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她的新郎[年代] 第24节
作者:窝囊妃受气堡      更新:2025-10-27 16:43      字数:5194
  车厢里空间并不大,冯月出索性把大衣给了周钺,他在前面更冷。
  “冯同志,这是什么动物呀?好家伙,赶上小豹子那么大了。”
  驾驶座上的汽车兵不住地回头想看看,这动物长得太气派了,他从未见过,他以前在内蒙当兵,也送过野生动物,草原雕,蒙古野驴,纱狐什么的都送过,但这一号可是见都没见过,看得出还没长大,但已经初具猛兽的模样了,长长的尾巴懒洋洋地扫,能扫到他耳朵边上去。
  “不知道学名,她们说是猫科动物的一种,可能同类都要死绝了。”
  后车斗将将招下她们一人一猫,冯月出不得已把旁边的东西都归拢到一旁了,现在更不冷了,萤火虫身上的皮毛暖洋洋的,尤其是趴冯月出怀里的肚皮。
  它就像个小孩一样,乖乖又好奇地往四周望。
  冯月出眼睛有点酸,她还记得最开始见到萤火虫时候,真像一只小猫,趴在姚二肩膀上。
  冯月出一个接一个的喂它吃鸡蛋,它开心的直用脑袋蹭冯月出的手背。平时都是姚大姚二每天偷偷省下一个鸡蛋喂它,它还没这么肆意吃过。
  “周钺,你去过动物园没,里面的动物生活什么样?”
  “哎哟,好着呢,你可别担心,一张嘴就有吃的,一闭眼就有枕头,我们小时候老跑去动物园看大熊猫,找准地方跳墙进去都不用花钱呢。”
  周钺这样说着,忍不住抓抓这挠挠那,他觉得浑身不得劲,冯月出穿过的大衣好像暖洋洋的,说不出来什么味,尤其是一想到包裹过她的身体,他又有种热烘烘的感觉。
  他这瞅瞅那瞅瞅,又觉得有点不对,这大衣……有点太脏了,能看出认真洗过留下的印儿,一个圈儿套着一个圈儿的,可不像是宋行简的风格,应该是冯月出以前那个丈夫的。
  叫杜辉的那个,可真是大高个儿,他算是不矮了,在队里都拔尖,将近一米八,但穿在身上还是显得大,晃荡着。
  周钺没见过杜辉,但跟别人打听过,据说长得很精神,不然也不能让上面的人相中非要留着做女婿,卡着转业,最后抗洪时候窝窝囊囊的死了,那可是正正经经上过战场挨过枪子儿的。
  没头脑,不懂得变通,就算答应了那老头子想法子熬几年不就熬死了吗。
  周钺对杜辉的做法不太认同,他看了一眼冯月出,眼里有隐晦的同情。
  冯月出没注意到,她把最后一个鸡蛋喂给萤火虫,把掉在衣服上的碎渣小心的拾捡起来,看着兴奋地朝四周望的大猫,心里头说不上什么感受。
  有人管吃有地方管睡就是好事吗,冯月出不知道。
  只是她向外面望去,被大雪覆盖的一片广袤,远处暗绿的苍山,奔腾的溪流,轮回的四季,风雨云霞,无数的动物植物。
  她有一种冲动,她想现在就把萤火虫放出去,随便去哪里,山那边的山,河那边的河,只要到没有人的地方。
  可是她大概不能,萤火虫正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她的怀里,呼噜呼噜地睡着觉。被人类像猫一样饲养长大的动物,能在野外生存吗,更何况它还被野兽夹夹掉了半截腿。
  冯月出心情有些低落。
  他们速度确实不慢,也万幸雪一直是稀稀拉拉的,等到九十点钟的时候已经到省城边界了,动物园和军械所算是一条道上,只要绕三五公里就到了,因为要拉一车训练器材,所以他们先送萤火虫去动物园。
  车停在路边,冯月出垂着头抱着萤火虫往动物园走,崭新的一片雪,地上只有冯月出一个人的脚印,深灰色的皮毛像一件昂贵的名牌
  大衣,萤火虫长长的尾巴后锤着,一点一点的像在捉着空中的雪花。
  “哎,你哪来的,哎,说你呢站住。”
  “雪天动物园不营业,你怎么还往里走!”
  门卫追出来一个老大爷,眼睛奇小,脸上的褶子像搭在一起了,语气不太友善地截住冯月出,冯月出有点呆呆的,她愣了一下,把挎兜里的介绍信拿出来,萤火虫的介绍信。
  “行,那你得等等啊,饲养班的张班长不一定在办公室,他可是大忙人。这家伙怎么搞的,腿夹断啦,不好看可没人爱来看啊,我们动物园年年赔钱,今年好不容易开始卖门票了……”
  “怎么了?什么事?”
  周钺拎着那个木笼子过来,里面还垫着姚大姚二的旧衣裳,这条线路已经来拉过好几次了,都是车到了直接装,他们去吃饭,吃完开车正好出发,那个汽车兵自己就能办,待会儿直接来接他们回去,趁着雪还不大。
  “哎,没事儿没事儿,我说我这就去找下张班长,你们先坐值班室等等哈。”
  老头不好意思地揭开帽子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那几根毛,连带对着冯月出也友善地笑。
  冯月出还有什么不懂的,周钺迈着四方步,穿着他那件挺括的将校呢大衣。
  “这柃狸真精神啊,虽然断了只脚,现在可太少见了,主要是十几年前的捕杀太严重,卖得比貂还贵,也因为它食物链的断裂,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
  穿着蓝色大褂的工作人员给萤火虫做检查,因为萤火虫不配合,所以冯月出一直安抚的摸着它的脊背,从脊背一路抚到尾巴尖。
  体检的工作人员拿着简易的检疫箱比比画画,掀开萤火虫的嘴巴看看牙齿,萤火虫疑惑地朝着冯月出看过来,被烦得生气了,就用尾巴扫着箱子里的工具,想推地上去。
  冯月出不忍心看,她抬起眼睛,透过检查站的玻璃看到动物园其中一个园区,水泥地上放着一个个钢筋笼子,笼子里装的是瘦骨嶙峋的老虎,四周有排泄物,黄色的一坨坨冻着挂在笼子边。
  “那老虎那样瘦,正常吗?”
  “哎,这请您放心,我们有专业的营养师,那老虎可贵呢,就是下雪,皮毛湿了,才显得瘦。”
  冯月出低下头,等了一会儿才说。
  “这柃狸聪明,最能抓老鼠,一串串地抓,因为它我们营地这个秋天粮仓都安全,连首长都夸它是捉鼠英雄。”
  “我们大家伙都喜欢它,要不是越来越大看着吓人,也不舍得送来,连宣传部的同志都写过稿子夸它呢,这回也交给我任务了,说要好好感谢你们,感谢你们愿意接收,还要写篇稿子投给解放军画报,多好的保护野生动物资源案例。”
  ……
  冯月出已经走出动物园大门了,还能听到萤火虫的叫声,极其抓耳,就像是不会说话的小孩在哭嚎,冯月出攥了攥拳,手指甲摁到掌心里,她也真的没办法,她最后也没忍心看那双温顺的绿眼睛。
  它那么信任她。
  她能做的只有半强迫着园方开接收联单,签移交公证书,以及把那个破破烂烂的木笼子留下,和园区商量慢慢过渡,不要直接就关铁笼子里。
  走到外面,雪更大了,漫天地落。
  第30章 不一样的她
  人果然不能听信谣言,她才不是个无趣庸俗的文盲乡下人。
  周钺一眼不眨地看冯月出吃面。
  像是怕眼睛里的东西淌出来,那两扇浓密的睫毛在飞速眨着,低头盯着碗里热气腾腾的面条,有泪珠子不小心掉进去就飞快擦一下,然后把一大块牛肉送进艳红的厚嘴唇之间,板凳上放着她厚重的军大衣,长长的大红围巾,室内有火炉,蒸腾的热气里她把毛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两个。
  周钺眼神非常好,他看见她粉白颈上的那两个窝窝,好像汗津津的。
  省城虽然经济不咋样,但很有文化底蕴,军校在全国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周钺就是这毕业的,不过哪儿毕业也说明不了什么,他哥还是哈军工的呢,轮战时候还不是吃不了苦,闹着要回家要转业,回去就南下做生意了,搞什么外贸,赚了大钱了,喝的肚子一回比一回大,每回打电话都是不同的秘书接,最近还在外认了个拜把子哥们,每次打电话都得夸上两句。
  他爹禁止他们哥俩有沟通,他爹是非常传统的人,即使周璋钱赚的跟印钞机一样,但在老一辈的眼里那就是不务正业,再多也没用,每回都要耳提面命地警告他,好好在部队待着,务必熬着,当个职业军人。
  周钺想带冯月出吃羊肉火锅来着,冬天绝配,还是铜锅涮的,离这也不远,他跟老板老熟人,插个队的赶忙赶忙也来得及,但没想到冯月出太认真了,把园区协议里写着“自愿放弃追责”字样条款的全都挑了出来掰扯。
  谁说她是一字不识的村妇啊,这不认得挺好的吗。
  几个人争得耳红脖子粗谁都不让谁,在周钺看来真不值得,一个小牲口,不过他肯定得向着冯月出,软硬兼施的说几句,然后再和和稀泥,差不多就搞定了。
  周钺发现冯月出跟她那个前夫一样,有点太直了,直得发轴,可不像他们,见啥人说啥话的能力打小就练得好。
  办完事时间不多了,周钺就只能请冯月出吃碗牛肉面了,另多给她加了份牛肉。
  周钺看着冯月出扒开手腕看了眼表,然后从兜里掏出来手绢抹了把脸,就夹起一大柱面条开始往嘴里送,在车斗佝偻着头发也散了些,浓密的碎发黏着湿润的汗渍,脸被热气熏的红晕晕的,不过还是嘴唇更红一些。
  以往出现在周钺生活中的女性总是认真的,体面的,一丝不苟的,美丽的恰到好处的,而不是像冯月出这样。
  冯月出什么样呢,很难说,粗糙,让人产生最原始的悸动。
  他早注意过冯月出那表,越战时候最早一批送上去的上海表,表盘夜光的还带指南针,给不适应丛林战的战士带来不少便利。
  大码的表盘配着一条细细的女士链,怎么看怎么不搭,估计也是死的那个前夫送的,宋行简不可能是这种眼光。
  周钺觉得挺可惜的,看得出来他们感情很不错,不然杜辉也不会不论上头怎么卡都不低头,冯月出也不会死人的遗物还妥善留着用,两个正直真诚的人,日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只是啊,都是命。
  周钺扬起嘴角笑了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俏皮又恶毒。
  冯月出对于外人有比较强的时间观念,她觉得搭部队的车已经是很大的麻烦了,切不能再给人家添一丝一毫麻烦,于是时不时就要看两眼表。
  即使心里很难过,她还是擦干净眼泪认真又迅速的把一大碗牛肉面都解决了,不说浪费不好,就是万一路上遇到个什么事,她饿着肚子也使不出来劲儿啊,解决好自己健康问题,也是不给同志添麻烦的一种。
  但她停下筷子,甚至端起碗喝了两口汤了都,一抬眼,周钺还剩半碗,搅来搅去那几根面条,就是不往嘴里送,冯月出有点着急了。
  因为相比那个汽车兵而言,她肯定是跟周钺关系更好一些。
  “你不饿吗?”
  冯月出友善地笑了笑,好一些也不算熟,再加上她不清楚现在小孩想法,也不好直接就催人家快点吃,他对于流程什么的肯定比她熟悉多了。
  “饿,但是好像又吃饱了。”
  周钺对着冯月出笑,明明是很少年气的动作,但说不出原因,冯月出觉得有点毛毛的。
  她就起身去找店家灌瓶热水,好留着回去暖手,暖壶靠墙根儿放着,她蹲下身去拿,一看见眼泪就又要掉下来,跟家里的一样,不过那种绿色的暖壶全中国一半家庭都用过。
  她本来就是眼泪浅的性格,小时候跟人发生矛盾别人都骂她是爱哭鬼,有一回儿杜辉去深山老林给她掏蜂蜜吃,被蜜蜂蜇的跟猪头一
  样,她一见到就哭了,但蜂蜜太好吃了,她每回吃都是先掉几滴眼泪再吃。
  以前这种时刻她都是想杜辉的,现在变成想宋行简了,这很正常,杜辉死了,宋行简还活着,再怎样他们是一家人。
  冯月出又有点想笑,好像她咒着宋行简死一样。
  但是她心底有一个记账的本本儿,上面全是她受的委屈,过年她回去给杜辉上坟儿的时候一定都告诉杜辉哥,每回她都能絮絮叨叨念叨一上午,她相信杜辉会给她报仇的,杜辉哥对她那么好。
  不过她一般说着说着就不委屈了,最后又说,算了,还是别帮我报仇了,某某其实也没有那么坏,大不了以后再不跟他交流就好了。
  她想如果宋行简跟着的话就好了,一定能把那些人说的服服帖帖,他嘴皮子厉害懂得又多,说什么都一针见血,哎,不过也不一定,那些人太狡猾了,想着法儿的给自己免责,恨不得脑袋上长一句话,你非要送来的,死了病了我们可不管啊。
  都什么人呀!
  工作人员都吃得膘肥体胖,动物一个个饿得瘦骨嶙峋,还口口声声说是什么科学喂养,真搞笑。
  冯月出走了一下神,差点儿把热水洒到手上,不行,回去她还得继续写信,她是人民,人民是有监督权力的。
  不过她打听到动物园要从纯事业单位向企业化管理转了,每天接待的游客多了,也能起到监督作用吧,再加上动物法处于立法准备阶段了,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哎。
  冯月出最近这方面的知识飞速增长,但能查到的有用知识太少了,她翻来覆去地查也只找到那么点。
  等她把眼泪擦干净,喘口气平复心情再回去,周钺已经吃得干干净净了,冯月出舒了口气,她可怕耽误时间让人等了。
  早了,冯月出跟周钺在路边站了有十多分钟皮卡车才来,雪又大了,飞飞扬扬铺天盖地地往下飘,冯月出把围巾解下来包住脑袋,不然雪花掉头发上化了潮湿万一头疼怎么办。
  肚子里暖暖的,冯月出心情也好多了,只可惜刚才没好好品味,那么大块的牛肉,多嚼一会儿就好了。
  这回回到车上竟然没那么冷了,也是,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嘛,前头的汽车兵也精气十足,一般兄弟部队招待战友的伙食都不错,他今天在食堂还吃着了红烧肉,当然心情好了。
  不过回程的路得加倍小心了,后头拉了那么多器材不说,光是下雪道滑这一点就让人提起万分精神来,因为这地方雪不多,整个冬天顶多下两三回,一般还都是小雪,所以运输车都没配备防滑轮胎。
  回去还是抄近路,近路走的车少,路面被压的就少,刚下的雪软,不滑,不开快了一般都没什么事儿。
  可雪越来越大了,远处看去白茫茫的一片,原本细碎的雪花变成鹅毛大雪,灰蒙蒙的天,雾灯也只能照出眼前的一小块路,车轮碾压过宣软的雪地,发出让人牙疼的嘎吱声音,外面的世界好像停止了,时间变得很缓慢。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