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作者:池乌      更新:2025-11-04 16:37      字数:3181
  现在,又有人给自己一把刀。他说自己会全心全意帮他做事,像之前那样,他似乎比自己还了解自己。
  全心全意,是让他活着吗?除了让他活着,我也没什么别的能做的了吧。
  他想起有人问自己,想不想做一个真正的人?先活下来,才能成为人吧?
  我应该先做人?还是该先帮他?
  他接过了魏莲给他的刀。
  魏莲看着他还在思考,嘴角微扬。这就是凝血剑吗?他似乎完全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他的功夫或许很强,但却格外地好愚弄。
  愚弄一个强者,这简直太有意思了,况且他已经完全被自己说服了。
  “好了,跟我走吧。”他拍了拍吴明的肩膀,兴奋地说道,“这赵老板身上,还有些乐子可寻呢!”
  遂宁县的雨下了一夜,次日,路上是湿透的黄土。
  马车碾过的地方,留下深深的车辙,里面积洼着浑浊的泥水。走在这路上得格外小心,鞋子沾了泥巴都是小事。若是不小心踩到湿滑的地方,就会整个人仰摔出去,躺在泥巴里。年轻的摔一下还好,年纪大的摔一下,八成连命都摔跑了。
  白朝驹跟在陆歌平身后,算是沾尽了福气。陆歌平一下车,就有人在地上铺好干净的稻草。踩上去干干净净的,沾不上泥,也不滑。
  “稻草这样好使,为何不在路上也铺一些?给百姓行点方便?”白朝驹问道。
  “少侠你不知道,这可是喂马的草料。”小吏解释道,“遂宁是山县,山上哪有这样多的干草,都是从别处运过来的,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用了。今日是郡主来,才特地拿出来。”
  竟是这样。白朝驹暗自心惊,原来常见的干草,放在遂宁,也是花钱买得的宝物。此地偏僻,物资匮乏,交通也不便利。只是因为盛产茶叶,才积累了不少茶农在此。
  “好了,都说说看吧,各自调查得如何了?”陆歌平在位置上坐定,抬眼问向白朝驹和张治。
  “郡主,虞二哥的尸体我随仵作验了。他身上刀口仅有十二处,都在胸口和腹部,且仅在正面出现。而先前遇害的王掌柜共有九十三处刀口,遍布全身各处。两人的刀口相差太多,凶手的刀法也完全不同,这两人不是被同一人所杀。”白朝驹说道。
  “嗯,果然如此。”陆歌平微微颔首,又问向张治,“你有查到是谁吗?”
  “回郡主,我这次确实抓到杀害虞二哥的真凶了。”张治回答得掷地有声。
  “哦?”陆歌平坐直了身子。
  “其实在下也有一点猜测,并为对郡主说明。这凶手突然来访,又突然行凶。我猜测他是个赌徒,输光了钱,才会做出这种事情。而且他收不住,一定还会去赌。
  昨日郡主发话后,我就快速传令,严守处州各处关卡,尤其是坎南山。我命人严守城门,挨个盘查户籍,果真发现可疑的人。他名虞量,是虞二哥的侄子,抓到他就魂不守舍的。我命人把他关入狱中,已经供认不讳了。”
  陆歌平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张治,你这回办的不错,虽然抓了疑犯,也还需仔细确认,不得抓错无辜。他行凶的刀具,可有搜到?”
  张治行礼:“回郡主,刀具不在他身上,他称是在酒楼偷拿的。失窃的酒楼我已派人确认。那柄刀被他随手丢在遂宁至处州的山谷中,茫茫山谷,一时半刻恐怕难以寻得。”
  “嗯。”陆歌平连连点头,“此事应当没有太多变数了。王掌柜的案子,你俩还得多花心思,那个凶犯行事缜密,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而且……我有预感,他按捺不住的,一定会再次行凶。”
  第39章 黄梅凶客7 雨夜雷鸣轰响
  就在三天后,五月初三,如陆歌平所说的一样,那人再次犯案了。
  “死者名赵涌,是名药商。”仵作指着冰台上的尸体。
  白朝驹第三次见到此番景象,反应已经缓和许多,虽然胃里还有轻微不适,但是不会吐出来了。
  早上下了雨,尸体沾了水,血浆混着雨水丝丝缕缕得挂在死白的肉上。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都是横七竖八的刀口。不用多想,这显然就是和先前被残害王掌柜一样,是同一人所为。
  只是这次,凶手并未在尸体的脖颈上连砍数刀,更多的刀口集中在尸体右胸处,这倒是有些奇怪。
  他细细看去,右胸数道刀痕交错处,有一道极深的纵向刀口,笔直插入,几乎将他捅穿。
  “可否把他翻过来?”白朝驹询问。
  几个小吏立刻过来给他帮忙,三人齐心把尸体翻转后,白朝驹看到他的背后,有个小小的血口,却没有被完全捅穿。
  小老鼠说得挺对,这人并不会使刀。这个刀口这样深,凶手出刀时力气极大,可没有完全捅穿,说明当时赵涌当时应当躺在地上,他的背后贴着地板。
  可见在凶手出这一刀前,赵涌已经无力挣扎地躺倒在地了。
  那凶手捅这一刀意义何在?他又是怎么杀人的?用毒吗?和临江楼那时候一样?白朝驹思考着,一颗石子蹦到了他的脑袋上。
  他意外地转过头,见到冰室外头的树后,站着个蒙面人。
  蒙面人见他看到了自己,转身就跑了。
  白朝驹赶忙追上去。
  暮春的处州,夜色含着无尽的细雨。潮湿的小巷子里长满青苔,淹没在低洼的泥沼中。雨水荡起地上的泥巴和黑灰、一点点的荡开,又聚拢回来。
  云开了一片,起了月亮,微黄的光落下来,落在丝丝密密的雨线上,在湿透的青石板上投出断断续续的残影。
  一双黑色的短靴踏在青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紧跟其后的,一双蒲履落在地上,轻轻的,荡起些许水波。
  “这个赵涌啊……”穿着黑色短靴的少年伸了个懒腰,他没有打伞,雨下得并不大,细细柔柔的,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的雨,在石板地上伸出手臂,悠闲地转圈。
  “他的黄宓丹吹得神乎其神,我给我的虫子试了,你猜怎么着,全死了!”
  他忽地转身,看着身后的人。那也是个少年,瘦瘦高高的,安安静静的走在后面,走得很慢,也不出声,连表情也没有。
  “我要去问赵老板讨个公道!”他忽地凑到身后的少年脸上,少年立即后退一大步,手握住腰间的障刀,眼睛微眯。
  “别这么紧张嘛,吴明。”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就是去做客,又不是吃了他。”
  轰——天空响起声闷雷,却没有闪电。
  黑衣少年敲响了客栈的门,没有人回应,他伸手推了下,门吱呀着开了道小缝。月光下,里头是满地黑色的血。
  “哈哈,看来找他乐子的人不止我一个啊。”魏莲轻笑了下,他转身,拍了拍吴明的肩膀,“走吧。”
  吴明不动,站在原地,看着黑色的血还在蔓延,蔓延到窗边,慢慢覆盖住了一串逃跑的脚印。
  “喂。”魏莲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说你……总不该是被吓傻了吧?这地方太恶心,我要走了。”
  魏莲看他还呆在原地,不再管他,转身离开了。
  处州的小巷子里,白朝驹追着那个黑衣身影一路狂奔。
  他们跑得不慢,但也不是很快,一前一后保持着恒定的距离,不近不远。穿过热闹的茶市、穿过布衣巷、穿过老庙,最后沿着处州河一直跑。
  河埠洗衣服的阿妈抬头看着奔跑的俩人,看他们像窜出来一黑一白两条小狗,一路疯跑着,追逐着,跑进河畔深处的芦苇丛里,看不见了。
  芦苇一人高,扎着白朝驹的眼睛。他拨弄着芦苇,想找到那个人。
  “小老鼠?是不是你?”他轻声叫喊着,找不到那个身影。
  他忙乱地左顾右盼,忽地感觉一只手拉住了自己,把自己死死得往下拉,拉得他蹲下来。
  “原来你在这里!”他看到蒙面人也蹲在地上,想来方才他一直是蹲着的,自己光顾着往远处看,没有低头看,才没找到他。他一个激动,没有蹲稳,往蒙面人身上摔倒过去。脑门磕到在他腰间的硬物上,磕得嗡嗡作响。
  他腰上有柄刀,是一柄陌生的刀,白朝驹没见过的。
  “你不是他!”白朝驹忽地爬起来,伸手把要坐倒在地的人擒住。那蒙面人见他要抓自己,也一个激灵地翻身,甩出腰间的刀。
  他把刀抵在白朝驹脖颈上,压着他的喉结。他这才发现,白朝驹方才那伸手不是要抓自己,而是掀掉了自己脸上的布。
  白朝驹的眉头皱了起来,眉角向下耷拉着。眼前的人就是吴明,他鼻梁上的那道绯红的细疤,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他见吴明把刀收了回去。
  “你的刀……是哪里来的?”白朝驹轻声问道。
  吴明没有回答他的话,说道:“他是被火铳打死的。”
  “你说什么?”
  “他是被火铳打死的。”吴明重复了一遍,“昨天夜里,下着雨,我听到开火的声音,不是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