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作者:东寻西顾      更新:2025-11-04 16:34      字数:3180
  但很快姜蔓枝就笑不出来了,李庭聿放她走,是不是因为他也释怀了,她心中顿生慌乱,但又很快被压下去。
  两人身后押运着岐风寨储存的粮食,花玉宓和映眉在后护送。
  昨日晚上,花玉容突然下令押运岐风寨粮食分发给山下百姓,姜蔓枝就站在她的身侧,众人一瞧便知这主意是姜蔓枝想的。虽然姜蔓枝刚刚帮寨主打赢了胜仗,但寨中的各位当家的对姜蔓枝插手寨中事务仍旧不满,更何况此事动摇了岐风寨的根本利益。
  可此事是寨主下令,其他人不敢置喙,也只能暗暗不满。
  “你说我阿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啊?为什么要放粮给雍州百姓,今年大旱本就颗粒无收,咱们寨子好不容易借调来的粮食,不储备着,全分给山下百姓,这万一又跟蛮子打起仗来,我们可如何是好?”花玉宓内心颇有微词,不敢在花玉容面前发作,只能私下和映眉说。
  映眉叹了口气,道:“主子也太信任姜姑娘了,但我相信主子!”
  运粮车最前方,两人说了一会便安静下来,她们骑着马,空气中便唯余马蹄的哒哒声。
  姜蔓枝突然正经严肃道:“阿姊这般信任我,都不问问我为何要给百姓们送粮食吗?”
  花玉容笑了笑道:“并非不问,而是我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
  姜蔓枝惊诧的看她一眼,她可从未与人这样心有灵犀过,从前做事都是要同别人再三解释和叮嘱的。
  “殷如晦急于攻打我岐风寨,不就是看中了我山中的粮食吗?雍州今年颗粒无收,他自己恐怕也没有余粮了,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甚至都不考虑漠狄会不会再次进攻雍州。”花玉容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而我们岐风寨最大的弱势就是人,我们缺人啊,所以你是想用粮换人,我说的没错吧。”花玉容道。
  姜蔓枝微笑道:“是,雍州颗粒无收,百姓苦不堪言,已经是穷途末路,但这个时候,只要他们投靠你,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事情果然不出姜蔓枝所料,雍州的百姓宁愿从兵匪,也不愿听殷如晦安抚人的空话了。
  殷如晦得知此消息,已经来不及心急了,因为眼下还有更火烧眉毛之事。
  堂下跪着一人,这是雍州飞马通传书信的驿丞,不待用刑审讯,那人便全招了。殷如晦按耐情绪不动,事已至此,也再容不得他犹豫了,于是立刻书信,命这人将功赎罪,即可传信往岐山以北去。
  那人也不过是惜命的普通百姓,见殷如晦不杀自己,便感恩戴德的连声应下。
  花玉容将练兵的事项交给了花玉宓,花玉宓见姜蔓枝招揽了这么多平民百姓上山,面上大喜,慨然应允。
  花玉容帐下之人无不叹服,对姜蔓枝由不懈态度转为恭敬。
  花玉容安排好后方事宜,便独自站在沙盘前,目光凝聚在岐山处,岐山于关城处横断西北,此城绝不可丢,倘若被漠狄攻破,取了长安,以战养战,则大周百姓危矣。
  花玉容手中攥着书信,她万般不想与殷如晦讲和,不论谋略还是武功她十倍胜于殷如晦,怎甘屈于人下,但为大局着想,关城此时决不能腹背受敌。
  还不等花玉容决断,姜蔓枝便捆了一人进来,“阿姊,此人在岐山脚下鬼鬼祟祟,被阿宓活捉献上。”
  “你是何人?”花玉容抽出账中剑,横在那人脖颈处。
  那人人涕泪横流,转向姜蔓枝道,“姑娘,是我啊!”
  姜蔓枝这才将人认出来,她用小刃隔断绳子,放那人手脚自由,那小吏把信放在地上连连对二人磕头,“小人是奉殷将军命往漠狄送信投降,里应外合将寨主您剿灭,小人不想连累父母,这才被迫答应了殷将军,可如此卖国行径小人坚决不能做啊,小人是故意引人注目被抓的!”
  “你既然将信交予我手中,又如何向殷如晦交代?”花玉容道。
  那人道:“殷将军教我去漠狄送信便不杀我父母,花将军是盖世英雄,只有您才能保护雍州百姓,我如今只是意外被花将军抓获,将军只要把我杀了将尸体送还给殷如晦,便可保全我父母。”
  “你既然唤我一声将军,又行如此忠义之事,我岂有杀你之理?”花玉容道。
  只见那小吏冲二人强撑着一笑,他抖着身子使劲撞向一旁的柱子,当场丧命。
  一旁的二人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看着他自尽,姜蔓枝顿时悲从中来,她像是被抛入了巨大的湖底,沉闷的喘不上气。
  第43章 埋伏
  那小吏初见时是那般生动,如今他躺在地上,瞪着灰败的眼睛,像一片飘零的枯叶一样了无生机,姜蔓枝俯身上前,以手缓缓合住了那未瞑的双目。
  那小吏死前的颤抖似乎是转移到了姜蔓枝身上,诚然她并非没有见过死亡,可能让她感到如坠冰窟的恐惧却只有两人,一个是红鸢,还有一个就是今日不知道姓名的小吏。
  原来死亡对于天下万姓来说不过就是忽然而已,不洪烈、不伟大,牺牲性命也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尊严与底线。
  “在想什么?”花玉容走近姜蔓枝,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她身上。
  姜蔓枝的深思被打断,紧锁的眉头骤然释缓,“在想那个枉死的人。”
  花玉容按照小吏说的那样将他尸体送往城下,而后将此书信昭告于雍州的百姓,众人很快就会知道殷如晦狼子野心的真面目。
  花玉容点了点她的鼻尖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冷静无情的谋士,没想到只是喜欢悄悄躲起来哭鼻子。”
  姜蔓枝抿唇摇摇头,而后道:“我没有哭,我只是害怕,阿姊,我很怕死。”
  花玉容看起来有些困惑,姜蔓枝闭起眼睛喃喃道:“为何我会对别人的死亡感到恐惧与愤怒,只因为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如果我不为他们做些什么,下一个也许就是我,为何这个世道就是容不下这些想要活着的人,为什么他们总要用死来成全些什么?”
  花玉容眼眸微颤,“那人绝不是枉死,殷如晦的野心会因他昭告天下,待到那时他民心军心尽失,我们就不是腹背受敌,关城不会破,就不会有更多人死去。”
  姜蔓枝睁开眼,“不是枉死吗?牺牲一人,拯救千万人,便不是枉死了吗?他没有责任去救这些人啊,若让我去牺牲,自问,我真的愿意吗?如今看来,那小吏比这世间大多人都要忠义勇敢。”
  花玉容低下头,显得有些颓败,但她很快清醒过来道:“我今日起了蠢念头想与殷如晦和谈,便是因为我怕,我怕有人像今日的那人一样牺牲,可他的死惊醒了我,不能因为怕牺牲,就放弃抗争,就像我有时候杀人,其实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我的双手沾满鲜血,可也有人握着我的手感激我救了她的性命。”
  恍惚间,前尘往事如潮水般在姜蔓枝的脑海中漫上一遍,拥堵在心头的困惑,似乎瞬间了然。不论是姜家还是宋玉,他们是弃子,也是顾全大局的棋子。
  “是我糊涂了,有些事本就不能论对错,你我如今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庸人自扰,而是为了救千千万万个因大局而被迫牺牲的人。”姜蔓枝道。
  “殷如晦如何了?”花玉容派人下山盯着对方的动作。
  只听探查的人讲百姓得知殷如晦要投敌的消息后,不过几日雍州就产生了暴乱,殷如晦派兵强制镇压,有些士兵直接趁乱跑了,民心军心都失了,殷如晦成为了众矢之的,自身难保,无暇顾及花玉容了。
  账中发笑的人被花玉容瞪了一眼,只听她道:“受苦的还是百姓。”
  探子及时补话,关城来了一大批百姓,想要投靠岐风寨,他们想要参军,成为兵匪。
  “他们说想跟着寨主抵抗蛮子,他们还说如果蛮子攻陷了雍州,他们不是被屠杀就是要远离故土,他们生是雍州的人死为雍州的鬼,绝不对蛮子投降。”
  花玉容转过头对一旁的薄修林道:“你且去安顿好百姓,今夜······我有话要对你说。”
  薄修林没有多想,他一贯听从花玉容的,协助她管理后方军备粮草,今夜她要说的话也便是与接下来的作战事宜相关。
  姜蔓枝却听明白花玉容想对薄修林说什么,她缄默不言。
  是夜无月,薄修林安顿好城中百姓,来到花玉容的账内,他的手中提着食盒,里面是花玉容爱吃的赣江鳜鱼,虽不是赣江的鱼,但曾经在巴邱,薄修林常常做与她吃,两人每有分歧或争吵,薄修林就做上一道。
  他是文官出身,并非不善言辞,但面对花玉容,却总是说不出话,这女子天生三份桀骜,薄修林对她总是甘拜下风。
  “你来了。”花玉容脸上没什么表情,薄修林心下一沉。
  薄修林避过她的眼睛,把食盒放在矮桌上,摆餐侍奉对方用膳,花玉容自然不会让他一个人做这些,两个人一起放置碗筷,落座,花玉容夹了一筷子给薄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