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春潮 第24节
作者:花上      更新:2025-10-27 16:03      字数:4179
  沈识因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更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的意思……
  陆呈辞垂眸看向手中那纸承诺书,却高兴不起来。他缓缓将纸张折好纳入袖中,没再说话。
  沈识因又捧起桌子上的茶盏问他:“你可知许家为何如此急切地要与太师府联姻?以许大人的立场,应当清楚,一旦结了这门亲事,他便再难压过我祖父一头。”
  这件事情沈识因与母亲思忖良久都想不明白。许家人这么迫切,甚至惊动了皇上,难道只是因为许夙阳想娶她那么简单?
  陆呈辞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打算将许夙阳强占卖花女的事情告诉她。现在她对许夙阳还剩多少感情他不清楚,但是不管多少,他都不愿她为了别的男人伤心苦恼。
  更何况,他已经查出那卖花女的身份不简单,在调查出卖花女接近许夙阳的目的之前,万不能打草惊蛇。
  沈识因见他沉默不语,微微蹙眉问道:“许夙阳可是有什么秘密?”
  她发现陆呈辞的神情有点不对劲,或许知道些什么。
  陆呈辞没有回答,她眉眼间的忧色落在他眼里,刺得他心口发酸。她终究还是在意的,毕竟那是与她一起长大的竹马。
  沈识因见他不回应,也没再追问。她将手中茶盏搁在案上,提了提湿重的裙摆,感觉双腿凉得发麻。
  她正准备离开,方欲移步,裙摆上积存的雨水滴落在地,她一脚踩上,脚下倏然一滑,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去。惊惶间,她慌忙伸手欲抓桌檐,结果指尖堪堪掠过,没能握住。
  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她忽然瞥见一抹衣角,想也未想伸手攥住。紧接着,只听“撕拉”一声裂帛响,她“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啊!”她吃痛低呼,摔得脑袋发懵。
  一旁的陆呈辞也跟着一惊,紧接着身躯一僵,脸颊瞬间红了。
  她……她竟一把扯裂了他的衣裳?自肩头至腰腹之下,大半衣衫应声碎裂,肌肤骤然裸露在外。虽未全然暴光,却也隐约可见……
  沈识因伏在地上,顺着那曳地的残破衣料缓缓抬头,只见那具挺拔身躯僵如石雕。往上看……她愣了一下,再往上看,是一张通红的脸。
  陆呈辞察觉到她的目光,垂眸看她,两个人均是僵住了。
  屋中一片死寂。
  沈识因连疼痛都忘记了,就这般仰首望着他,眼见那抹红自他耳根蔓延而下,直至颈脉贲张的脖颈。
  好一会,陆呈辞僵硬地滚动了下喉结,不动声色地扯住一片衣衫往跨间掩了掩。
  沈识因还没有反应过来,依旧呆愣愣地看着他,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清瘦的小少年了,两年光阴让他的身子彻底长开了。不仅个子高了,也更加挺拔健硕了,单单往这一站,就能感觉到强烈的力量感。
  上天当真是眷顾他,不仅给了他一副好看的面容,还给了他一个完美的身体。
  沈识因感觉懵懵的,动了动唇,小声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看……”
  没有看清。
  陆呈辞没有说话,好一会,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来,帮她拢了一下散落的秀发,温声道:“换身衣服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沈识因瞥了一眼他青筋暴起的手臂,又扫了一眼他赤着的身体,最后红着脸摇头道:“不用麻烦了,我不饿。”
  她说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陆呈辞往她跟前倾了一下身,伸手抬起她的下颌,看了看她羞得红透的脸颊,又锁住她水红的嘴唇,扬了扬唇角道:“可是,我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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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留评,掉红包!
  快说,是哪方面的饿?[空碗][空碗][空碗][空碗]
  第25章
  深秋的天气总是不太好,京城里寒意来得早,此刻沈识因伏在地上,只觉周身一片冰凉。方才她太过倔强,宁可受冻也不肯换下湿衣,如今却是后悔了。
  陆呈辞的手托起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她点燃。
  她抓住他的手腕想要起身,他却忽然倾身逼近,在她毫无防备之时,蓦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又亲。
  又亲。
  沈识因蓦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未能回过神来,只觉唇上一软,周身阵阵发麻。
  两人近在咫尺地对望着,她恍惚如坠梦境,飘飘然不知所以。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见他仍盯着自己的唇,顿时一动也不敢动。他那般情态,仿佛下一刻又要亲下来。
  她慌忙抓着他的手臂借力起身,目光躲闪,不敢再看他。
  陆呈辞见她吃力,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她身上确实凉得厉害,衣衫尽湿,紧紧贴在身上。许是冻得久了,一双手冷得像冰。
  他捧起她冰凉的手合在掌心,低头轻轻呵气暖着。
  沈识因未料到他这般细致,心头如小鹿乱撞,只觉得手上传来的暖意一路蔓延到了心里。她微微垂下眼,声音轻软:“……我先换身衣裳。”
  唇上仍残留着方才的温热。
  陆呈辞松开她的手,摸了摸微红的耳朵,走到衣柜前,先自行换了身衣裳,又取出两件递给她:“暂且穿我的罢。”
  沈识因应了一声,接过衣衫时瞥向房门。陆呈辞立时会意,推门而出。
  他守在门外,秋风拂过带来些许凉意,而他心中却暖暖的。
  院中雨霁初晴,空气里漫着泥土的清新气息。那棵梧桐树的叶子已尽数转黄,落叶铺了满地,倒也别有一番韵致。
  不多时,沈识因换好衣裳出来。宽大的月白锦衣松松垮垮地罩在她身上,她提着衣摆走到陆呈辞面前,颊边泛红地道:“你瞧,实在太大了。”
  陆呈辞垂眸看她,见宽大的衣领更衬得她一张小脸玲珑剔透,不由莞尔:“我带你去买身合体的。”
  “要上街吗?”沈识因急忙问。
  陆呈辞看出她的顾虑,心头莫名泛酸:“怕被许夙阳撞见?”
  她摇头:“是怕被所有人撞见。”
  陆呈辞默然不语,面色沉了几分。他走到衣柜前取出一方面纱递给她:“戴上罢,免得教你那未婚夫瞧见了。”
  这话里酸意几乎要溢出来。明明他才是她第一个男人,如今反倒要这般躲躲藏藏。
  沈识因瞧出他神色不豫,轻轻笑了笑,将面纱戴好。
  二人相偕出门,陆呈辞让小厮备了马车,小心扶着沈识因上车去。
  时近黄昏,车厢内光线昏暗,两个人安静地坐着。
  狭小的空间令沈识因有些不好意思,虽看不清陆呈辞的面容,却能感觉到他始终注视着自己。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这般与一个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子面对面坐着。心中百转千回,思忖着该如何与
  许夙阳退婚。
  可圣旨方下,许家又正得圣心,就连祖父也不敢轻举妄动,此时退婚谈何容易。唯今之计,只能暂且拖延,再寻他法。
  她一直沉默不语,陆呈辞却似能洞悉她的心思,清声道:“不必过于忧心,我自有法子解除婚约,断不会让太师府受牵连。只是许夙阳那边,你莫要与他太过亲近,若有难处,随时来寻我。”
  他这话说得颇有几分霸道,沈识因应了一声:“好。”
  马车在一家裁缝铺前停下,陆呈辞扶着沈识因下来。二人进了店,店家热情相迎,沈识因挑了件绣着海棠花的粉色衣服穿上。店家在一旁连声赞叹:“公子好福气,尊夫人这般身段气度,寻常衣裳穿在身上都显得贵气非凡。”
  “夫人”二字听得沈识因脸颊飞红,正要开口解释,却被陆呈辞握住了手。他取出一锭银子递给店家,牵着她出去了。
  上了马车,他还一直牵着她。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她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想要挣开,他却握得更紧了。
  马车又在一家饭馆前停下。这家饭馆虽不大,却布置得十分别致洁净。
  二人方才踏入店内,店家便立即迎上前来,欢喜地朝陆呈辞行了个大礼,热络道:“呈辞来了,快里边请坐。”
  她说着,目光转向沈识因。沈识因抬眼望去,只见是位四十余岁的妇人,她面容慈祥和善,看起来格外亲切。
  陆呈辞一边为她解下面纱,一边对店家道:“余婶,今日还是肉丝面,多添些青笋。”
  余婶连忙应声:“好嘞,一定多加。”
  说着,她仔细瞧着沈识因,心下暗叹怎会有这般标致的姑娘。身段窈窕,肌肤胜雪,五官精致,气质端庄,真真是惊为天人。与眼前这位贵公子站在一处,恰似一对璧人。
  余婶看得痴了,憨憨笑道:“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快请坐,我这就去做面。”
  沈识因被夸得面泛红霞,见余婶转身去灶间忙碌,便跟着陆呈辞来到临窗的位置坐下。
  时近黄昏,店里已无其他客人。陆呈辞特地将店门掩上,这般便无人会认出他们,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陆呈辞执壶为沈识因斟了杯茶,推至她面前,温声道:“余婶是我昔年流落在外时结识的。那时我险些饿死路边,是她救了我,还给我煮了碗面吃。那碗面不仅救了我的性命,更是我此生吃过最美味的食物。后来我回京便将她接了过来,给她开了这家面馆。我平日得空就会来吃面。余婶为人忠厚,待我向长辈一样好。”
  沈识因闻言这才恍然,难怪方才余婶那般亲昵地唤他“呈辞”。
  她微垂螓首,轻声道:“余婶于你有恩,原该好生答谢才是。今日来得仓促,未曾备礼,实在失礼了。”
  她素来待人温善,听闻余婶搭救过他,心中很是感激。
  陆呈辞未料她这般放在心上,道:“无妨,下次来再带。”
  又看向她,温声道:“你不也救过我吗?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
  沈识因下意识点头:“是你先救的我。”
  她话音方落便怔了一下。
  陆呈辞眼底笑意更深,她刚才还说不记得,此刻却说漏了嘴。她分明是忆起来了,就是不想承认。
  沈识因反应过来忙岔开话头:“你当年为何遭人追杀?身为亲王府世子,尊贵无比,怎么会有人如此胆大包天?难道王爷不管吗?”
  自恢复记忆后,她始终不解,为何堂堂世子会流落在外,甚至要她寻人相救。
  陆呈辞执起茶盏轻啜一口,默然片刻道:“五岁那年,我母亲被陛下赐药毒毙,就那般在我眼前断了气。直至十三岁,父亲迎娶刘侧妃,还带了个孩子回来,那孩子便是陆柏铭。”
  他说起了那段长达六年的痛苦经历:“起初家中尚算和睦。后来有一阵父亲常不在府中。有回我病得厉害,高烧不止几近昏迷,府医医治多日不见起色,管家便带我出城就医。谁知半路遭遇杀手,管家当场殒命,我也身受重伤。”
  “我拖着伤躯拼命逃窜,昏沉间跌入河中,后来被一位渔民所救。再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了,自此以后便开始长达六年的逃亡生活。”
  “我不知为何总是被人追杀,每次刚寻到安身之处,追兵就杀了过来。”
  “直到第五年,记忆才逐渐恢复。后来,我本欲重返回亲王府,奈何归路艰难,始终有人暗中追踪。递出去的书信皆石沉大海,每次接近京城便有无数杀手围追堵截,仿佛专为取我性命而来。”
  他唇角泛起一丝苦笑:“许是我命硬,六年颠沛竟都熬了过来。最后一次,被围困在寺庙中,庆幸当时遇见你,帮我寻来了舅父,我这才得以脱身。”
  “沈识因。”他深深望着她,“我当真感激你,是你让我又活了一次。”
  这一句“又活了一次”,字字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