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作者:一窗秋      更新:2025-11-04 16:30      字数:3214
  沈畔烟竭尽全力控制自己,可声音还是不自知的颤着:“我,我没事,竹枝,你有听你爹说起过,有人在里面过一个月的吗?”
  一个月?
  竹枝楞一下,摇头,“没有,这个刑罚虽然不折磨皮肉,可却比折磨皮肉的刑罚更为可怕,黑暗会折磨吞噬掉人的心智,人在里面待个三五日就会发疯想死,怎么可能还待得了一月。”
  “我,我知道了......”沈畔烟指节寸寸收紧,手背泛起青白。
  没知道暗室是什么刑罚的时候,沈畔烟还尚且可以安心,宽慰自己临霄只是去受罚了,只是刑罚是她没听过的,有些特殊罢了,或许是受一些皮肉之苦,可从竹枝口中得知暗室真正的刑罚是什么以后,她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这个刑罚,太残酷,太残忍......她不敢想,临霄被关在这样一个无声无息的黑暗屋子里,度过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眼睫颤着,泪水簌簌落下。
  “公主,您怎么了?”竹枝见她忽然落下泪了,忙起身拿出绣帕要给她擦掉眼泪。
  “我没事,竹枝。”沈畔烟苍白的唇角勉强扯出笑容,“我就是,就是听你说起这个刑罚,有些被吓到了。”
  竹枝懊恼:“都怪奴婢,好端端的与您说这些做什么。”
  沈畔烟没再说话,她突然从石桌上起身,快步来到了竹枝说的那棵许愿十分灵验的大树下。
  晚风吹过她的衣摆,带起一阵涟漪。沈畔烟强忍着泪,在心中许愿。
  这棵树若是真的有灵,她想请它保佑临霄平安......沈畔烟本是不信的,可是此刻,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他在哪里受罚都不知道,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虚幻无物的大树。
  想起临霄临走前几次提醒自己不要离开公主府,没过几日,公主府便被禁军围住,只进不出,她便知道,定是临霄对父皇说了什么,父皇才会这样做。
  如若不然,父皇是不会派禁卫军围住公主府的。
  父皇虽然在乎自己,可他的在乎是有限的,她生病后,父皇除了第一日派人询问自己,又送了许多赏赐进府后,接下来,一句问询也无,沈畔烟便已经知道,父皇对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也是,他都对她冷淡了这么多年,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感情在呢,就像她,她不也没有吗,进宫也无非是想讨好他,把临霄要过来罢了。
  若不是临霄说了什么,父皇怎么可能动用禁卫军来守公主府。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担心自己受罚以后,没办法保护好她吗?
  意识到这个事情,沈畔烟心中密密麻麻的痛,就像是一根根针狠狠扎在了她的心口,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他为什么不说?
  他为什么不说他受的是这样的刑罚?
  她若是知道,她若是知道......早知今日,她就不该对他好,就应该在他冷冷淡淡的时候,与他割席,他做他的暗卫,她做她的公主。
  可她偏偏,偏偏贪恋他的那一丝温暖,想要从他那里获得更多,她希望他在乎自己,希望他可以一直在自己身边.....他出现的时间太好了,在她最惶恐最害怕时候,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一根浮木。
  他带给她的安心是她永远没办法舍弃的东西。
  只要她一回头,他还在,她便不怕了。可是,她没有想到,她的不舍与依恋,带来的后果竟是如此的严重。
  这还不过只是一次见面被父皇知道而已.....若是父皇知晓更多......沈畔烟不敢想,低着头,眼泪如珠帘滚落。
  她咬紧唇瓣,双拳缓缓攥紧。
  回京以后,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临霄要过来的。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忽然,风起了,树叶沙沙作响,满池清水泛起涟漪,银月碎成粼粼波光,竹枝快步走来,“公主,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沈畔烟自是不愿意回去的,她若是离开了,树灵以为自己的心不够诚,愿望无法实现怎么办?
  他现在还好吗?
  她真的好想见他,想知道他是否还安好.....沈畔烟是感受过那种孤独孤寂的绝望的,她害怕得想要疯掉,夜里整夜整夜亮着灯,若是纯黑没有声音的世界.......
  她不敢想,真的不敢去想临霄是怎么度过这一个月时间的。
  乌云渐渐遮蔽了天空,明亮的月色暗淡下来,眼瞧着要下夜雨了,竹枝见公主不动,神色着急,想要再劝。哪知,还没说一个字,便感觉后颈传来一股大力,紧接着,身体软软倒下。
  沈畔烟本是在祈求,她发现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这棵树真的有这么灵吗,她许的什么愿望都能完成,连他的声音都出现了再了耳畔。
  “殿下。”
  他低沉沙哑,带着疲惫与虚弱的自身后响起,沈畔烟怔楞,腮畔还挂着泪,转回头去。
  下一刻,瞳孔猛缩。
  第69章
  “临霄!!”她慌张出声。
  黑衣少年站在暗淡的月光下, 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全是汗珠,整个人孤寂而又沉默,明明就近在眼前, 他却犹豫了下来, 站定在原地,只是目光注视着她, 一动不动。
  仿佛害怕这是一场梦, 梦醒了, 她也就不再了。
  黑暗中, 他的身体细微颤抖。
  沈畔烟瞧出他的情绪不太对,提裙奔去,抬头看着他,抓住他的双手,紧张询问:“临霄,你怎么了?”
  “.....”
  仿佛如梦初醒, 他终于确认了自己身在何处。
  当风拂过沈畔烟的面颊, 带起她鬓角发丝的时候,一双有力的臂膀也拥住了她,怀抱宽阔温暖, 将她死死地禁锢在了里面。
  “殿下.....”他的声音带着支离破碎的颤抖, “属下见到您了,属下终于见到您了。”
  “这次是真的,您是真的。”
  沈畔烟怔住, 鼻尖酸涩,眼眶一热,任由他拥住自己, 低声:“我在这里,临霄。”
  就这一次,就放任她这一次,他受了那么大的折磨,刚从暗室出来,定是恐慌害怕的,她不能推开他。沈畔烟这样安慰自己。随后,伸手轻轻揽住了他劲瘦的腰身,声音低低的诉说:“临霄,我在这里。”
  沈畔烟从未这么后悔过。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可世上哪有什么早知如此。
  *
  烛火摇曳,一室寂静。
  沈畔烟坐在榻上,寺院房屋简陋,除了一张床外,再无任何遮挡。她目光落在前方少年身上,他墨发高束,宽肩窄腰,烛影摇曳在他的面容之上,忽明忽暗,瞧着竟有几番虚幻。
  “临霄。”她张唇,心中有很多话想说,可真在面对他的时候,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她想知道他过去的一月经历了什么,可又怕自己关心的太多,让他更加误会。
  良久,她才出声:“你,现在还好吗?”
  “多谢殿下关心,属下没事。”
  方才的脆弱与无助仿佛只是昙花一现,临霄此时恢复了往日平静淡漠的模样。
  沈畔烟低下眼睫,指节不自知的攥着自己的衣角,捏的皱皱巴巴。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竹枝说的暗室惩罚,她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临霄他是人,不是无情无欲的工具,他怎么可能在那样寂静无声的黑暗里无动于衷呢。
  他定是在骗自己,可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关心他。她害怕自己越陷越深,也害怕他越陷越深。
  最后,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唇色苍白,“你没事就好。”
  方才下山时夜色就黑沉得很,现在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给本就沉默的房间更增添一份沉闷。
  沈畔烟沉默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临霄沉默是因为他发现殿下对自己,或许是不一样的。
  他并非是一个迟钝的人,此前是因为不懂,后来是因为沈畔烟突然要与割席,以至于令他慌了心神,这才没察觉到更多。
  暗卫向来擅长剥丝抽茧的查探真相,临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此刻,看着殿下单薄柔弱的身姿,乖巧柔顺的面容,心里陡然有了一股冲动,他想要问,问殿下是不是很在乎他.....可这样的话他不能问出口。
  临霄虽说向来肆意惯了,但却并非是不知轻重之人。只是殿下素日里对他太好,以至于他时常忘记自己的身份,几次三番越矩。
  若是换做是旁人,他做的这些事情,早就让他下去领罚了,可殿下不仅没有责罚他,还对他极尽关心。
  她几乎从未拒绝过他,哪怕他的行为越来越越矩冒犯。
  在暗室里的那一个月,他摸着自己腕间的平安扣,不知产生了多少不该有的心思。
  八年前,他被关进暗室训练的时候,感受到了风,所以,从那以后,他便极度向往自由。八年后,他再次被关进暗室,这次,在那个没有声音,失去五感的世界里,他握着殿下送他的平安扣,就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光,宛如飞蛾赴火,怎么也无法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