夫模糊的梆子声,更衬得室内一片沉寂。
沙盘上的推演已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红蓝两色的棋子犬牙交错,战况正陷入胶着。吴灼紧抿着唇,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沙盘上的每一处细节,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拭。她正全力应对着吴道时一波又一波凌厉而多变的攻势,精神高度集中,几乎耗尽了所有心力。
长时间的专注让她感到一阵阵眩晕。她有些脱力地坐在了沙盘旁的红木圈椅里??,手指无意识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吴道时站在她对侧,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面色冷峻,看不出丝毫疲惫。他手指沉稳地移动着代表迂回部队的红色骑兵旗,声音平稳地分析:“你的右翼防线看似稳固,但预备队已全部投入正面,后方空虚。我这支轻骑,绕过主战场,夜袭你的后勤辎重营地,焚毁粮秣弹药。你前线大军,即便不败,也将不战自溃。”
他的战术一如既往的老辣刁钻,直击要害。
吴灼试图在脑海中调动兵力,但长时间的推演令她渐渐疲惫,思维变得黏滞而迟缓。
吴道时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薄纱,越来越远…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上面。她努力想保持清醒,头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点、一点…最终,她靠在椅背上,握着蓝色棋子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竟就那样沉沉地睡着了。
她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安静的阴影,平日里沉静白皙的脸上此刻尽是倦容,显得格外脆弱,也格外…毫无防备。
吴道时正准备落下决胜的一子,却迟迟未听到她的回应。他抬起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她蜷在宽大的圈椅里,头微微歪向一侧,露出白皙光洁的脖颈,已然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书房内一时间静得可怕,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她清浅规律的呼吸声。
吴道时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沉睡的侧脸上,他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看着她因疲惫而微微蹙起的眉心,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有严师看到学生耗尽心力后的怜惜,有兄长对妹妹的天然疼爱,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汹涌而出的一种近乎贪婪的、想要将这一刻永恒定格的渴望。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过了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近乎无声地绕过沙盘,走到她身边。
他低下头,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睡颜,能清晰地看到她睫毛的颤动,感受到她呼吸间温热的气息。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眼神幽暗如深潭。
最终,他极其小心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拂开她额前几缕被汗水濡湿的发丝。
他犹豫了片刻,然后,弯下腰,一手小心翼翼地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背脊,将熟睡中的她??从圈椅里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仿佛一片羽毛。然而,就在他调整姿势,试图让她靠得更安稳些时,怀中的吴灼似乎感受到了温暖的源头,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轻轻哼咛了一声,脑袋自然而然地往他坚实的胸膛里蹭了蹭,寻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便又沉沉睡去,呼吸愈发均匀绵长。
这全然依赖、全然信任的无心之举,像一道无声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吴道时所有的冷静自持。他的手臂猛地一僵,呼吸几不可察地窒住了,脚下步伐也为之一顿。
这前所未有的亲密接触让吴道时浑身猛地一僵,呼吸骤然变得粗重了几分。他几乎是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压下心头那瞬间翻涌起的、惊涛骇浪般的悸动与某种黑暗的欲念。他绷紧下颌,线条冷硬,但抱着她的手臂却稳如磐石,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怀抱着举世无双的珍宝。
他站在原地,在满室寂静和灯影摇曳中,仿佛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他就这样抱着她,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抱着一团灼人的火焰,既贪恋这片刻的温存与亲近,又被内心深处翻涌的、超出兄妹界限的情感巨浪所冲击和警示。
良久,他才极其缓慢地、尽量不惊动她地,重新迈开脚步。他抱着她,一步步稳稳地走出书房,穿过月色朦胧、树影婆娑的庭院。
夜风微凉,吹拂在他发烫的脸上,却丝毫无法平息他内心的波澜。他刻意放轻放缓了脚步,生怕一点颠簸会惊醒怀中安睡的人。这段从砺锋堂到疏影轩的路,他走过无数次,唯有这一次,感觉如此漫长,又如此……希望它再漫长一些。
终于,来到她的房门前。他示意在廊下等候、见状立刻低下头不敢多看的丫鬟轻轻推开房门。他走进去,动作轻缓地将吴灼放在铺着干净锦褥的床上。为她脱去鞋袜时,他的指尖碰到她微凉的脚踝,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迅速而妥帖地完成,拉过柔软的丝被,仔细地为她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床前,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静静地凝视了她片刻。睡梦中的吴灼,褪去了所有的防备和倔强,只剩下纯粹的安宁,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一半的脸上,明暗交错,让他此刻的神情显得愈发深邃难辨。那目光中,翻涌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浓烈的守护、偏执的占有、深深的挣扎,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他伸出手,似乎想再次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最终只是用指尖,极轻极轻地拂过锦被的边缘,仿佛那便是他所能允许自己做到的极限。
他转身,对丫鬟低声吩咐:“照顾好小姐。”
然后,大步离开。挺拔的背影很快融入夜色,仿佛刚才那个怀抱温柔、心跳如鼓的男人,只是这深沉夜色下的一个幻影。
回到砺锋堂书房后,他独自一人站在沙盘前,对着那局未竟的推演,沉默了整整一夜
而那盘棋,他最终也没有落下那枚决胜的棋子。
疏影轩内,吴灼沉沉睡在梦中,对今夜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但命运的丝线,却已在无声处,悄然缠绕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