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作者:
银河梦 更新:2025-11-04 17:59 字数:3108
陆观南将火折子一甩,只见火折子落在李十三那只断了腿的桌子上,正沿着倾斜的桌面往下滚动,火焰还在燃烧,若滚下来,便会点燃桌脚下的成堆书籍。
“我的书!”李十三倒吸一口凉气,惊呼一声,顿时变得紧张,挣扎了起来。
陆观南顺势拿开了剑。
火折子跌落桌面。
失去了桎梏的李十三倾身扑向书铺,竟硬生生地抓住了坠落的火折子,手掌被灼烧得发烫。
“先生是爱书之人。”
陆观南静静地陈述,边走边收将剑收回鞘中。他走路悄无声息,剑入鞘却是杀气腾腾。
李十三被吓出一身冷汗,气愤至极,此时也没有精力与他周旋,颤着手点起屋内烛火,吹灭火折子,丢给陆观南,“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观南抬手一接,插在腰后,平静地问:“你那天夜里偷来的信呢?”
李十三咬牙切齿,最终却只能认命一般闭着眼睛,不甘却又无奈,任眉心眼皮狂跳。
“是世子让你来的吧?”李十三语带讽刺,“看来世人多有误会,那不学无术的祁王世子竟是深藏不露,而你与那以寡廉鲜耻闻名宜国的世子竟是情投意合。”
陆观南顿了顿,抿唇反问:“情投意合?”
李十三冷笑一声:“他为你和陆渊做交易,你为他要火烧我书铺,难道不是情投意合?”
陆观南剑眉轻挑,“先生敏锐异于常人,那这话我也信了?望先生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
陆观南眼眸垂下,手指轻扣桌面,笃定道:“那封信是假的。”
李十三眉心又狂跳,皮笑肉不笑,“你明知故问!凌纵早就明明早就察觉到了,故意耍得我团团转!”
“那这封呢?”
陆观南握拳抬起,拳头向下慢慢展开,便见破碎的纸片雪花般簌簌落下。纸片干巴,显然是被水浸泡过后,又在太阳底下晒干的。不过奇怪的是,这信纸上一片空白。
李十三登时目眦欲裂,手掌按住桌子,“你!”
“先生让我好等,闲来无事,便四处看看,先生不会介意吧。”
说得自然云淡风轻,但李十三敢断定,这书铺的里里外外必然都被他翻遍了。李十三胸中滚着怒火,陆观南第一次来,烧了他写到高潮处的《恨海记》,第二次来时,将他辛辛苦苦拼凑恢复的信纸又碎成原样,焉能不愤?
陆观南留下最后一块碎片,声音又低了下去:“你是谁?为什么偷信?你怎么知道信在那里的?你跟尤笠之死有关吗?”
一个开书铺的落榜书生,靠写十八禁话本子养活自己,背后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李十三目光灼灼,“你即便把我杀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不过陆观南,我好心劝你一句,眼下对你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凌纵入狱,东梧卫行动受限,你大可以趁此时机,逃离祁王府,摆脱束缚重获自由。”
“有道理。”在狭窄昏暗的屋子里,陆观南的视线极具压迫感,复又燃起火折子,随意扯了一张纸来,冷冷地瞧着李十三,“你若不说,我就将你这屋子里的书全都烧了。先生想死,就同书墨一起葬身火海。”
“你敢!”李十三勃然大怒,又骇又慌。
火光映着陆观南,他勾唇道:“我其实不择手段。”
他没有任何犹豫,亦或是心虚愧疚。陆观南想,他可能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恪守再多的君子礼仪,都不过是虚设。
李十三心头的慌乱胜过怒意,踢开脚下的包装袋,挡在陆观南面前,双手拦住,半是哀求半是强硬道:“上百年的藏书,这是我祖祖辈辈留下的,绝对不能烧……”
陆观南无动于衷,用火折子点纸,迅速火焰在纸上蹿起,逼得原本平展的宣纸翻卷成灰。
陆观南正要挥手扔向书堆里。
“不——”
恰在此时,响起叩门声。
“老头,是我,开门!”
女子声音。
陆观南收回动作,将纸直直地扔在地上。李十三已经浑身是汗,抬脚就去踩那纸,灭掉火焰,然而这口气还没落下,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刚要开口提醒外面的人。
下一刻,脖颈一痛,瘫倒在地上。
扣门声还在继续。
陆观南换了只手拿剑,轻轻甩了甩手腕作痛的右手,无声地向门口走去。
第97章 细作
迟迟心下不安,门从里面锁着,却没有人来开门,该不会是出事了吧?她贴耳靠门去听,脸色一变,迅速后退侧身避开。
傍晚时分,巷子的砖块间插着一根针,细不可察。
迟迟暗道不妙,正欲蒙面遮住样貌。谁知,下一刻,门被打开,一颗石子破空袭来。迟迟应对不及,手掌根被击中,她吃痛一声,面纱落地。
从门里出来的人,一身黑衣劲装,佩银白剑,头发半束起。
陆观南?
迟迟下意识打量他,武功高,内力深厚,但他才经过青松苑的恶斗,身上至少七八处的伤,若两个人交手,自己未必会落于下风。
陆观南同样也在打量女子。他记性好,过目不忘,眼前这女子他从未见过。
迟迟挑衅似的笑了下,反手射出几枚袖箭,趁此时机,轻功上屋,脚踩瓦片,发出极轻微的脆裂声。陆观南挥剑砍断袖箭,单手将门拉上,扣起门锁,脚掌在台阶上轻轻一点,亦是上了屋,紧追着迟迟的方向,很快距离便拉近了。
二人具有暗器,袖箭与银针交错,谁都没能得手。
迟迟纵身一跃,抵达对面的屋上,反手拔剑,对着同样跃过来、与她相对而站的陆观南。陆观南堪堪站稳,便迎面冲来剑气,他侧身一躲,用剑格挡。
对方招招迅疾猛烈,直指要害,剑意煞人。
陆观南只得先避其锋芒,节节后退。然而迟迟攻击虽强,却始终难以近陆观南的身,一番打斗下来,竟是消耗自己。她杀人,向来三招之内,一剑封喉。交手这么多回合的,还是第一次。
“哼!你本就身受重伤,这样打下去,迟早会死在我的剑下!”
迟迟轻点瓦片。
每当她退,陆观南便进,剑意纵横,丝毫不输迟迟。
他冷声追问:“你和李十三到底是什么人?尤笠是你杀的吗?”
迟迟招式强硬,短剑挑起脚下数片瓦,砸向陆观南,“你去死我就告诉你。”
陆观南扬剑,内力震裂瓦片。
这般内力,竟是出自于一个受了伤的人。
瓦片四分五裂地坠地,迟迟一惊,猛然瞧见他手腕间缠着的布巾正在渗血,腰侧的黑衣颜色也比旁处要深。傍晚时,落日西沉,晚霞萧条,零零落落着几缕橙红色的烟云。
而陆观南,仿佛像个亡命之徒。
迟迟对血腥味敏感得很,知他身上已有伤口裂口,挑眉道:“你还真想死?好,那我成全你。跟我到平地来!”
她将袖口系紧,踩着飞檐,轻功而下。
陆观南死死追上。
二人到了一处无人的空地,附近是青石高墙,松竹如翠。
陆观南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故而一到平地,便先抢占先机。身体多处疼痛流血,但他绝不能停下,阿凌还在等着他。陆观南的攻势凶狠激烈,如狼群追击猎物。迟迟自幼习杀人之道,风格亦是如此,两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一炷香过去,陆观南身上又多了几处新伤。
迟迟皱着眉,捂住自己不断冒血的手肘,却突然笑了:“我听说你在起云山习武,师从的是谁?”
难得能遇上跟自己酣战一场的对手,迟迟对他产生了几分兴趣。
陆观南神色阴沉,额上已有汗珠,握剑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问的还是那个问题:“你和李十三是什么人?尤笠是你杀的吗?”
“你就这么想知道啊?为了凌纵?”迟迟撕开衣袖,简单包扎好伤口,“所以前番你与他的传言,竟是真的吗?哎呀,陆公子,我真是同情你,那凌纵吃喝嫖赌,沉溺酒色财气,哪是良配呀!你跟他,必然是要吃苦的。”
陆观南手撑着剑,“吃苦?”
“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进青松苑是因为与凌纵闹出传言,被明曦公主记恨;又为了不该管的事情,拖着一身伤还在打打杀杀,有什么必要呢?”迟迟觉得甚是可惜,“你模样这般周正,武功也强,听说还会写文章弹琴,怎么眼睛却是瞎的?”
陆观南擦掉嘴角鲜血,“你知道的倒是多,不怕我怀疑吗?”
迟迟开心笑道:“跟死人,总不要顾忌那么多的。”
“死人?”
陆观南声音淡漠,握住剑柄,站了起来。
“你还要打?”
迟迟想,这个人还真不要命了。
“好吧,那我奉陪到底。”