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九阶花开      更新:2025-11-04 16:34      字数:3158
  ——并非烧伤,而是刀伤。
  裴峥生疑,一路追踪,途中伪装劫镖人与那伙人交了手。
  那伙人非寻常走镖人,提着脑袋护那支镖,疯狗护食一般护得死紧,裴峥一路跟踪进了京,没成想那支镖送进了宁信侯府。
  这事,十有八九,是那客栈掌柜无意间发现了押镖车马上的货物不对劲,引来杀身之祸,被灭了口。
  齐明把来龙去脉与弗玄影说完后,弗玄影抬眸看了裴峥一眼,随口戏谑道:“原来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师父可别取笑我了。”裴峥说,“旁人不知情,你还不知道么,宁信侯府与我而言没什么交情。”
  自打十年前那个除夕之夜没了娘,裴峥就当自己没了爹。
  齐明揉了把脸,说道:“我原以为那帮护镖人发现了咱们踪迹,杀了个回马枪,但暗器不同,刺客另有其人,可是这个人是谁?”
  “这几年来,咱回京城的次数屈指可数,若我没记错的话,就回过一次吧?谁能认识谁呢,又他娘的能得罪谁呢?”
  “多年在苍西郡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呆着,有屁的仇敌!仇敌就是西离十二部那帮杀千刀的蛮人!想不通啊!这刺客究竟是哪路来的?”
  齐明坐在草垫子上好似草垫割屁股一般,一会站起来走走,一会又烦躁地坐下。
  在他又一次站起身之时,倏地一激灵,蓦地提高音量说道:“公子,不会宁信侯要杀你吧?虎毒还不食子呢,他该不会知道你知晓他暗囤兵器一事?”
  裴峥遇刺当晚,深夜去探了宁信侯府,小竹林那处院落就是一个兵器库,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兵器,弓弩铠甲应有尽有。
  他从宁信侯府出来,拐过长兴街还没踏入宅院便当头撞上了刺客。
  裴峥五感敏锐行事小心,夜探宁信侯府之时,他有把握绝对没惊动任何人。
  知徒莫若师,弗玄影扯起嘴角笑了笑:“不至于,子霖的身手哪是侯府那帮酒囊饭袋一肚子败絮之徒所能望尘靡及的。”
  子霖是裴峥的表字。
  弗玄影对裴峥的身手了然于胸,裴峥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亲传弟子,裴峥什么能耐他心里有数。
  他自己刀法刚硬无双,可裴峥天生不拘一格,在师承的基础上刀法变幻灵动,诡谲无双,是个好苗子,只是裴峥年纪尚小,内功差了些。
  弗玄影摇头:“下手之人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是宁信侯府的人。”
  “那这可就奇怪了,无头公案啊。”齐明咂摸了一下嘴,“这事儿就和撞见了鬼一般。”
  弗玄影将盏中酒一饮而尽,突然眸光一闪想到了什么,眉头深深蹙起,可他又细细琢磨了一下,感觉事情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给自己又倒了盏酒:“无妨,无非几个刺客而已,只敢躲在暗处伤人,不足为虑。”
  齐明应了一声:“嗯,此次也算有惊无险,公子福大命大,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弗玄影一哂:“我弗玄影的弟子,当然福大命大,没那造化岂能入我门下。”
  一直没吭声的裴峥看向弗玄影,沉默须臾,突然开口道:“师父,这么些年,我数次死里逃生,其实一直暗中护着我的人是你派来的吧?”
  弗玄影正把酒送到嘴边,闻言一愣,呛了个好歹。
  第17章 嗬,怎么还带抢亲的呢?
  弗玄影当即抵赖,一口否认:“没有!”
  “没有?”裴峥嘴角翘了翘。
  他缓声道:“庆隆十五年,我刚入军营,被编入一支斥候小分队,那一年顾大帅与西离部族打了月余,找不到突破口,派出一支斥候打探敌营,当年愣头青的我有勇无谋,拿到了敌军密报却险些被万箭穿心。”
  “关键时刻,冲出数位神秘人救了我,当时,那支斥侯已全部殉国,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所以施以援手之人并非苍西军营的兵。”
  他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弗玄影:“那他们是谁的人?”
  “庆隆十六年,那一年西部暴雪,饿死了许多人马,执行任务中,不幸遇见了饿得两眼冒贼光的狼群,殊死搏斗之际,横空冒出一奇人,他用一曲琴音轻而易举将狼群击退。”
  “我在师父跟前耳濡目染多年,对毒药略知一二,随琴音而泄的药粉疑似是南楚之物,这个奇人,不是你的人?”
  “庆隆十七年…”
  裴峥桩桩件件数着,听得弗玄影直皱眉头。
  “行行行。”弗玄影一抬手打断,“你小子精,瞒不过你。”
  保守了几年的秘密一朝被戳破,弗玄影尴尬地蹭了蹭鼻子。
  “师父,你对我的身手不放心?”裴峥问道。
  “那倒不是。”弗玄影说,“毕竟师父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传弟子,你若有个好歹,百年后谁为为师养老送终,为师岂不白教养你了。”
  齐明凑了过去:“师父,我也是你的弟子。”
  弗玄影撇撇嘴,拿他开涮:“你资质太差,丢我人,我可不承认。”
  齐明脸皮比城墙厚,歪着脑袋直乐呵:“师父,你老别自欺欺人了,你放心,我指定给你养老送终,等我以后生个大胖小子,让他管你叫爷爷。”
  弗玄影:“别,教你们两个兔崽子教出我一头白头发,可别再弄个小崽子折磨我了。”
  弗玄影一袭青袍发簪古木,带着股仙气,个头极高眉眼俊朗,四十多岁的模样瞧着别有风华,想必年轻之时亦是风华绝代之人,可他很奇怪,一生未娶妻,浪荡江湖。
  关于他的身世,裴峥知之甚少,师父是个迷。
  他明明是南楚人,却收了一个大齐弟子,他为人不拘小节,性子潇洒不羁,身为南楚世家贵族,却把自己过成了个闲云野鹤的苦行僧。
  被齐明一打岔,方才说的话题跑偏了,裴峥也不急,只是静静看着弗玄影。
  弗玄影瞧着面容舒展,却较同龄人多了几缕白发,尤其鬓间有一小撮白发格外明显,据说是少年白,二十啷当岁的时候,那撮白头发就有了。
  弗玄影受不住他的眼神,接着方才的话应道:“小兔崽子,嗅觉比狗还灵,好了,为师这些年的确是派了暗卫暗中护着你。”
  裴峥:“所以,齐明蹲守永安大街数日却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查出来,是因为刺客早被暗卫神不知鬼不觉做掉了?”
  弗玄影又是一阵呛咳,咳了个脸红脖子粗。
  “他们并非莽撞之人,应当是那刺客被抓自尽了。”
  齐明:“啊?死士?”
  这可悬乎了,什么仇什么怨呐!
  裴峥望向窗外,月光如水,影影绰绰的树影下,不知何故惊起一阵鸟鸣。
  他思量着刺客刺杀他的动机,觉得事情走向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不打紧,京城重地天子脚下,翻不出什么浪花,暗地里的阴谋诡谲不少,明面上的杀人放火之事鲜少。”弗玄影说,“也许只是凑巧,刺客杀错了人。”
  裴峥颔首没接话。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杀错人便罢了,若真是冲他裴峥而来,他倒想会会这背后之人到底是哪路神仙。
  小火炉里的火噼里啪啦作响,弗玄影从袖中摸了摸,摸出一包南楚特产百花糖扔给裴峥和齐明。
  当年裴峥和齐明年纪小,练功累得紧,哭得嗷嗷叫,除了棍棒伺候之外,弗玄影还得用这蜜糖哄。
  齐明乐了:“师父,你还当我们十来岁呢。”
  裴峥一哂,拈起一块蜜糖送入嘴里。
  他们师徒也有好几年没见了,这些年,他在边陲历练,师父则不知在哪孟浪,神龙见首不见尾。
  可他知道,他老人家一直暗中挂念着他,挂念便挂念,他老人家脸皮薄,还不好意思承认。
  偶尔往军营寄封书信,东拉西扯写一堆没用的,什么在南海遇见一头比人大的胖头鱼,什么东海的鱼味道最鲜美,往往在最后角落里,才正儿八经落下几行字。
  那字里行间还是首藏头诗,连起来读是“师父念你,思之如狂”,把裴峥风骚了一脸。
  裴峥自小没父亲疼,师父就是他的父亲。萧氏过世后,年幼的他感觉天都塌了,在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弗玄影给了他所有能给的关怀,他没有妻儿,把裴峥真心当儿子疼。
  弗玄影干咳一声,摇摇头自嘲道:“为师没出息,总把你们当小孩子看待,孰不知,你们一个个长得牛高马大,都比为师高了。”
  弗玄影无端生出几分华发已生年华已老的怅然。
  裴峥给师父斟了酒,弗玄影指间搓着花生米就着酒喝。
  大半壶酒下肚,弗玄影松了酒杯道:“子霖,若你执意留在京城,从文也好还是剑走偏锋搏异路功名也罢,都是你的选择,京城看似岁月安宁,可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官场上看不见的东西比军营凶险,往后你事事要多加小心。”
  裴峥:“是,师父。”
  “至于宁信侯府…与宁信侯府来往时注意分寸,免得他们日后阴沟里翻了船,你凭白受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