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觉得自己被这样的情景困住了。他甚至觉得是自己的脑袋因为太多次打破束缚而坏掉了，导致他完全分析不出她这么做的目的。
  百穗等了他好几分钟，一直得不到他的答案，她就没有说话，自己转身离开。
  五条悟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跟上去。
  她步行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很快到达超市。走进去，她一刻也不迟疑地挑选着她需要的食材和一些其他的食品，熟稔地让人感到陌生。
  从前她可并不是会给人留下“很擅长料理”或者“料理水平很高”这种印象的人。
  可现在，她挑挑选选地买了很多东西，以她的饭量来说吃一个周也吃不完。
  百穗用会员卡结算，自己从收银员手里接过两个装的满满的袋子，转身递给五条悟一个。
  “你愿意帮我拿一个吗？”
  五条悟还是无法做出回应，机械地接过去。
  他们继续沉默着向前走，她走在他前面几步，带着他左拐，右拐，让人完全看不出她曾经是个常常迷路的人。
  他们走进一个旧小区，然后又走进一栋公寓楼。廉价的公寓楼破旧窄小，恐怕年纪比他们还大。
  水管一滴又一滴地漏水，把公寓楼外面滴出一个水坑。楼梯的灯早就坏了，楼道很黑又很窄，两个人经过就会有些勉强。木质扶手上刷的廉价漆日久天长地开裂，里面的木头腐烂了，整个楼梯间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腐败味道。
  很难闻。
  “如果不想上去的话，就在这里等我，我过一会儿就会下来找你。”她说着，朝他伸出手，想要接过他手中的便利袋。
  五条悟摇摇头。
  于是他们就一前一后地上楼梯。
  一层又一层。
  走到一个平台，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百穗拿过他手里的袋子，把其中的食品都挑到另一个袋子，只在这个袋子里剩下一些包装精美且价格昂贵的巧克力，又把钞票点出来一些放进去。
  然后她把那个大的袋子放在地上，自己拎起巧克力。
  “在这里等着我。”
  她说道，自己往上走。
  走了两步，她一回头，发现五条悟还是紧紧地跟了上来。
  她没说什么，又走下去拎起那个大袋子，把它藏到一个很大的破陶盆后面之后才重新上楼。
  百穗停留在一扇褪了色的门前。她把口罩摘下来，把头发用手稍微整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笑容。门铃早在八百年前就坏了，于是她轻轻敲了两下门。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位面色红润的胖妇人。
  她看到门外是她的租客雾见遥，就露出一个微笑，看到雾见身后站着的五条悟，眼睛则蓦地睁大了。
  她一辈子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帅气的人，也一辈子没有见过这么有气势的人。并且她敢打包票，他绝对是个很有钱的人。
  “小遥，这是？”看着眼前这名高个子的男人，她的笑容不自觉地变得僵硬而谄媚。
  百穗微皱了一下眉头。她的房东高桥阿姨之前都只叫她姓氏的。
  “高桥阿姨，这是我高专时候的同班同学，五条悟。”百穗还是朝她露出一个乖巧温柔的笑容。
  ……同学？这两个字一下子使五条悟呆滞的大脑重新活动起来，他忍不住攥紧了手。
  百穗就用“同学”这两个字来定义他们的关系吗？
  这不对吧？她给予他的吻，给予他的眼睛，给予他的爱，难道只是因为他们之间同学的关系吗？
  这绝对不可能。那个时候的百穗分明是爱他的。
  那么，百穗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说？
  五条悟沉默着，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
  “妈咪！你来了！我好想你！！”
  随着这个童声，一个面色苍白，眼睛无神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撞在百穗的腿上，被百穗一把抱住，托举起来，小心而稳当地搂在怀里。
  “我的好宝宝，妈妈也很想你。”
  五条悟能看到百穗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用自己的脸蛋去贴小女孩的脸蛋。
  随后他才捕捉到那句话。
  她是、这个小女孩的、妈妈？
  她结婚生子了？！
  也就是说，“雾见”并不是她为了方便行动才给自己起的假名，而是结婚后的入籍改姓？！
  她怎么能！她的身体明明那么不好，明明还在吃着药，明明受了许多伤，明明完全承受不了另外一个人连续十个月吸收她体内本就不多的营养、压迫她脆弱的器官，撑开她的肌肤。
  怀孕生子只会让她经历无尽的煎熬与折磨而已。
  她为什么完全不珍惜自己？
  一想到这些，五条悟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百穗的脸上立刻就露出警惕，用冰冷的眼神警告着他。
  五条悟，你可千万不要在我孩子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妈咪，这是谁？”小女孩闻到了跟妈咪和高桥奶奶都不同的香味，就歪歪头，咳嗽两声。
  百穗再次露出温柔的笑容，轻轻拍她。
  “这是五条叔叔，是妈妈以前的同学。”
  小女孩点点头，趴在她妈妈的肩头，没再理这个陌生男子。
  这孩子……有四五岁了吧，和她一样的黑头发黑眼睛，长得很相像。推算一下时间，她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没几个月就和另一个男人上了床，然后怀孕生子了？
  他无法否定百穗还会再爱上其他人的可能，毕竟百穗是那么需要爱，那么想要自己被爱着。
  她就是个靠爱活着的怪物。
  可是，只需要几个月，她就能忘记他吗？
  那么，她今天如此平和地对他说话，难道也是因为她不在意他吗？
  五条悟感觉自己难以呼吸，手一下就握紧了，关节处发出咔咔的响。
  “阿姨，这个给您，谢谢您今天下午替我照顾小怜。”百穗假装没有听到五条悟发出的声音，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
  高桥没有收，热情地伸出手触碰百穗的胳膊，想要把他们拉进屋内。
  “小事，小事，快进来坐。”
  百穗犹豫了一下。
  高桥阿姨突然这么反常地表示自己的热情，恐怕是因为五条悟这个显眼的家伙。
  不过她每个周都要拜托高桥阿姨替她照顾小怜一下午，所以她也不好直接拒绝高桥的邀请，只好回头看向五条悟。
  “悟，你之后有事吗？”
  快说有事啊！
  五条悟突然回过神来，只是呆滞地摇头。
  他还完全陷在自己的思考中，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百穗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抱着孩子走进去，在玄关脱了鞋。
  “坐，随便坐就行。”高桥的手指向自己的沙发，眼睛却一直看向这个过于显眼的五条悟。
  五条悟好像在神游一样。
  百穗不动声色地过去拉他，被弹了一下，五条悟才解开无下限，跟她走到沙发坐下。
  他们尬聊了不过两句，高桥就按耐不住地把百穗拉到厨房说悄悄话。客厅里于是只坐着五条悟和小怜。
  五条悟看向他身边的这个孩子。
  小怜大概眼睛不好，也不看他，自己在一边拿着一个能够变换形状的玩具自娱自乐。
  五条悟扯出一个微笑。“……我可以叫你小怜吗？”
  小怜歪歪头。“可以啊。”
  “小怜，你爸爸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五条悟要去杀了他。
  第168章 “邻居”
  小怜的脸上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爸爸？她从来没有见过爸爸。
  她只知道自己是妈咪的孩子。
  “不知道。”她撅撅嘴。
  五条悟愣了一下。“你没有见过吗？就是……照顾你的一个男人。”
  小怜果断地摇头，“我们家里没有这个人，”她掰起手指，“家里只有我，和妈咪。妈咪照顾我。”
  “……是嘛。”五条悟的语气情不自禁地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他几乎能想象出百穗自己一个人辛苦地照顾一个小孩子的样子。
  敢抛弃百穗，那个男的最好是已经死了，要不然他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
  厨房内，高桥上来就抓住百穗的袖子。
  “小遥，你这个同学和你到底什么关系啊？”
  “就是……同学的关系。”她垂下眼睛。
  “都直呼名字了，没有和你谈恋爱吧？”
  百穗心里有些苦涩，说不出什么话，只是摇摇头。
  “他现在什么情况啊？有女朋友了吗？”
  “阿姨，您问的这些我也不清楚。我们只是同学而已，今天他来找我是有事情。”
  “那他多少岁？”
  “应该是……23岁吧？应该。”百穗被问得有些头大。
  “是嘛。”高桥陷入了遐想。自己的女儿今年二十岁，和这个五条悟正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