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作者:银河梦      更新:2025-11-04 17:59      字数:3156
  所以那伙在郊外晃荡的土匪才会进入内城,出没在已被查抄的光阳侯府附近,因而被巡城士兵抓捕,交代了闫庚的事情,以及那封有明显指向的书信。
  京兆尹程诩伪造通缉令,目的是光阳侯的遗书吗……是为他自己,还是背后效忠的……陆渊?
  陆观南敛了敛眉,陆渊?猛然顿住脚步,陆渊!青松苑猎兽之后,天熙帝本没打算放过他,是陆渊以养父的身份求情,才免他一死,他后来还听说,陆渊为了说服天熙帝,竟不惜爆出公主想要安排几个面首的亲戚到吏部挂职之事。
  以陆渊的性子,绝不可能为他去得罪薛王集团,背后一定有什么利益,促使他无奈行此下策——信?
  “那封信呢?信上写了什么?”
  “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世子给拿去了。”
  陆观南忽然想起那天雨夜,黑衣人潜进阿凌的房间,目标明确,直取床榻机关,手中拿到的也正是信一样的东西。
  还是有太多的谜团了。陆观南穿行在小径中,思绪乱如麻,继续问:“那晚雨夜,发生了什么事?当时为何不将你带回祁王府,而要次日傍晚?”
  闫庚口干舌燥,还得继续说,语气带火:“世子说要借我的命一用,解决京兆府的通缉,事成之后,将我带入祁王府。”
  “怎么借命?”
  “世子不跟我讲,只让我照做。”闫庚想来有些失落,“我只知道他让那个叫风絮的暗卫给我吃假死药,之后的事情我便不知道了。假死药十二个时辰内有效。若时辰一过,便会肉体溃烂而死。六日前的那个雨夜,刚好是最后期限。服了解药之后,虽清醒,但还走不了路,便约定好次日傍晚时分来接应。”
  “六天前……十二个时辰?”
  陆观南推算时日,蓦然一动,狭长的眼睛睁大,心跳加速。
  那不正是他被关入织蝉司的时间段吗?第二日陆渊向天熙帝求情……所以真的是阿凌?与陆渊以光阳侯遗信作为交易,救下了本该死在青松苑的自己。
  胸口鼓动着的情绪急切地破土而出,以肆意的姿态狂轰乱炸,横冲直撞,最后炸开一朵上元夜最璀璨的烟花。
  终于出了树林,陆观南快步如风。
  闫庚只得小跑才能跟上,“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陆观南没理会他。
  脑中不断闪过几个人的面貌。
  陆渊、偷信的黑衣人、尤承,这三个人围着河岸上的尸体。
  陆观南懊恼甚至焦躁地发觉,他所解开的疑点,目前似乎与尤笠之死毫无关联。他必须还要知道更多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尤笠……
  “你会轻功吗?”陆观南突然问。
  闫庚不知他什么意思,“会,不过世子说,我这几日须得少动武,先恢复身体。”
  陆观南瞥了他一眼,“五天还不够吗?追上来,若是跟丢了,你便自己回祁王府。”
  说罢,陆观南微微用力,踩着旁边的一块石子,借力上移,催动内力,运轻功踏叶而飞,身姿灵巧而有力。闫庚没想到他就这么飞走了,忿忿不平,却也不敢耽搁,急忙追上去。
  这一路很快。
  原本两个时辰方能回到祁王府,现在一个半时辰,他们便到了。
  陆观南将闫庚从王府逐渐荒废的偏门带进去,让他换上提前准备好的下人装束,先藏在柴房里。
  “过会有人来接应你。”
  闫庚还想再问问凌纵的情况,对方人已经走了。闫庚这才注意到他黑色劲衣的衣袖上不知如何沾了血。
  简单处理完裂开的伤口,陆观南想先去找祁王商量一下,探听情况,但被告知祁王刚从京兆府回来,没待多久又进宫面圣去了。
  祁王最是爱子,此时也正急于查案。
  陆观南如今身份,若无人领着,怕是京兆府的门都进不去,更别谈看到尸体了。只有等到黑夜,他才有机会偷摸着进去。
  距离入夜,还有三个时辰。
  陆观南便去了东梧阁,引开守卫,循着那天夜里的记忆,摸到床里的机关,往下一扣,床尾便凹陷出一个方形盒子。
  锁还挂在上面,陆观南拨弄了一会锁,直接拿剑柄撬开,漆盒里空空如也。
  被黑衣人拿走的信,与陆渊做交易的信。
  他去织蝉司见阿凌,提及这件事,当时阿凌的表情并没有多意外,反而更在意他装睡的事。由此看来,阿凌极有可能猜到会有人偷信……
  陆观南将漆盒放回原处,扣下机关。黑衣人拿走的信,可能是假造的。那么陆渊的信呢?
  陆观南坐在阿凌的床上回想细节,余光瞥见枕头旁的话本,《桃花孽缘情》。
  随手一翻,每隔几页就有凌当归的批注,几乎都是吐槽剧情狗血拖沓,但也会勾勾画画,不吝赞美词句如诗如画之类的。
  陆观南不由笑了笑,带着这书去了缥缃堂,找到原先那个凌纵的笔迹,两相对比,竟如照镜。
  看来阿凌既在模仿笔迹上,倒是颇有天赋,也足够谨慎。
  陆观南合上话本,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作者的名字上——撷花居士。
  第96章 李十三
  绵长的漱河,流经雀仙桥,将一条街隔开,一边通向纸醉金迷的花月街,一如繁华盛世之不朽景象;另一边再多走半个时辰的路,便是清风街,悠长静谧,沿街两旁多有小巷,有曲径通幽之妙。
  李十三提着一袋捆得四四方方、极为端正的油纸包,纸上印着“赵记果脯”,字如行云流水,飘逸自然,是宜国书坛一贯推崇的俊秀之风。
  李十三与清风街上几个住户打招呼,寒暄几句,顺便诉一番在祁王府受的罪,一副不堪多言、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摆摆手的凄苦。
  几个住户悄悄谈及凌纵一事。
  “这祁王世子无非就是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这些年来做尽了恶事,这下也算是落得报应了。听说死的那个人是鸿胪寺卿尤大人的独子,鸿胪寺卿天天去陛下宫前哭,有一回还哭得晕过去了,叫织蝉司给抬回去的。”
  “杀人偿命,祁王世子这个祸害死了,简直大快人心!”
  “诶!这话说得太早了!鸿胪寺卿毕竟只是三品官,哪及得上陛下的亲弟弟祁王?再怎么说,这陛下、祁王、世子是一家人,哪能真为了外人,杀了自家人?”
  “可是祁王如今失势……”
  李十三咳了一声,小声提醒他们:“诸位,还是莫要再提此事了,万一叫织蝉司的那群影子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几人赶忙住嘴,随意寒暄几句,便散开了。
  李十三转身入巷,弯弯绕绕,回到自己的书铺。他的书铺在巷子里,位置又偏,常年晒不到太阳,也不会为自己揽客,故而平时没几个人来光顾,门口挂着的“李氏书铺”四个字显得极为冷清。他摸了摸门锁,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李十三没有多想,抽出钥匙开了锁,下意识反手关门,落锁。
  屋子里黑黢黢,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
  李十三早已习惯,正要摸黑点上灯油。书墨混含着纸张的熟悉香味被锁在屋子里,愈发浓郁,李十三深吸一口气,顿感心神舒畅。
  忽然他呼吸一滞——他闻到了一丝不属于这个屋子里的气味。
  苦涩的药与松林的清香,甚至还有血的味道。
  他正要迅速点灯,猝不及防间,擦起凌厉的剑吟声——与此同时,李十三浑身僵硬,犹如一只爪子尖利的猫于漆黑的深夜中嘶叫起来,忽而纵身一跃,在他的背后留下一道极深的划痕。
  “什么人?!”李十三厉声喝道。
  屋子关得死死的,却袭来一阵冷风。
  下一刻,李十三的脖颈骤凉,如极寒冰霜,铺天盖地将他掩埋。一双手牢牢摁住他的肩膀,如同钢铁,李十三只感觉那处的骨头快被捏碎了。
  李十三不敢挣扎,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对方来势汹汹,武功高深,他绝不是对手。
  摁在肩膀上的那只手拿开了,很快擦过一声轻微的声响,屋内亮起火光。
  李十三先看到的是,那横在脖颈上的剑,橘黄色的火焰仿佛也无法融化这如暴雪的银光,在暗夜中愈发冷厉夺目。
  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
  李十三啧了一声,故作轻松道:“我就说,世子拿回这把剑就是为了给你的,当时陆大公子还不信。”
  举起的火折子照见来人的面容,十七岁的黑衣少年已是棱角分明,目若点漆,映着摇曳的微弱火光。神清骨秀,面无表情,寒意自生,冻得眼中那点昏黄朦胧的火光霎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直视的冷冽。
  “现在信了,先生独具慧眼。”
  说罢,陆观南将苍雪剑再往下移一点,抵在致命处。只要稍一用力,便会喉咙断裂,鲜血如泉喷涌。
  李十三又感冰凉,控制住微微颤抖的声音,打趣道:“陆公子,我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你这把剑极其锋利,我可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