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作者:
池乌 更新:2025-11-04 16:38 字数:3191
她微微笑了下, 走上前,道:“好侄儿何须行此大礼?”
“鄙人不敢不敬公主。”白朝驹颤声道。
“鄙人?不是该自称本王吗?”陆歌平笑着提醒道。
“鄙人不……”
“敢”字还未出口,清亮的女声便打断道:“好侄儿这是怎么了?如此谦卑, 是有求于姑姑我吗?”
这是何意?白朝驹抬起头, 看向那双微眯的笑眼。她没有认出我?这怎么可能?
陆歌平笑着转头,看向梁曲道:“梁将军,我们姑侄二人许久没有见面,还请梁将军帮忙安排下, 让我们二人、单独、叙叙旧。”
白朝驹不是第一次和陆歌平两人单独相处, 但这一次和从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他在陆歌平对面坐下,心里有数万只蚂蚁在爬,这种死期将至的感觉是最难受的,冒充太子谋反的后果他在心里设想过数万遍,他宁愿自我了结,也好过被人羞辱。
看着梁曲的人关门出去,他终于忍不住, 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起, 说道:“公主,鄙人冒充太子, 罪该万死,只求公主给个痛快。”
“先坐下吧。”陆歌平用眼睛指着面前的空椅,伸手点了只香,插在桌上的炉子里。
“鄙人明白公主的用意,公主念及旧情, 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鄙人,给鄙人留下几分薄面,鄙人现在就自我了断。”说着,他便要往柱子上撞去。
“坐下!”陆歌平大喝道,洪亮的声音在屋子里荡出阵阵回响。
白朝驹被她喝得一愣,脚下的步子慢了半拍,虽然脑袋在柱子上撞出一声巨响,但没有头破血流,只是肿起一个拳头大的鼓包。
“我何时叫你去死了?”陆歌平站起身,脸上笑意荡然全无,眼神宛如利剑出鞘。
白朝驹感觉自己像是只被审视的猎物,即使面前的人没有什么夺他性命的手段。
他也想替自己辩解几句,什么被杨坚威逼之下的无奈之举,什么替惨死的村民和边疆的将士们报仇。但事已至此,说得再多都是废话,他最终还是诚恳道:
“是我辜负了公主的救命之恩,也对不住师父的教导,唯有以死谢罪。”
“你想以死谢罪?你是想以一死,来脱下太子的衣服吧。但太子的衣服岂是你想穿就穿,想脱就脱?”陆歌平道。
“公主不必念及旧情,就算把我名字贴到大街小巷也没有系,我就是大齐的反贼。”白朝驹道。
“你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陆歌平笑道,“现在不是你死的时候,我命你继续当太子!”
“什么?”白朝驹愣愣地看着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不开心吗?”陆歌平笑着看他,仿佛真的在看自己心爱的侄儿。
白朝驹终于弄明白了她的心意,小心地问道:“公主……也想反吗?”
“还称公主?不该叫我姑姑吗?”陆歌平笑得格外慈祥。
白朝驹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继续当太子?她并没有免了自己的死罪,而是将自己的死罪彻底拿捏在掌心之中。
“公冶明呢?他不在定津卫,应当也在你身边吧。”陆歌平的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白朝驹再度心惊,他没想到面前这个人的思绪如此清晰。他没有犹豫,很快就做出了应答:
“这个人弃置手下不管不顾,只顾自己逃命,没有半点指挥使的担当,成不了大事,已经被我赶走了。”
“朝凤门的人不应当如此吊儿郎当。”陆歌平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像是在评判此话的真假。
“公主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人在京城时就爱浑水摸鱼,靠着朝凤门攒下的老本过日子,不然单凭他那身功夫,怎么可能连那帮混日子的官家子弟都比不过,只拿个三甲末尾呢?”
陆歌平思索片刻,言归正传道:“不管怎样,永江那两卫已经指望不上了,你随我一起,从洪广起兵,直至京城。”
“是。”白朝驹当即行礼,但又想到什么,提醒道:“姑姑,从这里进京,得过长江天险啊。”
“你连死都不怕,还怕这区区长江?”陆歌平笑道。
正午的京城阳光正好,紫禁城内,大太监程庆快步疾跑着。
他急匆匆地冲进华盖殿,对正在殿中翻阅文书的姚林青道:“皇上有旨,传大人即刻到乾清宫议事。”
“可是太子谋反的事?此事我已有眉目,是一反贼打着太子名号行事,皇上不必担心。”姚林青问道。
程庆叹了声气,只道:“公主出手了。”
“公主出手了?”姚林青疑惑道。即便程庆没有说明是哪个公主,但用脚趾想想都知道,一定是平阳公主。
叔父说的没错,陆歌平是个不安分的女人,要时刻紧盯她的动作。可白象阁人手有限,之前他们全力搜寻那个莫名冒出来的“太子”,公主的事也暂且松懈。前后不过短短一月时间,她应该做不成什么大事吧?
姚林青忐忑不安地往乾清宫走去,还未进殿,就听到了陆镶的怒吼。
“得位不正?她一介女流,竟敢说朕得位不正?”
姚林青三步并做两步走进殿内,匆匆行礼道:“陛下,究竟出了何事?”
“朕的哥哥,何时还有个太子?”陆镶一脸愤恨地看向姚林青。
“微臣斗胆启禀陛下,这个太子是反贼假冒的,并非真的太子。”姚林青道。
“这不可能!”陆镶道,“宁靖怎么可能支持一个假的太子称皇?她可是先帝的亲妹妹!你说太子是假的,可有证据?”
姚青林冷汗从额角滴了下来,皱着眉头颤声道:“皇上,这个太子只能是假的,也一定是假的。”
“你说他们是假的,可洪广的总督、提督,都信他是真的!他们已经要勤王进京了!”陆镶把手里的信纸狠狠丢在地上。
“好好看看吧,这是宁靖亲手写的。”
姚林青捡起落在面前的纸张,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他并未见过陆歌平的字,也不清楚她的章印,但在大齐之中,敢对皇上说出“得位不正”这种狂言的人并不多,她算一个。
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说道:“皇上,万幸永江的反贼已经被清剿。公主只是在洪广起兵,离京城有数千里路,咱们立即调兵,定能同先前一样,将他们尽数剿灭。”
“她能说服一个洪广,谁能保证她说服不了豫南,说服不了徽江?再这样下去,一路北上,离直隶省也不远了!”陆镶道。
“皇上不必如此忧虑,洪广总督潘耀簧早年就是受公主提拔,自然对公主唯命是从。而豫南和徽江二省的总督都是我叔叔的亲信,不可能倒戈向她。这两省挡在洪广和直隶省之间,更有长江天险在其中阻拦,她未必能威胁到皇上。”姚林青道。
“如此最好,一定要把反贼肃清在长江以南,不得让他们北上半步!”陆镶道。
“回皇上,微臣若是没记错的话,在兴州卫指挥使杨均从徽江南下永江的时候,豫南提督於鹏达将军已经有所防备了,他特命天门卫指挥使左丘实调度汉阳湖水军,布阵长江。”姚林青道。
陆镶的脸上总算露出些许笑容,对面前的人问道:“如此甚好,这是谁的计策?”
姚林青顿了片刻,说道:“此乃叔叔的计策。”
“姚望舒虽然贪财,却也是个可贵的能人。现正值危难之际,以朕看,不如叫姚望舒先回到内阁来,封个大学士之师,和首辅之位也不冲突,朕可以随时询问他的意见,也叫他给内阁的大学士们上上课。你看这样如何?”陆镶道。
“微臣没有异议,要不要替皇上问问现任首辅桑承宗的意见?”姚林青道。
“不必去问他了。”陆镶道,“朕记得,这桑承宗,早年也是受了公主的引荐,才进到的武英阁。他还任着兵部尚书吧?你们想办法,把他这兵部尚书的位置撤下来,安排个闲职给他当当。”
“是。”姚林青表面一本正经,内心早已暗笑:如此一来,便都合叔叔的心意了。
提督府的晚宴格外丰盛。
因为陆歌平的拜访,梁曲专门命人送来一条十斤重的清江鱼,到府里时还活蹦乱跳着。
白朝驹浅尝一口,觉得食之无味。他早听闻过清江鱼的名声,师父生前时常称赞。提督府里厨子按理来说也是上好的,可这鱼在他嘴里吃着发苦发涩,不仅如此,整桌的饭菜吃起来都不是滋味,连上成的金樽波喝起来也淡如白水,甚至不及几日前在桃山卫喝的土烧酒。
他找了个借口早早告退,洗漱过后,走进梁将军给他安排的大屋子里。这间屋子极大,比公主的屋子还大上一倍,大得似乎得要两个人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